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纷乱的睡梦中醒来,已是暮色四合。浓烈粘稠的日光让春默一阵晕眩。起身,只感觉头重脚轻,一下又跌坐在了床上。而视线渐渐清晰时,才发现自己竟置身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里。
正当春默疑惑之际,房门被谁轻轻推开了。一张秀美而青涩未尽的脸探了进来。视线相撞时,满是惊讶。
“咦,你醒啦。”说话间已经整个身子移了进来。而他手里端着的,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粥,香气四溢。春默强忍着饥饿,咽了下唾沫,视线却没骨气地落死在那粥上。
颜生将一切看在眼里,未免觉得好笑。都饿成这样,难怪会去偷。“你来吃吧,这是少爷吩咐的。说姑娘你久未进食,不宜一次吃太多,所以先喝碗粥铺垫一下。”
春默踉跄着,几乎是夺路冲到了桌前,端起粥便喝。这粥浓稠香甜,味息绕舌,层层渗没。温度也恰好,里面更是细心地加入了几味暖胃药材,可见用心至极。即便狼吞虎咽,春默也感觉到了。
颜生在一旁看得好笑,却又从心底生出一丝惆怅。即便是自己,少爷也不曾这般心细如尘,不免觉得失落。对于这姑娘来历,更是好奇。但终究忍住没多嘴,转念间却有抱怨起来。而一碗热粥下肚后,春默精神也恢复许多,这才有余力大量身处的房间。
房间不大,布局却是别致精巧。老榆木的屏风,镂空花雕图案花样繁复,却只漏入恰好的天光而阻去一切视线。而床,桌椅,皆是花梨木制成,纹理暗沉。而春默竟还闻到,幽幽檀香里月桂淡雅的清香。
一瞬间,眼泪便潸然落下。这,竟是如此熟悉的味道。曾经是他,净手调香,只为她一夜安睡。
“喂喂,我就不过抱怨两下,你也不必哭吧。喂喂,别哭了,等下还得带你去见少爷呢。”颜生哪里见过这等场景,春默的眼泪已令他手足无措。最后只能任由她哭,手掌轻轻拍背,以示安慰。而先前的厌恶,也渐渐软化消无了。
等春默哭够了,颜生便带她中庭见公子。而一路的景象,令春默目瞪口呆。先还是樱花飘零的绯色,旋即又是蝉声轰鸣的绿噪,接着更是如火连烧的枫红,最后就成了晶莹成片的雪白。百步之遥,已是四季一转轮回。
而来到中庭时,又恢复了如常景象,春默也舒了口气。而那公子如今松散地穿了件花色繁密的织锦薄袍,罩住他清瘦的身子。嶙峋的锁骨若隐若现,妖媚异常。如瀑黑发随意散垂,琥珀色的瞳眸里迷离若雾,却又荡漾着涟漪般轻浅的笑。他整个人躺在软塌上,慵懒若猫。
春默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而竟联想到了“红颜祸水”这四个字。厄,不过对方是男的。真是,长成这样,还让不让人活了!却还是必恭必敬地唤了一声“公子”。
“啊啦,是你啊。看来你的气色好多了。那么,我们来谈谈你偷我钱袋的事吧。”依旧是笑意清浅,却绵里藏刀。春默的后脑顿时悬挂了斗大的汗粒。
“啊,那个,我……其实……”只有装疯卖傻语无伦次企图蒙混过关。“其实呢,我也不想为这点小事就把你送去官府,实在费事。不如,你以劳抵罪吧,当我的贴身丫鬟。”
“诶?”而从旁颜生已露出“原来你是这么个打算”的白眼。“那你还是想去过牢狱生活咯。虽然麻烦了点,那就如你所愿。颜生。”
“哎呀,公子好商量嘛。好,我答应你的条件。”
“是吗?那就半年吧。”谁也没看见公子眼里的笑意更甚了。而春默只是一脸颓然,为自己的倒霉默哀。而颜生则赌气似地瞥过头,不看眼前风景,嘴里却机械地念着:“记住,既入苏府,就得遵循这唯一规矩。为了少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还是真怪异的规矩,反正遵不遵,也是本姑娘说了算。虽然心里默念,春默还是用力点头。
“那请问府上到底有多少下人呢?”
“两个,你和我。”颜生别扭地说到。什么?春默脸色立马变了。这偌大府院竟只有自己和颜生两个下人,那自己岂不是要被累死?于是春默已打算连夜潜逃了。“不过你放心,短工倒是多,他们平日里做了事就走。少爷是喜欢清净的。”春默这才放下心来。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春默。”
“哦。那你去吧。明天记得早起同颜生一起过来伺候我盥洗。”春默转身离开,心里却在默默流泪。半年啊,我这造的什么孽啊?哼,等找到时染,再来收拾你。
“春默。”
“在。”春默回转过身,刚好撞见那公子望向自己迷离而探究的眼神。而瞬间,又恢复如常。“你这名字实在不好记,干脆我给你取个新名吧。”公子露出为难神色,而春默在心底祈祷。
“那,就小翠吧。”祈祷轰然碎裂,春默整个人都石化掉了。终于,忍不住爆发:“你就不能取个好听点的名字吗!为什么他就可以叫‘颜生’这么诗意的名字,我就要叫这种恶俗的名字!”
“人家颜生长得就很诗意嘛。”一脸无辜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却是邪恶至极。春默已达极限。
我,到底哪点长得“乡野”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