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坞里的争执瞬间平息,罗伟伦骂完顾弦夜后,大声地喘着气,他喘气的声音偶尔传来,却愈发显得诺大的空间里死一般的沉寂。
顾弦夜的脸色倏地绯红,又迅速褪去,纸一样的惨白。他眼神闪烁,亮得骇人,嘴唇想往上扬,想露出轻蔑的笑,可这笑变得时隐时现难以维持。他开口的时候声音哑得不像话,甚至微微的颤抖:“哈哈,我爱她?罗伟伦,什么情啊爱的,不是你号称多情种的罗氏太子爷才爱玩的把戏?”
“顾弦夜,少装了。”见他脸色惨白,罗伟伦更来劲了,嗤地笑出声,“你玩的把戏比我更多!想尽一切方法阻挠我和芷珊的婚事,去K城出个差把她也拉去,一回来就让她惹上绯闻,你顾弦夜的个人形象受到影响不说,连顾氏的股价也起了波动,大庭广众之下,把一辆豪华跑车撞得严重变形,你搞的这些事还不够多?是,我承认我没有你那么有钱,罗氏也没有顾氏有实力,可我从来就不隐瞒我对苏芷珊的爱,我爱得光明磊落,爱得坦坦荡荡,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耻。可顾弦夜你呢?你平时高高在上、自命不凡,现在却拼命往脑子里倒水装沙子,一副鸵鸟的样子真是可笑至极,连自己的心思都不敢表露。你的事业有多成功,大家有目共睹,你反反复复在我们面前强调你多么有钱有势,多么根基深厚,又有什么意义?你之所以用你的钱和你的势强硬地对待苏芷珊,只不过是你除了这些,根本就找不到正确的方法来留住她的心!顾弦夜,要不要我提醒你那些蹩脚的理由有多愚蠢?承认吧!自欺欺人不是你的风格!其实你自己也知道你爱她,早就爱到已经无法自拔,所以你才这么在乎她肚子里的孩子!”
罗伟伦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刃捅进顾弦夜的心窝里,刺痛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那种痛,痛至骨髓,一刹那挑开了他一直回避的最最隐秘的伤处,把里面鲜血淋漓的事实完完全全、清清楚楚地暴露出来。
的确,正如罗伟伦所说的,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爱上了苏芷珊,已爱到无法自拔的地步。
可他恨,恨自己没办法做到像罗伟伦那样坦坦荡荡的承认对她的爱,尤其是在她面前,他甚至害怕自己的坦承,会令她害怕到离他而去。
因为,他知道,五年来他对她的伤害有多深……她又怎么可能会原谅他,又怎么可能会接受他?
他只觉得眼前发黑,喉咙里充斥着一股腥甜的味道,让他痛得几乎窒息,让他难受得几乎站不稳。他眼睛开始发红,手发狠地指着罗伟伦,嘶吼出声:“罗伟伦,你,你他妈的给我闭嘴!闭嘴!”
吼了几声后,喉咙仿佛是被人禁锢住一般,除了沉重的喘息外,他说不出其他的话来。全身的血液疯狂涌向他的大脑,冲击得他的血管像要爆裂一般,额头两侧的太阳穴突突地剧烈跳动着。
顾弦夜麻木呆滞地杵在原地,他脑海里全是一片混乱,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驳。
远处,苏芷珊眺望着这头的两个男人。她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后来发现顾弦夜在咆哮,她担心罗伟伦吃亏,于是就往船坞那边走去。
走着走着,就发觉不对劲了。
一开始她并不确定顾弦夜站的地方上面,铁墙上晃动的那块东西是什么。风突然吹得大起来,铁锈红色的东西再度剧烈地晃了晃。苏芷珊惊骇地瞪大了眼睛,一块年久失修的铁板摇摇欲坠。
她拔脚就往船坞的方向拼命跑去,嘴里大声喊着顾弦夜的名字:“顾弦夜!快让开!上面,快让开!”
两个男人同时看向她,苏芷珊死死地盯着顾弦夜,两只手疯狂地挥舞着:“快!快让开!上面!”
罗伟伦先回过神来,抬头往上看了一眼,顾弦夜还沉浸在刚才的冲击中,眼见着情况危急,罗伟伦下意识地就伸手往顾弦夜肩头上使劲一推。
顾弦夜不提防他这一推,往后倒退了好几步坐倒在地下。巨大铁板在这个时候轰然落下,重重的响声里,苏芷珊尖叫着眼前一黑,昏倒了。
苏芷珊在医院的救护车上就醒了,她抖抖索索地拨通电话联系了公司副总的电话,然后就裹着一件不知道是谁的西装,瑟缩地坐在快速颠簸的座位上,眼睛闭着,泪流不止。
到了医院之后,她还是恍惚的。医生看了看她的情况,开了个处方。然后,她就坐在抢救室门口的长凳上,头低低伏着,心跳和时间一样,都几乎停滞了。
医院的抢救室永远有一种让人肾上腺素过量分泌的气氛,神情肃穆的医生护士,不是低低作响的仪器,浓郁的消毒水和腥臭的鲜血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还有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人。
那些味道很难闻,苏芷珊忍不住胃里一阵恶心的翻搅,匆匆跑到洗手间干呕了好一会儿。
好不容易缓过了劲,回到座位上,有双手臂过来搂住她,她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计较那个人是谁。脑海里满是铁板落下来那一瞬的可怕记忆,她控制不住地一遍遍回想,眼里浮现的都是刺目的铁锈红色。
罗伟伦的命很大,那块铁板被腐蚀多年,已经有点空洞了,下坠的时候又被风横吹了一下,没有直接砸到头上。但病情仍然很严重:头部有一条10厘米长的裂口,脑震荡,左肩胛骨和左胸两根肋骨骨折,除此之外就是一些皮肉伤,还好内脏没有问题。
从抢救室里出来,罗伟伦被褪尽已经联系好的病房,麻药的劲还没有过去,他安静地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