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个星球上没有尖锐的北,
也没有圆钝的西,
那么我们的存在是否都能够得到不朽的传奇——
在离夏天最遥远的地方,有荒凉的慌忙在微弱地跳动着,依稀可见的是秘密的对视。
也许你永远都不可能会知道,我只习惯于在左边沿着路线兜兜转转。
只是你却更习惯在右边拉着我的手,于是右边的指尖便染上了从你的胸腔中传来的冷漠而又僵硬的回忆。
十年的光阴让一切都不得已地改变。
除了记忆以外,
其他的都无法得到永远。
——So I will always wait you.
——Because of my face in thine eyes.
——Thine in mine appears,And true plain hearts do in the faces rest.
01
痛苦可以成为两人之间的某种牵绊,同样,憎恨也是。你不能够忘却,就代表你无法释怀,你做不到释怀,就意味着你将被永远被对方囚禁。或者,你也可以顽强地在蜘蛛网上挣扎,然后选择让幻想疯狂破灭,最后再让纯真去杀人。
——摘自乔苏语录
02
他的心里始终都有一个恐惧的声音在大声地呼喊着,只不过他从未将它释放出来而已,所以它才能够嚣张地一直存活于他的内心深底,肆意地旋转着它那悲伤而又绝望的喧嚣,令他在同自身做着无尽而又无奈的卑微挣扎。
它在喊:
——“呐,为什么要撞过来?”
——“明明可以避开的不是么。”
——“你听得见么。”
——“为什么不回答我?”
……
——“莫离,我在问你话啊。回答我啊。”
——“呐,你听得见么,我的求救声。”
——“救救我吧,莫离,我还不想死啊。”
——“呐,救救我吧。”
仿佛是埋怨一般的声音在他的耳膜中不停地,反复地,来回地,永无休止地哭喊着。不管他走到哪里,那个声音总是会持续地存在于他的心里。那些声音就仿佛是被斧头硬生生砍断的鸟的翅膀,残缺的带着血丝与参差不齐地羽肢,一点一点地镶嵌进了他的背部和脊椎,一点一点的带着残缺的痛苦重生在他的肩上。
一点一点的,带着残缺的痛苦。从远而至近,波动着体内纤细的想念,飒飒地响动着,像在聆听呼唤。
——“呐,莫离,你能听见么。听见我站在世界中心对你的呼唤。”
她在喊他。
他听得见。
那声音从心里扩散,缓慢飘散,他真的听得见。
所以,在那一天,在那辆小型货车出现在马路对面的时候,在红灯还不停地闪烁着的时候,他就像是发疯一般地推开了身旁的母亲,然后朝着那辆小型货车疯狂地跑了过去。
他拼命地跑着,跌跌撞撞地要飞起来似的不顾一切地扑向了那辆货车的车身。仿佛是听到了来自某个地方的他聆听已久的那个声音。它们在说:“我在这里。莫离,我在这里哦。你也一起过来这边吧。”
而身后传来的是他的母亲戴苏妍那惊恐的呼喊声:
“莫离!不要——”
满世界的灰色。
海潮一般席卷着冲撞而来,缠绕在了他那一张美好的少年的面容上,也缠绕在了他的脖子上面,那一条刻着三个英文字母的项链上。
“L”“Y”“L”。
那显然是某个中文名字的缩写。
03
是的。
那是一条由“L”“Y”“L”的英文字母连接成坠子的银制项链。应该是缩写。易柏瞳俯下身捡起了那条掉在鞋柜旁的项链,她拿到眼前仔细地看了看。项链的做工是非常精致特别的,诚然是出自很厉害的工匠师傅之手吧。
只是——这条陌生的项链是谁遗落在她家鞋柜附近的呢?
易柏瞳回忆起了两天前,乔苏曾经带着排骨汤到家中看望她。会是他的么……可是,那天晚上,戴莫离不是也来过么——
脑海里面忽然浮现出那个名字,易柏瞳忍不住嫌恶地皱起了眉头。她抿了抿嘴角,迅速地将那条项链放进了自己的制服口袋里。
客厅里的易舒看见女儿一直站在门口没动,他又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已经快要七点了。于是他“柏瞳”、“柏瞳”地喊了两声,对方才应声。
“你怎么了?”
“……哦。”易柏瞳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出神了很久,“没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问你是不是该走了,既然决定今天去学校就不要迟到比较好吧。”
“嗯。”
其实,连易柏瞳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突然决定去学校。大概是因为不想要被戴苏妍认为自己病怏怏的吧。可是真正病怏怏的人应该是她的儿子戴莫离才对。也是昨天才听父亲说起的,戴莫离患上了严重的自闭症,一年来不管他接受什么样的治疗也仍旧是拒绝说话。
这算得上是“报应”么?易柏瞳在心里想着,不禁有些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到。
“……那个,柏瞳啊,”做父亲的叫住了女儿,用非常坦诚的口吻说,“我那天在医院里真的只是碰巧遇见了他们而已……我只是去问张医生有关你右眼复查的事情。”
易柏瞳咽了一次又一次的喉咙,最后几乎忘掉了怎么开口说话似的,半晌之后才终于发出了声音:“我知道。爸爸,你开车将他们带到家里来,也是碰巧的,不是么?”
“柏瞳,你怎么能这么说——”
易柏瞳动了动嘴角,她伸手拎起了地面上的书包和保温瓶,然后转回头看了一眼父亲,尽管不小心看到了父亲鬓角旁的白头发,可是,她还是狠下心说道:
“我真的知道。从十年前戴莫离弄瞎了我的右眼,而你却包庇他的时候,我就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语毕,她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04
不可能忘记的。反而会随着时间的增长越渐清晰,并且无数次地重现在她的脑海里。是十年前的那个雨天的晚上。易舒抱着满脸是血的女儿疯狂地跑到了街上。当时的雨很大,街道上的人影更是显得灰蒙。好不容易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司机却因看到易柏瞳脸上的血而惊慌地连连摆手说:“不载了不载了,给多少钱也不载,那么多的血可是会弄脏我车子哦”。
易舒慌乱得只能抱着幼小的女儿在大雨中急促地奔跑起来。他一边跑一边安慰着怀中不断呻吟着的易柏瞳。而戴苏妍也惊恐地拉着戴莫离跑在易舒的身后。也许当时的易柏瞳永远都不会看到,戴莫离在望着满身是血的她的背影的时候,眼睛里面就泛起了懊悔而又痛苦的泪光。
只是她永远都不可能会看到。
等赶到医院立即进行紧急手术之后,已经是过了四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了。被从手术室里面推出来的易柏瞳隐约地听到父亲的声音在自己的头顶上颤抖地响着。他在叫她,不停地叫她的名字。还有戴苏妍的哭泣声。
易柏瞳清楚地听到,躺在手术担架上的自己在被推出来的那一刻,父亲曾在医院的走廊这样安慰着她的戴阿姨:“……不要自责了,这不是你的错。是我,全部因为我。我不怪你,也不会怪莫离,柏瞳也一定不会的……”
父亲是那样说的。
已经是十年之前的事情了。
但是易柏瞳却无论如何都忘不掉。
每次一到雨天的时候,她都会自然而然地想起来,父亲的那一句“我不怪你,也不会怪莫离,柏瞳也一定不会的”。
05
教室里,老师还没有来,黑板上用粉笔写着大大的“早自习”的三个字样。
后座的男生拍拍乔苏的肩膀,随后又凑近他的耳边问:“班长,念在你我从中学时期就同窗三年,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么?”
乔苏略微侧过脸,望向身后的男生挑了挑眉。
“说。”
“嘿嘿……问题其实很简单。那个,你有钱么,借我一下。”男生笑嘻嘻地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又指了指楼下的小卖部。
乔苏没有回答,只说:“喂,你觉得我脸上干净吗?”
“干净啊。”
“嗯,那就对了。我的兜比我的脸还干净。”
还没有等男生继续再说点儿什么,邻桌的两个女生显然是把刚刚的对话听到了,然后又都很暧昧地瞄了一眼乔苏腼腆地笑着。隐隐还能听到其中一个女生对另一个女生小声地嘟囔着:“你听到了没,班长在开玩笑唉。”
不过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不需要大惊小怪的吧。
乔苏没有去理会,也不打算再和身后的男生继续那些没营养的话题。于是他转过身重新翻开英语笔记。才刚刚翻了两页而已,突然就感到有个身影停在了他的课桌前,然后被轻轻放到自己桌子上面的便是一个茶色的保温瓶。
“呐,你的保温瓶。”
抬起头看的当然不止乔苏一个。包括后座的男生以及邻桌的两个女孩子都在注视着将保温瓶拿到班长桌子上的已经请假并且耽误了一个星期课程的女生。
“哦,谢谢。”看到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易柏瞳,乔苏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只好吐出一句,“你来学校了啊?”
这问的根本就是废话。乔苏在心里朝自己翻了一个白眼。
“唔。”易柏瞳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项链是你的么?”
“项链?”乔苏诧异地皱眉。
看来应该不是了。易柏瞳看看他,说:“嗯,没什么。保温瓶还给你,那我过去了。”
末了,易柏瞳顺着乔苏身旁的过道径直地走向自己的座位。
乔苏无意识地跟随着她转过头,目送着易柏瞳坐到位置上。直到身后的男生推了推他的肩膀问道:“唉唉,那不是初三一个班的易柏瞳么?你什么时候和她的关系变得这么好了?还把保温瓶借她了?借她干吗啦?”
“嗯……”
“怎么熟上的啊?”男生很好奇地追问着。
06
下午第三节课的时候,班上一个女生的母亲忽然冲进教室里四处寻找着自己的女儿,待找到之后就按耐不住愤怒地将女生从座位上抓了出来。女生一边奋力地挣扎一边大喊大叫,却还是被母亲拼命地拽到了走廊里。班主任见势不好,便也急匆匆地跟了出去。
教室外的走廊顿时像炸开了的油锅一般闹闹哄哄。做母亲的大声斥骂着自己的女儿,时不时地打上一记响亮的耳光。不仅是坐在靠窗位置的,就连在教室倒数第三排的易柏瞳也能够清清楚楚地听到走廊里的叫骂声。也渐渐地从母女两人争吵的对话之中明白了原因。似乎是女生在昨晚和技校的男生一起彻夜不归,而且还被男方的家长抓到了两人进旅馆时的画面,然后男方的家长通知了女孩子所在的学校,所以教导主任才给女孩的母亲打了电话报告了这个不幸的“哀讯”。
“你干吗呀!”女生的声音尖锐得像是针头一般,“跑我学校来想干吗呀你,存心让我丢脸是不是!”
“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贱货,我看是你存心丢我的脸才对你!你才多大一点儿啊,你就跟男生去开房啦,你可真有能耐!你是不是要把我活活气死才甘心啊?!”
“你别打了行不行!疼死了!”
“你还知道疼是吧?你还有脸知道疼啊你!丢人现眼的狐狸精!怎么着,我生都生你了还不行打你了?”
紧接着的是班主任那几乎毫不起作用的一句微弱的劝告:“冷静一点,请你们都冷静一点。有话好好说,这里是学校……”
教室里面是悄无声息一般的沉静。易柏瞳皱着眉头趴在桌子上面,她只希望走廊里的争吵声能够尽快结束。
没多久就闻到了一股细微的汽油味道。侧过脸寻找来源的易柏瞳随后发现,坐在自己左边的百小泽正用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涂抹着指甲油,黑色的,并且还时不时用嘴巴谨慎地将刚刚涂抹好的指甲吹干。如果易柏瞳没有记错的话,在走廊外面被家长打骂着的女生正是那天与百小泽谈论自己如何如何的其中一个。
换言之,那个女生应该是百小泽的朋友。可百小泽却嫌恶地瞪了一眼窗外的走廊,随后念了一句“烦不烦啊,要吵回家吵”。易柏瞳顿时开始同情起了那个身为百小泽“朋友”的女生。
意识到易柏瞳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百小泽转头看向她,从鼻子里面哼出一句:“有事么?”
易柏瞳没有做声,只把脸转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