书城传记那些远去的坚实身影:民国著名文人性情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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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徐志摩:“他的诗是不自欺的生命换来的” (3)

此番,蒋百里若被军法会审,他的罪案成立,必判死刑无疑。幸亏时任军政部次长的陈仪将军为人正直、仗义,又与他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同过学,志同道合,便在暗中相助,以“拖”的办法使军法会审得以延期。可是蒋百里不明陈仪的用心,以为来日无多,视死如归。他跟志摩说:“你快回吧,下次看我,给我带些唐诗、佛经来。”后来,蒋百里在狱中,吟唐诗,读佛经,或写写《灵飞经》练书法,跟妻子女儿说《三国》《水浒》故事,倒也神情泰然。

当晚,徐志摩在小屋里搭了个地铺,陪蒋百里一宿。

第二天,上海《新闻报》报道了这桩事,自然是陶菊隐的杰作。“徐志摩陪蒋百里坐牢”的新闻一传播,朝野震动。新月社的名流纷纷效仿南下,当时,流行一句口号“陪百里先生坐牢去”,成了时髦的事情。

1931年11月19日,徐志摩不幸遇难。蒋百里闻讯感伤不已,在狱中写下一副挽联,云:“口吟的手写的是志摩的文字,不是诗,他的诗是不自欺的生命换来的。”

“九·一八”事变发生,全国抗日民主运动高涨,蒋百里的学生、时任国民党行政院代院长兼京沪卫戍司令陈铭枢见时机已到,便进言蒋介石,以“共赴国难、将才奇缺”为由力保蒋百里。蒋介石也就顺水推舟,于1931年12月中旬释放了蒋百里。

说起当年陪父亲蒋百里坐牢一事,蒋英说:“徐志摩登高一呼,文学青年应者无数。这是父辈间的友谊,更是五四青年的爱国举动。”

(52)论战徐悲鸿喜欢以画马言志,猫图则大半是他画来酬答友人的小品。他曾送给徐志摩一幅84厘米×46厘米纸本立轴的画。画中只有一只猫,情状以及左下那枝梅的姿态,精妙入味,想来送画给徐志摩这样深谙艺术的好友兼论战对手,徐悲鸿也不能不格外用心。除在落款后钤印“东海王孙”,徐悲鸿还在左、右下角加“独与天地精神往来”和“荒谬绝伦”印。

《猫》画徐悲鸿落款“庚午初冬”,当是1930年。那年年初,徐志摩发表了散文《猫》。4月,正在与徐志摩就重大美术理论问题进行论战的徐悲鸿很快就画了一幅《猫》送给他,并在题款中揶揄道:“志摩多所恋爱,今乃及猫。鄙人写邻家黑白猫与之,而去其爪,自夸其于友道忠也。”自然,这些文字隐喻深刻。

中国美术史上著名的“二徐论争”发生在1929年,1930年徐悲鸿作画赠予徐志摩,从中可读出许多旧事。

1929年4月10日,国民政府举办的第一届全国美展在上海开幕。展览会总务常务委员有徐悲鸿、林风眠、刘海粟、徐志摩等。徐志摩负责出版编辑《美展汇刊》。4月22日,徐悲鸿的《惑——致徐志摩公开信》在《美展汇刊》上发表,文章提出西方现代主义艺术的“真伪”、“是非”问题,以“庸”、“俗”、“浮”、“劣”等字眼,分别否定了马奈、雷诺阿、塞尚、马蒂斯等四位西方现代派画家;在同期杂志上,徐志摩回写给徐悲鸿一篇《我也“惑”》的文章,指责徐悲鸿对现代派的谩骂过于“言重”,并认为现代派画风被中国画家所效仿“那是个必然的倾向”。针对徐志摩的批评,徐悲鸿固执己见,又在5月4日的《美展》第九期和中旬的增刊上发表两封反驳信,题为《惑之不解》。徐志摩也不饶人,连续刊登多篇文章,表明他完全不同的艺术立场,欲争辩出一条中国绘画艺术的出路。不过,他同时赞扬了徐悲鸿“你爱,你就热烈的爱,你恨,你也热烈的恨”的直率性格。

1930年4月,徐悲鸿画展在上海举行,徐志摩因与陆小曼的情事纷扰没有参加。不久,徐志摩发表了散文《猫》,文中说:“我的猫,她是美丽与健壮的化身,今夜坐对着新生的发珠光的炉火,似乎在讶异这温暖的来处的神奇……我敢说,我不迟疑地替她说,她是在全神地看,在欣赏,在惊奇这室内新来的奇妙——火的光在她的眼里闪动,热在她的身上流布,如同一个诗人在静观一个秋林的晚照。我的猫,这一晌至少,是一个诗人,一个纯粹的诗人……”文章里“我的猫”,显然是在描摹和赞美他爱的女人,朋友们都认为所指应该是陆小曼。这天,徐悲鸿读着读着,突然想起这位诗人朋友的一些往事,便顺着文题画一幅《猫》,赠予徐志摩。

题跋中首句“志摩多所恋爱,今乃及猫”,字面上指的是物事,言外揶揄之意,朋友间都能一笑而解。徐悲鸿的幽默还体现在他画的是一只“无爪猫”,这也和“两徐”之间的文艺论战有关。徐悲鸿倡导写实主义,此处他以猫比喻西方绘画,“去其爪”就是指需要改良,他在这幅画中仍坚持自己的文艺观。末句“自夸其于友道忠也”,其中也有典故:徐志摩与军事学家蒋百里交好,两人和胡适一起组织过新月社。1929年,受唐生智起兵事件牵连,蒋百里被捕入狱,徐志摩竟然扛着铺盖卷到南京,要陪蒋百里坐牢,一时天下轰动。这句话,似褒似贬,羡徐志摩“于友道忠”,顺便也善意地讽刺了一下这位诗人朋友的小虚荣。

两徐之间玩笑酬应的这幅《猫》,隔着这么多年好像还看得到两个人的小快乐:画家提笔时促狭得意,诗人受画后报之一笑。

师友沈从文与徐志摩是通过投稿认识的。沈从文1923年闯北平本来是想进入大学深造,可是他只有高小毕业的学历,大学的门自然不会向他打开。当时北大是蔡元培当校长,允许不注册的旁听生旁听,于是沈从文参加旁听,开始自学。到1925年,沈从文的生活陷入困境,简直是无法继续维持下去了。他就用“休芸芸”的笔名投稿,只希望每个月能挣到二十块钱的稿费来维持生活。

为了多挣稿费,他拼命写稿,到处投稿。1925年10月徐志摩担任了《晨报·副刊》的主编,他几乎隔三差五地收到署名“休芸芸”的稿件,而且有的写得相当不错,充满着浓郁的乡土气息,很是欣赏,就陆续编发了他的一些散文、诗歌、小说等作品。其中有一篇《市集》在《燕大周刊》上发表后,沈从文又投给了《晨报·副刊》。徐志摩很欣赏这篇散文,他写了篇《志摩的欣赏》附在文后,称赞沈从文这篇散文:“这是多美丽多生动的一幅乡村画。作者的笔真像是梦里的一只小艇,在波纹瘦鰜的梦河里荡着,处处有著落,却又处处不留痕迹。

这般作品不是写成的,是‘想成’的。给这类的作者,批评是多余的,因为他自己的想象就是最不放松的不出声的批评者。奖励也是多余的,因为春草的发育,云雀的放歌,都是用不着人们的奖励的。”徐志摩的点评,无疑是提高了沈从文的文学地位,正式推出了一位文学新人。不过,有位读者发现这篇《市集》是作者的一稿两投,就对《晨报·副刊》提出批评。沈从文闻讯马上向徐志摩解释和道歉,并表示从此不再用“休芸芸”的笔名,开始用沈从文的名字发表作品,目的是“就让他永久是两个不同的人名吧”!可是,徐志摩并不在乎这些,他对沈从文说:“不碍事,算是我们副刊转载的,也就罢了。”

这件一稿两投的事件,并没有影响徐志摩与沈从文的关系,他还多次带着沈从文参加诗歌朗诵会和各种文艺活动,让沈从文结识了朱湘、刘梦苇、饶孟侃等抒情诗人,使得沈从文进入了“新月派”作家群。

1928年,沈从文的生活又陷入困境,他给徐志摩写信表示,想到上海美专去跟刘海粟学画画,徐志摩却劝他说:“还念什么书,去教书吧!”当时,胡适正在上海担任中国公学校长,徐志摩就给胡适写信荐举沈从文去教书。胡适同意聘用沈从文为中国公学讲师,主讲大学部一年级现代文学选修课。此时,沈从文在文坛上已经崭露头角,学生们听说沈从文给他们来上课,来听课的人特别多。上课的铃声响了,沈从文走上讲台,看到下面黑压压地坐满了学生,他的心立时就跳得很激烈,一着急,把要讲的话全忘了。在课堂上站了有十来分钟,才开始用他那湘西口音讲课。不料,他只讲了十几分钟,就把准备的一个课时的内容讲完了。以后就没有可说的内容,只好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字:“我第一次登台,人很多,有些害怕。”课后,学生们纷纷议论他的讲课,校长胡适听到这种反映,说:“学生不轰他,这就是他的成功。”

1931年的暑假后,徐志摩又推荐沈从文到山东青岛大学任教。这一年的11月19日,徐志摩因飞机失事不幸罹难,沈从文悲恸万分。他撰文悼念师友徐志摩时写道:“志摩先生的突然死亡,深一层次体验到生命的脆弱倏忽,自然使我感到分外沉重。觉得相熟不过五六年的志摩先生,对我工作的鼓励和赞赏所产生的深刻作用,再无别一个师友能够代替。”沈从文对徐志摩的奖掖、举荐之恩是难以忘怀的。可以说,没有徐志摩的扶助,沈从文在文坛恐怕不会获得较高的声誉;没有徐志摩的举荐,沈从文这个具有高等小学文凭的人,也很难登上高等学府的教坛。

趣事昔年曾在上海光华大学从志摩读书,后来转学到暨南来的徐转蓬,曾讲过徐志摩的一件趣事。那时志摩执教光华大学。有一天,他独自坐在教授休息室里,看见某教授的皮包上,放着“诗经一册”,便顺手取过来。信手翻阅,兴兴所所,便将“出其车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心存”这一段译成白话,随意写在一张教员缺席纸上:

出东门溜一次,

遇见许多标致的女郎;

虽然有那么多标致的女郎,

全不放在我的心上!

译毕,即在下端写上“志摩译”三字。事有凑巧,有位自命为诗人的法国留学生走了进来,一眼就看见这首“志摩译”的诗,连称好诗,便问志摩这是那国的作品。志摩是他如此兴奋,便随意说是一个法国作家的作品,其实那作家完全是子虚乌有的。谁知此公毫不思索,居然牵强附会地背了一大篇那位“作家”的生平。

有一次,光华大学有一个学生到徐志摩家请教,徐于指点后满腹牢骚地说:“现在学生国文程度的低落,实在令人太伤心了。读白字,写白字,将来恐怕还要认不得汉字了。”这个学生回答说:“这也不能全怪学生,因为汉字实在太难认了。不过有一个办法,即读半边字,譬如先生尊讳‘徐志摩’三字,我起初就读成‘余心麻’的。”志摩当然知道这是开他的玩笑,大呼“恶作剧”不止,但他也不以为怪。

志摩对小曼的爱并不讳言。那时他执教于上海光华大学,每当下课乘车回家,一进门就高呼“小鹿,小鹿”不止,陆小曼也曼声答应。关于这事,志摩非常坦率,常常对学生们说:“教授唯一安慰,即下课回家抱太太作一长吻!”即使有学生到他家里去玩,他们也一不避讳。

友人给徐志摩陆小曼画了一只茶杯和一把茶壶,并题字:一个志摩,一个小曼。意为壶不离杯,杯不离壶。

陆小曼看后告诫徐志摩:你别拿辜鸿铭一把茶壶配几只茶杯的说法当借口,再给我罗列几只茶杯。记住:你不是我的茶壶,你是我的牙刷!茶壶可以和人共用,牙刷不能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