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美男蝎女之虐爱葬心(泥蝶之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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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李练达对自己说一定是这块破损的镜子有问题,这是一块容易让人变形发疯的镜子,是水银被岁月侵蚀扭曲过的镜子。就是这块镜子没有问题自己也得去将蓬乱的头发剪成板寸,剪掉三千烦恼丝,一定要让自己远离颓废的变形,一定要让自己看起来神采飞扬。

李练达在他表哥和那两个中年热烈的讨论中站起身走出走廊,将自己的行李搬进屋里,两个中年人热情地将李练达的行李安排了一个位置,宽敞的土炕上现在一共是四床被褥。李练达的表哥看着李练达被安排妥当之后就笑呵呵地走了。临走时,当着那两个中年人的面,他表情严肃硬邦邦地丢给李练达一句话,好好在这住吧!没事别老往家跑,你大舅妈有心脏病,招不下外人。李练达的心又被扎了一下,他茫然地点了点头。李练达想对他表哥表一个态,可是他什么都没说,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李练达想这是什么话?这是什么借口?没有一丝亲情的味道。李练达的表哥骑着车子走过红橙橙的沙棘子背景,走过他引进的沙棘子的酸腐味道,从此他在李练达的人生里模糊起来,李练达想不起来他表哥的形象,尽管他舅妈说他表哥跟他长得很像,特别是脑门,都额头宽宽,印堂发亮。但是李练达并没有发现他和表哥的五官有哪一处是相像的。那两个中年人的形象也随之永远地模糊了。他们两个在李练达住进来不到三天就走了,也就是在中秋节前回家之后就永远没有回来。他们走时谁也没有给李练达留下一把开门的钥匙。

李练达束手无策。

李练达来去都是翻越窗户,他像一个飞檐走壁的飞贼,一点都不像侠客。

从外面看五叶地锦制造了一个童话世界。

里面却是破败不堪,像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柑橘。

窗户下是杂乱无章的波斯菊,纷乱的颜色,开得热闹非凡。一丛紫色带白边的千朵牵牛花缠绕在一棵多年生的大枣树上,将大枣树变成一个螺旋的花树。大枣树从房子的根部的石头基础上坚强地长出来,大枣树将自己的枝干长在窗户旁边,长在两扇窗户的墙垛之间,这样在窗户里面根本看不见有一棵枣树在偷偷地成长。李练达用手握了握这棵花枣树,这棵枝繁叶茂的枣树已经有十多年的生命了。树上的大枣早就被嘴馋的人摘掉,只有树顶上还残留有一颗大枣,那是唯一的漏网之鱼。想伸手够到它得需要高度和技巧。李练达心里想枣树的生长是不是也记录了这个工厂的败落过程呢?

李练达他们西面隔壁宿舍就是女工宿舍,里面好像根本就没有人居住,圆圈图案的窗帘紧紧关闭着,五叶地锦层层叠叠地垂落下来,从来没听见有人居住的动静。在里面的走廊里,隔墙就是在这两个房间之间隔开的。那边走廊总是有一个美声的女高音在做发声练习,咿咿喔喔的咏叹,她演唱的是意大利语还是俄罗斯语呢?那是一些歌剧的花腔唱腔吗?一些音节断续地在走廊里回响着,余音绕梁,声音极具穿透力和渗透力。好像偶尔剩余的音节还在走廊里迂回。李练达没想到这里还是一个藏龙卧虎之地,这个女生一定是一个重量级的选手。能唱出这样的花腔女高音,能唱那么高深难懂的外文,绝非是等闲之辈。

李练达一直没有看到这个庞大的发声器。

李练达有些喜欢这种独行侠一样独来独往的飞翔。

李练达每日都是一个人静卧在一片废墟里,静卧在沙棘子果发酵出来的酒糟味里,一个人的黑暗是地狱的黑暗。秋虫长鸣,李练达在静夜里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寂静里有一丝的恐惧和害怕,好像到处都潜伏着民间传说里的妖魔鬼怪。但是这总比看到那些可恶厌恶的人脸好,他不用再看任何一个人的脸色,他就是一个人,他来去自由,生命中的那些焦虑都在月光中释放出来,有时候他坐起来对着月光发呆,月华直泻进他的暗室,将各个角落映照得更加阴暗。破碎的窗户洞开着,入秋的蚊子畅通无阻地侵扰着李练达,这让他睡意顿失,无心睡眠,更无法沉睡。都说白露后的蚊子已经张不开嘴了,可是这秋后的蚊子咬起人来更加狠毒,眼见着红红的大包在手臂上、脸上凸起,并且奇痒难耐。燕都的蚊子也是另外的品种吗?它们这么霸道地对待外来生物,它们有这么强的适应能力,自己怎么就不能呢?只要攻击,就会显得强势。李练达对自己说,那就做一只四处攻击的蚊子。那两个中年人在时,李练达没有感觉到这么多的蚊子,可能屋里的煤烟和旱烟味过浓,导致连蚊子都退避三舍,一旦这些防护措施都撤离失效,蚊子就变本加厉地攻打进来,他们的侵略目标就是李练达,这个燕都的外来者。万幸的是两个中年人走时都留下了蚊帐,蚊帐悬在半空中用一个活扣系着,李练达费力地解开系死的蚊帐,蚊帐自顶棚垂落下来,也落下来一些蛛网,蛛网上是蚊子和苍蝇的尸体,蜘蛛已经不知去向。这蚊帐实在是不到迫不得已是不能用的,白色的蚊帐都已经熏成漆黑色,到处都沾满血渍和尘灰,李练达就用这乌黑的蚊帐将自己隐藏起来,遮挡蚊子,也遮挡无限月光勾起的无尽思乡之情。

想家,其实就是想念母亲一个人。

月光一泻千里。月亮在窗格子上逐渐将思乡的心情升起来,越升越高,将李练达的心提升到皎洁的月光处,悬空着,没有依托,夜空澄明,月华如水。不知不觉间,李练达用自己的右眼流了几滴清泪。他任凭眼泪畅通无阻地躺至耳际,但是他拒绝悲伤和自怜,他只是觉得眼泪的流淌是月光的自然反射。李练达在心里对自己说,天空那么广阔,而我却什么都不曾拥有,我没有翅膀,我蝉蜕入蛹中,我的人生拒绝沉沦!我一定要振作起来。我一定要在春暖花开时化茧成蝶。

李练达前思后想还是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梦广阔无边地铺展开来,月亮河上,李练达坐在斑驳的古船上。古渡口的柳树林被慢镜头地砍伐,落地铿锵有声,李练达一阵阵地揪心疼痛。只有他自己在河水中间,古船在河水中间的漩涡里打着转儿,哪一个岸都无法靠近登陆。李练达在漩涡里。他心里一阵阵地叹息再也没有人到柳树林里望春了。李练达的小黑狗开米在渡船上狂吠着,像是见到李练达的喜悦。东岸上李练达母亲在频频地挥手召唤他,李练达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他发不出声音,但是他的确是在喊叫着,一声声地叫着妈妈,可是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也听不到母亲的声音。古船已到天际,那是入海口吗?落日,彩霞,李练达再也看不到母亲的挥手,转瞬间繁星满天。一声声长长的呼唤,像是母亲在呼唤自己的乳名。

李练达猛地从梦中惊醒。

月光如泻,将外面红橙橙的沙棘子果照得像涂抹了一层霜迹。

一切如同白昼。

李练达在孤独的黑暗里望着窗外,远处黑魆魆的树影,有猫头鹰在用恐怖狰狞的笑声将夜空的澄明划破。猫头鹰在农村是一种不吉利的鸟,它的恐怖叫声预示着将有一个人离去,猫头鹰飞过谁家的院落呢?在城市林立的楼群中,猫头鹰的叫声被坚硬的水泥给遮挡回去,已经不再有任何预言的寓意,这就是一个夜行鸟的鸣叫,这就是一个丑陋的叫声,尽管这鸣叫狰狞恐怖,但是它仍然只是一种鸣叫。猫头鹰是鸟吗?它那尖锐的钩状长嘴勾住了什么呢?它们拍打着翅膀在暗夜里飞翔着,散布着死亡的谣言。

李练达无法再入睡,他打开灯,瓦数最低的灯泡,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昏暗的光点,连光晕都不是。李练达拿过画着无数侧面头像的英语书,李练达反复地念着那些熟透了的英语果实。不知什么时候李练达又进入稀里糊涂的梦中,还是在月光如水的河流上,河岸究竟在哪里呢?李练达所追索的幸福彼岸在哪里呢?到处是岸,可是自己却始终被困在渡船上,渡船在激流中的漩涡里,李练达孤独无助落寞清秋。

李练达一直是孤独的,他也一直是孤傲的。但是在燕都的陌生里他才真正地理解什么是孤独,以往孤独只是一个外壳,形式化的,而今孤独是一个庞大的无形体,是他灵魂的内核,他走到哪里就将孤独带到哪里,李练达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孤独的味道,那是一种什么味道呢?难道孤独也有明确的味道吗?恍惚间有一种麦粒裹藏的清香。李练达想那就是孤独的内涵吧!一粒麦子,一粒让人可以充饥的麦子,竟然是孤独的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