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王友苹追问,那人面露惊愕之色,说道:“不错,敝居正是绿柳山庄。”他随后又问郭继斌,“不才说出名字,这位小小姐如何吃惊?在下的名字莫非有什么不对?兄台姓甚名谁,也望告知。”
郭继斌见来人冒用自己名字,便知他就是杀唐文勇的凶手。心虽恼恨,因此行是为解救文天祥而来,如果为报唐文勇之仇贸然出手,万一杀不了他,如何还去救文天祥?他心念一动:“你能冒我的名字,我不妨也冒文天祥的名字!”他随即说道:“学生姓文名天祥,这位是我的小表妺王友苹。因时常听得朋友们说起郭继斌的大名,心生仰慕,不想兄台便是郭兄,是以小表妺颇感惊喜。”
王友苹听郭继斌这样说,她本极聪明,随即附和说道:“久闻绿柳山庄郭继斌是位少年英雄,今日得见尊范,欣喜之余,竟有点失态,请郭兄不要见笑!”
假郭继斌见王友苹不是怀疑自己的身份,自己也并未露出破绽,于是故作谦逊,说道:“这也是江湖上朋友错爱,戝名何足挂齿?”他话头一转,反问郭继斌:“听说文天祥乃宁海军节度判官,兄台不在官廨之中,如何到得此地?”
郭继斌说道:“我这位小表妺调皮得紧,说是要出城踏青,非要我陪着。好在公务不忙,我告了半天假,回城路上,不想竟遇上了雨!”
此时真假两个郭继斌,明面上温良谦恭,其实心里都在打着鼓。假郭继斌听真郭继斌说自己便是文天祥,正是他要剌杀的标的,心里有点庆幸:“若在此地结果了文天祥,可谓人不知鬼不觉,还省得去宁海寻找节度使衙门。听说文天祥是文状元,看这身架倒还强壮。不过即便他会些武功,也不会高明到哪里。自己只要瞧准机会,定能一击成功!”他暗暗提气,找机会出手一击。
郭继斌自称是文天祥,本意便是要这个假郭继斌冲着自己来,打上一架,不问胜败,可把真文天祥置之事外。从唐文勇的死状他知,对手不仅凶狠,武功决非泛泛,切不可大意,因此也是暗中准备。王友苹也知道假郭继斌是杀唐文勇的凶手,因见郭继斌自称文天祥,顿时明白了郭继斌的意思。知道这一架是迟早要打的,她便静候一旁,见机行事。不过她还有一事:她一知此人便是杀唐文勇的凶手,是郭玉波说的从蒙古来的“葛公子”,便惦着了他身上的金符。
地上横着一根棍子,大约是农夫的锄头把,遗弃在此。郭继斌心想,若动起手来,这棍子有点碍事。他弯腰拾起棍子,原本是想竖在墙边的,刚刚站起,假郭继斌瞧着是个机会,一掌击向木棍的一端,而另一端正对着郭继斌的胸部。于是那木棍带着假郭继斌的内劲,向着郭继斌胸口袭来,风生水起,威势非凡,眼看便有穿胸之灾。
郭继斌固然是事出突然,厥不及防,但他反应奇快,换手出掌抵住了木棍的另一端。假郭继斌一上来便用上了全力,他的劲力通过木棍,排山倒海般的向着郭继斌袭来。在最初的一个瞬间,郭继斌因发力在后,两脚虽没有后退,手臂却渐曲向胸口。这叫卸力,也就在这一退之间,已经消解了假郭继斌的雷霆一击。随之渐渐发力,手臂也渐渐向前伸展,于是两人成相持之势。
假郭继斌一心欲置文天祥于死地,是以处于攻势,内力异常刚猛,仿佛冰山颓倒,有一种圧倒一切的威势。郭继斌已得无邪子武学真传,自幼习学,又得言成霖亲炙,内力之雄浑,已臻一流境界,假郭继斌的内劲虽源源不断的袭来,他也尽能顶得住。假郭继斌已把内力发挥到了极致,而郭继斌是敌强我强,敌弱我弱。当然,这个“弱”是指没有出全力。无邪子武学另有一功,这一发力,全身气机盎然,汩汩流转,毫无滞涩。
相持了一盞茶时,两人面上已经见汗,衣襟无风自动,并渐渐鼓起。地上传出细微的滋滋声,两人脚下的铺地方砖渐渐下陷。假郭继斌见久攻不下,敌人的内力不仅不见其弱,反渐渐增强,内心便有点焦躁,脸色越见凌厉。
假郭继斌偷袭郭继斌,继而两人比拼开了内力,这种场面王友苹还是第一次遇到。她先是一惊,见郭继斌立时稳住,并没有吃亏受伤,心内大定。她并不急于出手,心里却是想乘两人比拼之际盗他的金符。她好整以暇,绕着两人转了一圈,已知金符存放的所在,刚想伸手去取,忽又想起金碧莲曾对她说起过,遇到高手比拼内力,不可贸然出手相助。因为此时两个高手的内力溶为一体,很容易伤及出手相助的第三人。除非你的功力与他们相伯仲,或略高于他们。王友苹自觉自己的功力比不上郭继斌,她的刚欲伸出的手立时止住。她心念一转,既然暂时不能取你金符,先骂他几句再说!对假郭继斌说道:“我本以为绿柳山庄的郭继斌是个锄强扶弱大英雄,温文谦恭的真豪杰,真是见面不如闻名,竟是个乘人不备出手伤人的阴险小人!我表哥与你有何怨仇,要用如此鬼蜮伎俩?看你那一脸的阴狠样,就知你不是好人!世人只知我表哥是文状元,其实是文武全材,你钉头碰上了铁头,能讨得了好吗?你倒是说说看,你一上来就用阴狠手段要置我表哥于死地,我表哥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假郭继斌正用全力与真郭继斌比拼,如何还能开口说话?即便能开口说话,又如何可以把内情告人?王友苹因未成年,原本梳的是两个蝴蝶髻,头上插一支凤钗,是在要紧关头作暗器用的。此时她从头上拔下凤钗,向假郭继斌扬了扬,说道:“我若要帮我表哥,这一凤钗打你眼睛,你便如何?我和表哥可不像你卑鄙!不过,你固然胜不了我表哥,一直比拼下去到何时为头?我站在一旁好没意思!”她停了一停,又说,“也真难为了这根棍子,我来敲它一敲,看它断是不断!”
她走到真假郭继斌的中间,离木棍两步处站定,然后举起金凤钗,用钗头向木棍的中间部位轻轻一敲,“卜”的一声,那木棍竟然应声而断,真假郭继斌各向前冲出一步,连忙拿桩站定。原来木棍的中间部位,正是真假郭继斌两股内力冲击交融之处,也就是最薄弱之处。两股力量表面上看是平衡了,其实一直在冲撞流转,并且形成一个力的空隙,或者叫“眼”,王友苹这一敲,无疑于把“眼”堵了。因此说这木棍不是被王友苹敲断的,而是被真假郭继斌两股内力震断的。
不管原因如何,表面上看,木棍是被王友苹一敲而断的。这结果王友苹是始料未及,郭继斌虽出于意外还不怎样,假郭继斌却是吃惊不小。刚才的比拼,他已知胜不了文天祥(他不知道其实是真郭继斌),如果这个莫测高深的小丫头一齐出手,这破庙之中便是他的抛尸之处了!三十六计走为上,乘上郭继斌一怔之际,他一步竄出庙门外,跨上马背。王友苹追到门口,笑道:“郭大侠,你慢走,我还想见识见识你的剑法呢!”假郭继斌没有答话,却在马屁股上连抽了两鞭,不一会,这个假便消失在雨中。王友苹追到门口,也是想盗假郭继斌身上的金符,不过假郭继斌没有给她机会,王友苹未能得手。
郭继斌运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知道自己并未受伤,心内大定。他问王友苹:“看到他向哪个方向走的?”
王友苹说道:“是往来路——临安方向走的。”
郭继斌哈哈笑了起来,王友苹问道:“你笑什么?我们没有杀掉他,真是遗憾!”
郭继斌说道:“救文天祥之事在此地便了结,这不值得高兴吗?若说是杀他,当然在这里杀了最好,不过我和他拼斗并没有占上风,若是斗剑,只怕要斗个千儿八百招也未必能胜,加上你,要赢他也不易,还不知他会使出什么阴损招来呢!待雨停了,我们也回临安!”
王友苹问道:“我们不是要到宁海救文天祥的吗?如何又回临安?”
郭继斌说道:“这个剌客把我当作了文天祥,他胜不了我,还会去宁海吗?他这不回临安了?”
王友苹说道:“着啊,这不就可回临安了!”她“咭”的笑了一声,说道:“我是叫你继斌哥,还是叫你天祥哥?”
郭继斌也笑道:“不介意,由着你叫。那个冒我名字的人,我们只知他姓葛,他连我倒底是谁都不知道,算起来我们没有吃亏。”
王友苹说道:“还说没吃亏呢,我的名字不告诉他了?”
郭继斌说道:“不错,你稍稍吃了点亏!这雨已停,我们得走了!”
王友苹问:“我们到了临安又怎么样?”
郭继斌说道:“等小姨啊!”
王友苹又问:“等不到我妈呢?”
郭继斌想了一想,说道:“我们找二姨去!”
王友苹笑道:“不是找二姨,是找兰苹姐吧?”
郭继斌没有回答,他已上了马,那张涨红了的脸背着王友苹,不欲被王友苹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