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进了屋子,我听见“啪嗒”一声,是他将门给锁上了。我缩进被窝里,身上的浸出的汗水润湿了被子,我知道这个夜晚我不能入睡,他似乎已经看出了我的意图,如果他心一狠,对我动手,那我岂不是退无可退?
想到这里,我又侧过身来,小心翼翼地伸手将床头上的烟缸握在手里,并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床铺的司机,只要他一有什么动作,我就用这烟缸直击他的脑袋。
窗外的雨还啪嗒啪嗒地拍在树叶上,远处还有一道道闪电映过来。对面的他正纹丝不动地平躺着,根据被子隆起的幅度来看,他的双手分别放在两侧。
不对,他的左手里分明就握着什么。这时,又一道闪电划下来,我看清了,那是一圈绳子!
他想干什么呢?是要把我绑起来吗?
“你,你到底是谁?!”
我的声音很响,他却没有任何丝毫异动。他从床坐起身来,无比镇定地说:“呵呵,我还想问你呢!”
他正要从床上翻身起来,我快步冲向门边,用力一拉,不好,门从外边被锁上了!
怎么回事?难道这个旅店的店主是他的同伙?
这时,他已经从床上站起了身来,他的左手握着一圈绳子,而右手里握着的却是一把半尺长的尖刀!
我靠在门后,眼看着他一步步朝我走过来,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倒不如跟他拼了。
我一个箭步上前,他似乎并没有防备,被我一下摁倒在地上。那个烟缸还在我手上,我顺势朝他狠狠砸了过去……
他不动了。
鲜血从他的额头涌出来,蔓延了整个地板。我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鲜血好像一张红布,将我的脸包裹起来,这个时候,我觉得我的脑袋开始犯晕。顾不得那么多了,我捡起地上的刀子,刚一回身,就听到了门外的动静。三秒钟之后,门被踹开了。几个穿着制服的联邦警察站在门口,四五支枪不偏不倚地对准我的脑袋。
“07312,住手吧!”
我的脑子一下子就蒙住了,我似乎认识面前的这个警察,他应该叫戴维斯。可我知道,我一定是被冤枉的。
“怎么了?我的贝克先生,是不是还要我向你再解释一遍啊?”戴维斯朝我不屑的笑了笑,说,“正好,现在给你五分钟,打开电视,调到州级频道。”
我按他说的,打开了电视。这个频道正在播送新闻,主持人正在播报那个关于凶犯越狱的消息。
“今晚八点四十分左右,一名犯人从冷家岗监狱逃跑,至今尚未捕获,该名犯人入狱前曾犯下七宗杀人罪,属重度危险人物。这名罪犯被关押在冷家岗特别监狱,这是一所新建的,专门关押重度精神罪犯的监狱。这名罪犯患有严重的妄想症和间歇性失忆症,会将身边的人幻想为各种危险人物,如果有人发现线索请立即通知警方。犯人特征:男,身高182CM,三厘短发,后劲处有一明显疤痕,逃跑时身着灰色囚衣,并时常自称‘乔治.贝克’,认为自己是一名德高望重的医生。”
在主持人播读的时候,一旁还贴着一张凶犯的照片,而照片上的人分明就是我!
“怎么样,是不是还不相信啊?你还可以用你的手机拍拍你的后颈窝,对了,你这手机还不知道是在谁那儿抢来的呢!”
对啊,我已经记不起这个手机的来历,可我还是按照戴维斯的说法,拿起了手机。
果然,我的后劲上有一道吓人的疤痕,我甚至都想不起它是怎么来的了。
“这个叫乔治.贝克的人在九点左右上了出租车,上车后就丢给了司机一个黑色的包裹,之后在车上睡了过去,醒来之后好像变了个人,主动跟司机搭讪。刚才他在楼上脱睡衣的时候,司机看到了他脖子上的疤痕,在他冲出旅店的时候,司机以为他会逃走,就跟了出去,没想到正好看到了车上的囚衣。司机这才肯定了自己的推测,并告诉了我事情的原委,让我锁好门,迅速报警,他会尽量拖住他。不过,看来你们还是来晚了。”旅店老板说着,恶狠狠的盯着我。
我是凶犯?这太荒唐了。我知道,这个叫戴维斯的警察一定也是他们的同伙。
“我是一名退休的医生,在退休前曾将七个人从死神手里救活,我是上帝派来的天使,不是杀人犯!”
戴维斯上前铐住来了我:“不对,你现在已经‘救’了第八个人,看来我真该送你去天堂了,我亲爱的乔治.贝克天使!”
似曾相识的女孩
入夏的时候,柳云路的柳树开始疯长。隔着嘉利来的橱窗看出去,像一张哭脏了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的柳树,每个黄昏她都会来这里,坐在最靠窗的位置,把脸侧向窗外,像在期待那凌乱的树枝后面能走出一个白马王子。
又是同样的时间。夕阳从落地窗斜进来,将木制的地板铺成一片金黄。
很职业的白领套装包裹,立起来的雪白的衣领掩不住那一张完美的脸。
没等她说话,我递过早准备好的餐碟,“一杯维他奶,单份燕麦面包,咯。”她笑笑,付过钱之后,依旧选择了那个角落,侧过脸,然后忘掉橱窗内的音乐声与浓浓的奶昔味。
我一直都在想,生活中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与我所虚构的故事里的主角不谋而合。她和她们一样安静,孤独,怀着某种自己都不太明确的期待,念旧而不缱绻过往,锐利的眼神后面只有自己才能读懂的脆弱。
我在跟湘生说起的时候,他笑我:“傻瓜,你写故事写疯了吧,瞎编的故事怎么能成为现实呢,除非你是“神”伊伊。”
我听出他拐着弯骂我神经病的意思,撇撇嘴不去理他。而通常这种时候,他都会很赖皮的跑过来从身后搂过我的腰,说:“不过,不管你是沈伊伊还是神经病伊伊,我都会守着你一辈子的。我不过是想你分清理想和现实,因为我希望你快乐。”
我窝在湘生怀里,不去解释什么。我知道,要是他见过那女孩,一定也会觉得似曾相的。
令我受宠若惊的读者
湘生这段时间越来越忙,周末也要留在办公室里设计图纸。如他所说,他给了我精神上和物质上的安全感。不过也正是因此,我有了大把大把的时间来一个人做蛋糕,一个人听音乐,一个人看柳树长了又枯,绿了又黄。
我放了一张爱尔兰的风笛乐,顺手在书架上挑出一本昆德拉的《生活在别处》,在木地板上坐下来,然后竭尽全力的去享受这一切。
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站起身的时候,很突兀的听到她的声音,“老规矩,谢谢。”说话的时候没有回头,而是很专注的看着手里的杂志。
那是我很熟悉的一家,也是我为数不多的一直在坚持写的杂志。
我们有着相同是嗜好,这让我窃喜。
维他奶和燕麦面包。我递到她手里的时候,见到她很职业的笑容。
“没想到你也喜欢这杂志。”我笑着说。
她一边拆着面包包装,一边摇着头说:“不,我是爱着她的故事。”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指尖的地方,竟发现了自己的笔名。“我一直觉得故事里的主角就是我。”她又微笑着补充道。
我一直以为读我故事的人是一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突然她在我面前提到对我故事痴迷,着实让我受宠若惊。
我还在原地发愣。她拎起包站起身来转身离开。刚走到门口,她回过身来,说:“记得下次再写的时候,我一定要双份燕麦面包。我可不想在故事里都这么孤单。”
原来她早已明了这一切。我笑。
我跟湘生说,我渐渐感觉她像一个迷,以一种不为人知的姿态洞悉着这个世界,她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都引人猜想。
他瞪着眼睛,一脸的纠结,过了很久,摆着脑袋说:“完了,咱家伊伊真成神经病了。”
我伸手过去挠他。他左躲躲右闪闪,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说:“我的设计完成了,通过审核之后会有一笔不菲的报酬,到时候我们再买一套更大的房子,然后,我们就结婚。”
那一刻,一切都仿佛静止下来,只有时钟“滴答”走过夏日浓烈的黄昏,殷红的落霞挤进房间,把一切都渲染得美好而不真实。
偶遇
湘生的设计在公司里引起不小的轰动。领导们不仅兑现了当初的承诺,还决定提拔他做设计部的经理。于是湘生把那些好事的同事都请到极地K歌,以此来安抚人心。
那晚他们喝得很醉,凑在一堆说着“两肋插刀”之类的话。我坐在一旁使劲抽着鼻子,烟酒的味道混杂在我的呼吸里,一阵接着一阵的恶心往心头上涌。
我捂着嘴钻出了房间,趁着上卫生间的间隙,出去换一下空气。
夜幕里的城市显得孤单而生畏,我紧了紧臂膀,感到这盛夏里怪异的寒冷。
极地门口转角的地方是被翻新过的吉安街,地上一道黑影被拖得老长。我走近,然后就看到了蹲在地上翻江倒海的她。我顿了顿,递过去一张纸巾。
她伸过手来接的时候我又看见她千篇一律的笑,完美却并不真实。
“真巧。”她说。
我笑着点点头。
“谢谢你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她用纸巾擦拭着嘴,露出一个十分幸运的表情,然后拉着我的手又进了极地。
就在湘生隔壁的房间里。我站在她身后,听她以我为出发点,对那些衣冠楚楚的男人编造着有模有样的谎言,以求全身而退。
几个男人不依,非要她喝下桌上的酒。她抿了抿嘴,整张脸被涨得通红。我看出了她的无奈。
她笑笑,并没有服输,一口气将桌上的五个高脚杯干掉。这时候,那几个脑满肠肥的男人伪善地鼓着掌,一边还称赞着她的海量。
她依旧用笑来掩饰着自己的难受,直到退出极地,她才蹲在地上,面露难色的对我说:“我想你得送我回家。”
听故事
她的家在柳云路的东段,很新的滨江小区。意外的是,房子的内部结构和家里的摆设都与我所构想的有着出奇的相似。
我站在那扇落地窗前,眺望深夜里的长江,昏黄的路灯将一切烘染得像童话一样温暖。
她在沙发上躺了半天,然后起身到厨房冲了两杯咖啡,是卡夫的麦斯威尔。
她递过来一杯说:“谢谢你替我解围。”
我笑着绕开主题:“这房子很别致。”
“其实我并不喜欢这透明的玻璃,看上去太空落。”她用勺子搅着冒着热气的咖啡,“是我的男朋友,他喜欢。”
“男朋友?”我有些惊讶,毕竟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
她将手里的麦斯威尔吹凉,然后一口气喝掉,对着我笑了笑,就开始讲起了那个关于她和他的故事。
五年前,他们从学校毕业,怀揣着太多的憧憬,开始在这座城市里找工作。他们的第一个梦想就是在临江的地方买一所大房子,他希望有大大的落地窗,而她则希望有个露天的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