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那些远去的坚实身影:民国著名文人性情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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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俞平伯:为人为文皆“奇峭而有情趣” (1)

传略俞平伯(1900—1990),原名俞铭衡,以字行,字平伯,浙江湖州德清东郊南埭村(今城关镇金星村)人。生于典型的书香世家。曾祖俞曲园,进士及第,著有《春在堂全集》,为清代有名的经学大师。父亲俞陛云,探花出身,著述颇多。母亲乃知府之女,俞平伯从小便跟母亲学经书诗文,13岁读《红楼梦》,15岁便考入北京大学,师从国学大师黄侃。曾参加五四新文化运动,为新潮社、文学研究会、语丝社成员。1919年大学毕业后,曾赴日本考察教育。曾在杭州第一师范学校执教。后历任上海大学、燕京大学、北京大学、清华大学教授。1947年加入九三学社。建国后,历任北京大学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九三学社中央委员、顾问,中国文联第一至四届委员,中国作协第一、二届理事。是第一、二、三届全国人大代表,第五、六届全国政协委员。

俞平伯最初以创作新诗为主。1918年,以白话诗《春水》崭露头角。次年,与朱自清等人创办我国最早的新诗月刊《诗》。1922年以新诗集《冬夜》名动文坛,至抗战前夕,先后结集的有《西还》、《忆》等。亦擅词学,曾有《读词偶得》、《古槐书屋词》等。在散文方面,先后结集出版有《杂拌儿》、《燕知草》、《杂拌儿之二》、《古槐梦遇》、《燕郊集》等。其中《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等名篇曾传诵一时。

1921年,俞平伯开始研究《红楼梦》。两年后,由亚东图书馆出版专著《红楼梦辨》。1952年,又由棠棣出版社出版《红楼梦研究》。1954年3月,复于《新建设》杂志发表《红楼梦简论》。同年9月,遭受非学术的政治批判,长期受到不公正待遇,然仍不放弃对《红楼梦》的研究。1987年,应邀赴香港,发表了《红楼梦》研究中的新成果。1988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论著合集。还著有《论诗词曲杂著》、《红楼梦八十回校本》,有《俞平伯散文选集》等。

1990年10月15日逝世,终年91岁。葬于北京福田公墓。

才情俞平伯长于作文,也善于讲课,先后做过北大、清华的教授。他的弟子张中行晚年回忆说,他的文章“确是杂,或说博;可是都深入,说得上能成一家之言”,是“五四后的著名散文家”,与周作人比较,“苦雨斋平实冲淡,他曲折跳动,像是有意求奇求文。”文笔“奇峭而有情趣”。然而张中行最佩服的还是他的“才”,“但我总是觉得,俞先生,放在古今的人群中,是其学可及,其才难及。”

闻一多说:“俞君能熔铸词曲音节于其诗中,关于这一点,当代诸作家没有能同俞君比的。这也是俞君对新诗的一个贡献。”朱自清说:“平伯这种音律艺术,大概从旧诗和词中得来。他在北京大学时看旧诗、词、曲很多,后来便把他们的腔调去短取长,重以己意熔铸一番,便成了他自己的独特的音律。”

俞平伯的散文具有一种独特的风格,他用漂亮缜密的写法,创作了不少十分精彩的抒情散文。这些作品的素材都取于他自己的亲身经历和感受。正是这些散文名篇,奠定了他在中国现代散文史上的地位。郁达夫曾经说过:“俞平伯的散文作品里所表现的个性,不仅比一些古典作家来得强,并且在同时代的散文作家中也是出类拔萃的。”

风采一次俞平伯讲古诗——蔡邕所作《饮马长城窟行》,其中有“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两句,俞说:“知就是不知。”一个同学站起来说:“俞先生,你这样讲有根据吗?”俞说:“古书这种反训不少。”接着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出六七种。提问的同学说:“对。”坐下。

俞平伯在清华讲诗词,很有吸引力。在课堂上他选出一些诗词,自己摇头晃脑而朗诵之。有时候他闭上了眼睛,仿佛完全沉浸在诗词的境界之中,片刻,只见他蓦地睁大了眼睛,连声说:“好!好!好!就是好!”学生正巴巴地等他解释好在何处,他却已朗诵起第二首诗词来。

有一天,俞平伯忽然剃光了脑袋。众目睽睽之下,他怡然自得,泰然处之,光着个脑袋,仍然在课堂上高喊:“好!好!好!就是好!”

俞先生有一次给学生讲一首杜甫写的赞扬诸葛亮的七言诗,其中有一句是“万古云霄一羽毛”,他讲解的时候说:“万古云霄一羽毛就是万古云霄一羽毛。”

这不等于没有讲解么?其实,诗的意境有时是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熟读背诵之后自能领会它的丰富内涵:洁白的羽毛在万里晴空中随风曼舞,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幅多么美丽高洁的画面啊!

旷达俞平伯自上世纪初三十年代便在北京老君堂胡同居住。据诗人邵燕祥说:“当年胡适还在旁边的竹竿巷住过”,胡适有诗云“我住竹竿尖”。当时新文化运动的领袖胡适和他的嫡传弟子俞平伯,给寂寥的胡同带来了浓郁的文化气息,常常到此造访的有社会各界名流和北大学子,如朱自清、顾颉刚、启功等常常结伴而来。俞平伯素爱昆曲,能字正腔圆悠悠地唱上几句,因而还结交了不少名角和票友,他的宅第是当时京城有名的昆曲票友沙龙。俞平伯家是胡同路北的一座四合院,虽不富贵堂皇,却也十分规整典雅。有正院和跨院,房舍不少,院子也大。

老街坊们说,俞平伯当时三十几岁,圆脸,个头不高,戴一副眼镜,文质彬彬,常见他在门口微笑着迎接和恭送客人。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中,开展批判胡适的政治运动后,不识时务的俞平伯,没有像有些人那样,大批胡适而自我救赎。时为俞平伯领导的郑振铎、何其芳虽然尽力保护,俞平伯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成为批判对象。老君堂俞家的门前随即归于寂静冷落。只有老友王伯祥,不识相地常去看他,并结伴步行去游什刹海。书生气十足的俞平伯,居然赋诗记游:“借得临湖楼小坐,悠然樽酒慰平生”。大难临头却超然物外,不泯文人本色。“文革”时,俞平伯被赶进跨院存放刻书雕版的阴暗小屋。他仍不怨不怒,不改温柔敦厚的本性,又即兴赋诗曰,“屋角斜晖(一作阳)应似旧,隔墙犹见马缨花”。随遇而安,不改其乐。

门生周作人1917年进入北大教书时,俞平伯正在北大文科读书,和周作人是师生,1919年他毕业后曾留校教书,与周作人又成了同事。这种师生加同事的关系自然使他们更加容易亲近起来。周作人始终是将俞平伯视为他的得意门生之一的。

俞平伯在北京大学任教时,曾加入“新潮社”。在社团活动中与周作人有着较多的接触。但是他们的文学观却有所差异。这主要表现在“诗的平民化”的问题上。1922年1月,俞平伯与朱自清、郑振铎、叶圣陶等人创办了“五四”以来最早出现的诗刊《诗》月刊。在创刊号上俞平伯发表了《诗底进化的还原论》,强调“诗底主要质素”是“平民性”,“诗的效用”是能够使“多数人向善”。对这种诗歌观,周作人不能认同。他在2月26日出版的《晨报·副刊》上,发表了《诗的效用》一文,提出了截然相反的诗歌观。

他指出,诗歌是要“个人将所感受的表现出来”,就达到了目的,就“有了他的效用”,“倘若舍己从人,去求大多数的了解”,就“不是他真的自己的表现了”。这篇文章发表之后,周作人还觉得意犹未尽,于3月27日他又给俞平伯写信,循循善诱地告诫俞平伯说:“文学的感化力并不是极大无限的,所以无论善之华恶之华都未必有什么大影响于后人的行为”。年轻而思想激进的俞平伯接受了他的观点。两年后,俞平伯发表《西湖的六月十八夜》,这篇写得空灵超脱、虚无缥缈的散文,很得周作人的喜欢。他将这篇文章选入国文课教材,给予很高的评价。这对年轻的讲师俞平伯来说,是莫大的鼓舞。

1924年孙伏园邀请了鲁迅、周作人等十六位志同道合的撰稿人创办了《语丝》周刊。同年底,俞平伯加入“语丝社”,开始在《语丝》上发表作品。1926年后周作人接替孙伏园编辑《语丝》。俞平伯更是如鱼得水,相继在《语丝》上发表了十几篇作品。特别是在“语丝社”每月的集会中,他与周作人经常见面,彼此的思想感情更加接近。

大革命失败以后,周作人“闭户读书”,很少与外界联系,但与俞平伯、废名等得意的弟子,却交往很密切。他们不仅经常会面闲聊,还时常有书信往来。俞平伯曾将周作人自1924年到1932年写给他的190余封信,装裱成三册《春在堂所藏苦雨斋尺牍》。每六七十封信函,装裱成一册,用木板加封,还附有周作人写的跋。

“七七”事变后,周作人附逆,许多文人学者逃往西南联大,俞平伯没有来得及逃出北京。朱自清担心他步周作人后尘,给他写信,希望他洁身自好,不要写诗。俞平伯从此真的不再写诗了,以此向友明志,自己没有跟随他的老师随俗浮沉。不过在抗战胜利后,俞平伯却为当年自己没有劝谏老师而感到歉疚和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