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记者眼中的格萨尔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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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1)

“大渡河畔的风景”之二 去丹巴,看古碉、藏寨和美人

邓平模

大渡河源的县城

在这里,大渡河被分解成大金川、小金川、东谷河。主流大金川在接纳了源于亚拉雪山的东谷河东南去时,河谷两面的高山一面垂直陡峭、寸草不生,一面却有所倾斜,让人有可能站住脚。沿着这个斜坡层层叠叠建起几长溜火柴盒似的房子,这就是丹巴县城了。河流经过县城前行数百米,又有源于四姑娘山的小金川汇入,浩浩荡荡南下,这时,它叫大渡河了。

甘孜州人习惯将甘孜18县分为关内关外,大渡河流域的丹巴、康定、泸定三县为关内,其余各县为关外。关内为农区,靠近汉族地区,相当汉化,该区的藏族为嘉绒藏族;关外为牧区,本民族风俗保存较好,该区藏族为康巴藏族。

丹巴不大,在内地来说就是一个镇的规模。因被卡在窄窄的山谷中,抬头见山;因地处关内,街上大多是没一点藏味的三五层小楼,窗户上悬挂着香肠腊肉,让人一时会以为身在成都郊区;街上穿汉服说四川话的人分不清是藏是汉,小店一家挨一家,卖的东西都差不多;找不到IC卡电话,但网吧满街都是,小孩是主顾;冬天的大渡河很清澈,乌鸦在河谷盘旋,夜晚湍急的涛声阵阵,虽还是上游,却已显露惊险狂野的气质……

早春二月,丹巴已经烈日灼人,当地人甚至连腊肉香肠都不敢挂在受光处,“晒得直流油,一天工夫油水就晒跑完!”居民解释。丹巴的春天来得比成都还早,刚过完年就腊梅怒放,柳枝泛绿,从成都来是必须减衣服的。有太阳的中午,穿长袖T恤晒太阳是不错的享受,成都哪有这样的太阳呐!

藏寨之一:中路的古碉曾很多

去少数民族地区时有过多次这样的震惊:不经意间发现高高的大山上有星星点点方方正正的什么东西,定神一看才反应过来,居然是一座座房子一个个村落。丹巴的很多藏寨就是在这样的高山上,和他们的碉楼一起,都是为了避战乱、求安宁生存的需要。

中路在成都到丹巴的路边,离县城约5公里路。在峰峦河谷密布的丹巴旅游,人几乎一直是走在山道上。在旱季的丹巴山路上,最能体会什么叫尘土飞扬,因为每走一步脚下就会荡起一团尘云,走不了几步,裤腿就会变成土色了。这多半因为丹巴的土质特殊:土粒似乎不黏结,厚厚的尘埃堆在路上,一有风吹草动就飞舞起来。丹巴矿藏丰富,特别是云母矿,太阳大的日子,路面上泛着一个个小小的荧光点,是碎矿石的反射。走在这样的路上,眼前有层层叠叠的山坡,像陕北。

一路村寨稀疏,乌鸦呱呱、狗汪汪地叫,更显山谷幽静。一直可以看见远处金字塔般的山尖,是当地的神山墨尔多。我以前见到的神山都圣洁得白雪皑皑,墨尔多比它们平易近人。

去歇息的时候下面上来两个人,一人空手一人推自行车,在这样的山区骑车,下去容易上来难。推车的小伙子犹豫着试探性问我,你说这古碉能不能拆?拆了的话会不会抓去坐牢?原来他家有房中碉,觉得是个隐患:怕古碉落石伤人,尤其刮大风的时候,更严重的是万一地震。后来我问县里,县里是这样的政策:古碉是文物(正在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绝对不能拆,如房中有危碉的只能迁出房子,县里有大约数百元的补助。

三人同行很快就到了他们的村寨,空手的小伙子家里正修新房,说是要搞旅游,房修好了接待游客。我意外当地人的商业意识真是超前,再一问,他毕业于西南民族学院法律系,在康定的机关工作。嘿!在外面闯荡的新一代是不一样。

看完房到他家临时过渡用的小屋里,酥油茶、馒头、几样炒菜很快端了上来,我再次意外:藏家主妇的动作真够麻利的。后来才知道他马上就要去县城赶车回康定了,这都是为他准备好饯行的,我顺带着沾了光。

继续往上坡走,准备晚上投宿克格依村的桑丹老师家。中间有一段没了人家,翻上一个坡后却豁然开朗:山坡上平生出一块开阔的平台,田野片片,藏房密集,中间立着一根根碉柱,还有学校、商店……这是中路最富庶肥沃的地方,人比沿路的地方都多,都热闹。走在村里,随时有路人问候扎西德勒、你去哪里,然后给我指路,然后以悠悠一句“慢慢地啊”道别。农闲季节,几个妇女在楼台上玩纸牌,远远地招呼我“还早,过来坐会儿”。走到门口有木匠正为门框上的装饰雕龙画凤,我停下来看,小孩子已拿着又皱颜色又艳甜得很的苹果从楼上跑下来给我,她以为我不上去了,这一路上我经常被老乡的好客质朴感动。

桑丹老师全名益西桑丹,为简便大家都只叫后两个字,他是县文化馆馆长,画唐卡的高手,木工活做得也不错,因多才多艺而远近闻名。我以为画画的一般文弱秀气,但桑丹身强体壮完全是个汉子的体魄,怎么看也不像快50岁了。桑丹家的碉房是村里最古老的一座,算上地下的关牲口的共有五层,经堂、锅庄、木柱砌的粮仓、吊角楼厕所……传统的元素都在。

小院里堆满了木料,工匠正忙活,原来桑丹家是村里的旅游定点接待示范户(类似于成都平原的农家乐),来旅游的人渐渐多了,他正准备将老碉房旁的平房拆建成和碉房连为一体的楼房搞接待,一楼厨房、饭厅、二三楼为回廊式的客房。

中路是纯粹的藏寨,我却越发感觉到它和汉区的类同:

地里面绿油油的苗我以为是青稞 (在我的概念里藏区只长青稞),但却是小麦(夏天则是玉米、大豆、荞麦,水果有雪梨、苹果、橘子)。

服装除部分年长的妇女穿当地俗称的传统服装“三片式”(即一片头帕、两片围腰。围腰分前后各一片,围系在腰上,有穿裙子的感觉但比裙子更灵活更便于田间劳作。围腰和头帕上都有手工刺绣)外,男人和年轻女人都穿汉装,不乏穿得很时髦的年轻人,是在外面工作或念书的。

四川话在这里是通用语言,就连老人也听说流利,原来就在丹巴县城内,相邻的两条沟的藏民都听不懂对方的话,所以需要一种中间语言来交流,汉语成为他们沟通的语言。

过年的时候,贴春联、放鞭炮、碉房上挂满腊肉香肠……藏房的样式虽还是传统的,但已有了微妙的变化:大多已没有了经堂、屋里用了瓷砖、有的取消锅庄建起了灶头(大部分人家锅庄灶头并存:用灶头做饭,锅庄成了摆设,只剩三角铁架和一堆冷灰)、吊角楼式的厕所改成了马赛克冲水的卫生间……我看见一户人家在楼顶建了个飞檐翘角类似亭子的东西,真正的汉藏结合。

变化的不只是这些,比如碉楼比以前少多了。桑丹说:“以前我们中路的古碉是丹巴最多的,我小的时候这一片全是高碉,文化大革命毁惨了,那天我们普查统计,光这个村毁掉的就有30多座。”我听到的其他的毁碉原因有:担心地震碉塌危及主人;建新房时找不到石头,古碉反正也没用,不如废物利用……

丹巴的鹦鹉非常有名,一只可卖数百元。“(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多得很,一群群地飞,现在给逮完了。冬天树叶掉了一下就能看见哪里有窝,头年发现了第二年就有人盯着,看见孵出了小鸟就上去逮。”桑丹说。现在仍然多的是麻雀、喜鹊、乌鸦。

还有一个意外是桑丹家两年前已开了舞厅,置办了音响灯光。以前村里中老年人爱跳锅庄(节奏较慢),年轻人没事就聚在一起跳弦子(节奏快);有舞厅后,节假日和周末吸引了爱新潮的年轻人来跳交谊舞、自由舞(迪斯科一类);但现在电视、VCD、麻将进来了,去跳舞的人就少了。而桑丹家舞厅的投资还没收回来,看样子也很难收回来了!在这看似遥远偏僻的山上,事物更新换代也快呢!

从中路到梭坡,走在藏寨和神山之间从桑丹那里知道翻过村后那座日巴龙神山可以到另一个著名的寨子梭坡时,我便决定就这么去了。和下山拦车到县城再换车到梭坡比,这样又直接又新鲜。

背包上路。走着走着,走过村寨田野,走过一座座风格各异的古碉;走着走着,村寨人家渐渐稀落,坡上是大片大片的荆棘林,慢慢出现残雪斑斑;走着走着,太阳收敛起光芒,天阴了,一会儿竟飘起了细雪;走着走着,走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一片片的丛林,垭口就在顶上,胜利在望了;走着走着,走进林中雪地,路上没有一个脚印越来越不像路,桑丹不是说路宽当地人也走吗?糟了,迷路了……

不甘心折回去,还想将错就错硬闯到山顶上,终究败下阵来。人在密林中,看不到垭口究竟在哪里,停下来观察判断,路应该在右边,横穿过去大概可以找到。果然,披荆斩棘后看到一条有人迹的路,我松了口气,往上继续爬,居然有个老乡在林间砍柴,心里踏实下来。“你多走路啰!路在那边。”从林间忽然冒出个背大包小包的人来,老乡吃了一惊。而我一直也没明白究竟在哪里迷的路。

有老乡陪伴,下山是没问题了。我放松下来稍事休整,翻出所有食物犒劳自己也分给老乡,眼前壮观的大渡河谷和梭坡山寨为我佐餐。吃完东西老乡散烟给我,我说把食品袋烧了吧懒得带下去,“烧不得喔!这护林防火天天在宣传,林子烧起来了抬不起头喔!”老乡振振有词,思想境界挺高。

下山并不像我想像的那么轻松那么近,特别是初下坡的一段,陡得没法走,重力牵引下成了身不由己的小跑。老乡扛着柴却一溜烟就不见影了,跑一段就在前面边休息边等我。途中有很多地方山路纵横,和老乡道别后我再次迷路,历经千回百转终于到达桑丹给我介绍的斯郎扎实老师家时,已是晚上8点过。到站的感觉真好!

藏寨之二:古碉林立的梭坡

在日巴龙神山垭口可以将梭坡一览无余,那种壮观难以言表:星星点点的藏房沿大渡河两岸的高山次第撒落,从河谷铺陈到山顶,对称分布得匀匀称称,像是中间放了一面巨大的镜子;雄伟的柱状古碉林立(这是丹巴当然也是藏区古碉最集中的地区),高大的古碉在落日的逆光下只剩下剪影,像一个个神秘幽远的符号,令人顿生无数猜想,那定是个战火蔓延、故事传奇的年代,是一部波澜壮阔的电影的最好背景。

下山途中,一个背铺盖卷的大男孩不知什么时候和我们走在了一路,像要出山去打工,一问,却是明天有人结婚,他去帮忙。背铺盖卷是因为来的客人多,被盖不够用。“我也去参加婚礼要得不?”我随口问。“可以嘛!”他很认真。于是一路跟着他走,半个多小时后到一碉房前,“就是这家,你在这里,这是新娘家。我还要上去,上面是新郎家。”走进去,房前屋后里里外外都有不少人,切肉的洗菜的闲聊的……但真正的热闹是在明天,主人热情招呼:“明天要来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