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了一口水,左手插袋,右手将杯置在茶几上,苏璨极力的掩饰着自己内心的不安与焦灼,一步一步朝门外走去……
“哥!”
这是第一次,苏魏然叫他哥,声音不大,甚至还有些沙哑。也许是因为紧张,他的双手攥的死紧。看着他的背影,问他:“我们就这样放弃了梦晨吗?”
对啊?就这样放弃了梦晨吗?
苏璨仰了仰头,终始没有勇气回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踱出了房间。站在凯洛琳的房门口,他始终没有办法抬起那只手,他甚至有种小小的想法,看着自己的手,心想如果自己不敲下去,凯洛琳就不走,那么可以找到梦晨的时间又多了一秒,拖住凯洛琳,她才有希望,重生的希望……
“病人目前的情况不是很乐观,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首先,腹内的胎儿,已经很难保住,就算保住了,母体也扛不起这么大的妊娠反应,以及营养的状况,这个,我需要征询她的家属的意见!”
医生办公室内,欧晨手里攥着戴梦晨的病历资料,静静的听医生做着详解,分析着她目前的病况。说到家属,欧晨故意将刘向阳支开,他早已心知戴梦晨这次的发病已经不轻,很有可能,不仅仅是连同孩子保不住,就连她自己的命,也难保。果然,医生的话证实了他的担忧。好在刘向阳不在,不然,不知道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会是怎样的反应。从在救护车上他就能看出来,刘向阳对戴梦晨这一系列的状况是不知所措的,毕竟是自己的亲外甥女,再怎么说,流着一样的骨血,断了骨头还连着筋,所以他轻易不敢去触碰这个老人的心会有怎样的承受力。
独自坐在医生办公室,当医生问到家属意见的时候,他点了点头,却没有作声,医生递过来一支笔,接过在手,刚提笔要签,可还没触及纸面,他就有些犹豫了,径直收回了笔,面对医生奇异的表情,他皱眉说:“我还是决定先跟她谈谈。”
医生点了点头,似乎看出些端倪。也没再多话,只是看着他一脸纠结的拿着那一纸报告走了出去。
“1个,2个,3个,4个……喂,欧晨!你是不是想早登极乐啊你!抽抽抽那么多烟,是想怎样啊!”
苏锦芮数着地上的烟头,大为光火,叉着腰就朝欧晨劈头盖脸的一顿口水。
欧晨也没理他,手里还掂着一支烟,听她实在是有些聒噪,于是转了身又朝别处悠悠踱了过去。许诺言立在走廊的一端,看着眼前这一幕,刚想要上前去问,张铁却横空伸出一只手将他拦下:“慢着!”
看着同样望着这一幕的张铁,许诺言问他:“你怎么看?”
张铁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道:“小少这次是动了真格了,怕是比莫子静那回还要深重,只是Gemma姐的这个情况吧,大家也都看在眼里,我们都心知肚明,只不过,无论欧晨也好,苏家哥哥也好,还是大东那哥哥也罢,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个比较难以决择的事情。”
他说的极中肯,但却是一个事实,很多人都犯着同一个病症,大家明眼人看在眼里的东西,可是对于那些当局者来说,总是那么难以决择,现实的迷雾总让太多的人无法做出一个两全的选择。
“我去看看他。”许诺言明白他的意思,心里也知道,此时就算自己去劝小少,对面也不一定听进去,更有可能跟自己翻眼,可是,他还是拍了拍张铁的肩以示安慰,张铁回以他一个同样的动样,类似宽慰。
拖着微沉的步子,欧晨很没重力的一屁股坐在医院花园的长椅内,手里的那张诊断书已经让他捏的有了褶皱,他却有些失神的看着前方,一片茫然无措。
他不希望Gemma姐死,他也知道她的初衷是什么,如今她不醒,病还在一天天的延续,可如果她醒了,又会怎样?
肩上传来重量,重重的压得整个身子跟着向下一沉,欧晨抬了头,许诺言从身后转了过来,手里还拿着烟盒,朝小少比了比,欧晨没吭声,也没去接,只是闷闷的从口袋里掏出火机,许诺言无声的在旁边坐下,烟叼在嘴里,整个人朝他凑近了,打火,点烟。
这哥们义气默契的样子……欧晨弯嘴苦笑,“Gemma姐醒了没?”
“还没,护士说还有两小时才醒,说她最近心里压力过重,疲劳过度。”许诺言着实的将护士复叙的医生诊断转告给了欧晨。
欧晨微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句:“谢谢……哥几个这不也是没睡好么?”
的确,看着许诺言和张铁那微冒出的青胡渣都还来不及刮掉,欧晨其实心里也知道,自己当初跟他们的对话有些过于冲动,于是,轻声的说许诺言说:“抱歉啊,我的脾气不太好,可能要求还有些过份,哥儿几个多多谅解。”
“明白!我们都明白的,小少。”许诺言拍了拍他的肩,再次安慰。
是的,朋友,很多时候,需要帮助,都不必开口,大家自然明白。哪怕小少的要求,再过份,小苏也没有反对,许诺言也同样没有反对,就连张铁,一向心直口快,这次都没有对他有太多的意见,体谅和信任,从来不作假。当然,他们也理解小少,出于各种担忧和考虑,他这么做了,有他的顾忌。
许诺言这大度的表现,让欧晨心里突然有些过意不去,低了头,有些嘲笑自己的愚顿。许诺言看着他手里的诊断书,一手就将它拿了过来,眼睛扫过之后,一片阴郁。
末了,他扭头,看着欧晨,朝他说:“小少,我觉得这事儿,一定要先通知一下小苏和大东的哥哥。”
“不!”
一听说要涉及唐子默及苏家的二哥,欧晨的表情一反常状,飞速的将诊断书又夺回自己手里,慎重的对许诺言说:“言子,千事万事我都能答应你,可是涉及唐家,就绝对不可能!”
“现在小苏的大哥都已经不介意了,为什么你倒揪着不放了呢?”原本好好的谈着的,许诺言就不理解了,为提唐家,欧晨整个人都反射性的怒火中烧。
“我不管你们怎么想,Gemma会有今天,都是他唐家所赐,唐子默所赐,如果没有当初唐家人这样对待她,她不必那么苦,更不会有如今的局面。”至始至终,对于戴梦晨的了解,都是从那次她刚到美国的时候起,起初自己不过就是一个自闭症的患者,跟戴梦晨一样,在同一个疗养院,所以,对于戴梦晨当时的状况,他再清楚不过。
曾经,那个绝望的几乎要死去的女人,那个对孩子的殷殷思念却苦苦寻找未果的女人,那个在绝境中被告之身患绝的女人。他怎么能忘记,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她还不忘去鼓励他,去好好的乐观生活。她给他自己的故事,告诉他,这世上,不是只有爱情,人不是只为了爱情而活着。是她告诉他,这世上还有亲情。
欧晨情绪的突然转变,使得许诺言不免得有些骇然,沉默半晌,听他讲完有关于Gemma和他在美国的故事后,心里也不免大为触动,不得不说,此时此刻,他突然能够理解为什么欧晨可以对Gemma那么敬重,是的,那就是一份敬重,远胜似于爱,所以,他且相信,欧小少这次,真的是动了真格了,而这一切都基于他对这个女人的敬重和爱护。没有什么比这更为圣洁,也没有理由让他不去支持欧晨的决定。
“小少,我亲自去一趟戴家,刘伯伯说的那件事,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我一定会把它给办妥了。”他拍着胸脯朝欧晨保证,欧晨难得听许诺言那么豪迈一回,心里一阵激荡,嘴角抽的一笑,抬拳就朝他胸口回敬一记。
“谢了哥们!”
“你放心!”
许诺言一笑,给他三个字后便扬长而去。
欧小少从来没做过什么值得赞颂的事情,可在处理这件事上,他却让他的哥们许诺言明白了一件道理:这世上,有种爱,叫敬重。可以不奢望永久,可是,不能不去为了这份爱去拼一个永久。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在一起,其实就这样默默的爱护着那个人,换一种心安,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到底是欧晨心软,看着戴梦晨自入院后,情况就是时好时坏,医生好说歹说,可是欧晨就是没有勇气去下定决心签字去拿掉孩子,到最后,还是拨通了苏璨电话。
小苏尽管没有说什么,可是也明白欧晨这样是情非得已,然而,本以为大东也会在被通知之列,可是欧晨却固执的没有通知大东,就算大东几次打他们电话都是由张铁一一给挡了回去。
接到电话的当天,苏璨就带着凯洛琳匆匆离开酒店,由于前夜和唐子默及苏魏然有提过送凯洛琳回去的事,第二天的早晨,对于苏璨和凯洛琳的离开两人都未在意,而一早就去了戴家等候族人们回馈的信息。
这是欧晨的条件,相对于唐子默,欧晨更愿意让苏璨这个戴梦晨的准未婚夫来做这个决定。当苏凯二人匆匆赶来的时候,看到病床上的戴梦晨,苏璨那憔悴的脸上写满了心疼。看着医生的诊断书,凯洛琳也是一脸忧色。
“Dien,我觉得你得看看这个!”拉着戴梦晨的手,苏璨眼里的难过还未消褪,凯洛琳的声音就不得不将他所有的神识拉回原位。接过她手里递来的诊断书,认真的看了下去。
欧晨静静的立在门口,犹如一尊门神。目光里的呆滞,是他所有的无奈,做为一个男人,他并没有那么大度,可是他知道,戴梦晨不可能属于自己,就因为他深刻的明白这一点,所以,他选择了苏璨。至少,他和梦晨是有着一份患难真情。
看着那几道被医生着重做着赤字记号的诊断结果,苏璨的手,不自觉在抖,那字字句句,犹如一把把利剑,随时都能要了戴梦晨的命,以及,他的命。
“Dien,你必须做这个决定,以未婚夫的名义。”凯洛琳提醒他,表情很慎重。苏璨点了点头,强扯出一丝淡定的朝她笑笑。然后起了身,朝门口走来。一步一步,胜似千钧。
开门的时候,众人的目光都刷的扫向了苏璨,欧晨的脸上,更是紧张万分:“Dien哥……”
他不吭声还好,一吭声,那语气里的殷殷期望使得苏璨顿时也打起了鼓,刘向阳看着他,打量了起来,刚才从他来的时候,自己压根就没看见这个准外甥女婿。这回人出来了,可这一脸的憔悴状态,也没见得比床上的外甥女强多少。
“那个,小伙子,你的脸色不太好,还是先休息一下吧。梦晨这里,有我呢。”
站在眼前的男人,大概五十多岁,浑身上下衣着朴实,样子憨厚慈善,一头花白,看着自己,眼里充满了关切,苏璨知道这就是戴梦晨的舅舅。可不知怎么的,原本打算要告之给老人的话,只是一个瞬间又让自己给吞了回去,只是上前拉了朝他行了个鞠躬礼,强扯着一丝笑容说:“我没事,舅舅,叫我苏璨吧,或者小苏也成。”
“好好!”刘向阳对于眼前的这个外甥女婿是怎么看怎么欢喜,可是眼下梦晨这样的情况,还有眼前苏璨的状态,让他整个人倍儿心酸,拉着苏璨的手,眼泪就有些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苏璨一看,心里的鼓,更是咚咚作响,可是事儿不能拖,于是,他回握了握刘向阳的手,很慎重的说:“舅舅,有件事,我希望您能理解。”
咝……
话一出,众人顿时抽了口气,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知道,刘向阳的身板儿也不算好,又折腾了几天下来,血压也不太正常,更是有心脏病,若不是欧晨哄着坚持让他去做个全身检查,他还在那一味的认为自己还能扛得住。结果一出来,大家都不免心惊了一回,他能承受得住真相吗?
见苏璨就要说,欧晨不免得叫了声:“Dien哥!”
引来苏刘二人都一脸异色的看着他。刘向阳笑笑说:“小欧这孩子,我早说了我没事儿,你们就是要瞒着我,其实再什么大事儿也没什么大不了,有外甥女婿在,梦晨一定能扛过去。”
一这番话,刘向阳在心里其实已经憋了老久,他也不是傻子,早在之前他就已经猜到戴梦晨的病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一点小病。怀着娃娃的事,也早在村里,包阿婆就说了个大概了,所以此时,看着这一群孩子对自己遮遮掩掩,心里明白大家是为了自己好,可是空间是要自己怎么说才能打消了大家对自己的担忧及顾虑呢?
看着刘向阳一派坦然的样子,众人还是将信将疑,苏璨不明详情,见刘向阳对自己寄予了那么大的希望,于是也不再犹豫,径直的对他说:“舅舅,这里有份家属意见书,我想先征询您的同意。”
签字?这样回刘向阳算是彻底明白了。
看着苏璨手里的东西呆了好一阵,微颤着手朝它伸了过去。因为没认识多少字,他廖廖的翻了几页后将目光悠悠的又转向了苏璨:“你给我说说,梦晨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状况?”
见他的手颤,欧晨等人的心更是揪紧了。苏璨皱了皱眉,可该做的还是要做,该知道的,也瞒不了太久。戴梦晨目前的情况已经拖了太久,关于孩子的事情,目前已经在法国动了手术,一切还算顺利,这一点他已经从唐子默那里得到了证实,所以,他只要做好准备去说服戴梦晨就够了。可眼前,最让他没有底的是,这几次的手术治疗下来,戴梦晨到底还能不能坚持下来?这已经是个未知数了。
两小时后,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刘向阳的眼神始终处在呆滞状态,很显然,他已经很努力的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可是戴梦晨的情况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地步,医生的话犹在耳畔,就算尽了全力,也不能保证她能否平安。这相对于他的理解,无疑是已经下了一份死亡判决书。苏璨出来的一路都表现得很镇定,凯洛琳一直没有出来,留在办公室与医生们讨论戴梦晨的最佳治疗办法。
到病房门口的时候,苏璨抬起手去推门,可眼却突然一花,腾出的手笃地推在了正从病房里出来的户士手上的托盘上。
砰的一声响,玻璃瓶洒了一地。正准备离去的张铁和小苏等人,猛地的一回头,就看见苏璨支手撑着门框,虚脱的支起全身。另一只手不停的揉着眉心和眼角。
“大哥!”小苏一个箭步的冲上前,一把就扶住了自己的大哥,其余三人也纷纷围了上去。
他摆了摆手,宽慰的朝大家一笑,道:“没事,这几天着急找梦晨,大家都没有休息好,一会儿凯洛琳出来,你们一定要想办法让她多多休息。她是梦晨的主治医生,不能让她太疲累。”
小苏看着自己的大哥在短短的数十天里,从一派光鲜的样子变成眼前又瘦又黑满脸胡渣的样子,心里很是心酸。忍不住就哭出声来。只是欧晨听罢了他的话,心里有那么一抹难过,说到底,是自己刻意让小苏一并的也瞒了他,有些过意不去,只得点了点头,应了声:“Dien哥,你放心,你先休息好,凯洛琳那里,我一会儿就安排,等你休息好了,我们才能轮番照顾Gemma姐。”
听得他这样安排,苏璨心里好受了许多,认同的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会意的笑。欧晨朝张铁和许诺言使了个眼色,二人就搀扶着苏璨朝外走了去。小苏怔怔的立在那里,看着自己大哥被两哥们就这样搀着走,那虚弱的背影使她又一次抽抽嗒嗒起来。
欧晨实在是有些听不得女孩子家家的哭哭啼啼,皱了皱眉,给她递上一纸巾,朝她说:“担心他,就跟上去吧,Dien哥心里有事,一定会睡得不太安稳,你去照顾也好,顺便捎上些安眠药,太最近着实是疲惫过度,整得跟国宝样的。”
小苏一把接过欧晨手里的纸巾,看他故作轻松的从兜里掏出一支烟,刚要点上,复又插进盒里,说句笑话都显得差强人意,于是胡乱的抹了一把眼泪过后,朝他肩头捶了一记:“还说我哥整得跟国宝样的,你自己又比熊猫强多少?”
欧晨一愣,她倒真没说错,所以也没辩驳,笑了笑,朝小苏说:“咱跟Dien哥不同,他的体力跟咱,能比么?所以,你快去吧……别一会儿你哥没睡个小时又跑了来,看那熊样,你又要心疼死了。”
这回,他倒是说了句贴心话,小苏呼噗一笑,遂也放宽了心,朝欧晨摆了摆手,一溜儿的就朝刚才几位离开的方向赶了过去。
总算是走了,欧晨微叹了口气,一屁股跌坐在一旁的坐椅上,此时的走廊还算安静,再次掏出了烟盒,他再也没所顾忌,仰望着天花板,大口大口的抽了起来。
唐子默和苏魏然回到宾馆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拖着疲惫的身子刚要进门,才发现原本苏璨住的隔壁间已经换了房客。透过半敞的门,里面女子的嘻闹声隐隐传了出来,唐子默蹙眉朝里面瞟了几眼,许是苏魏然开门的声音过大,里面走出一个中年的矮胖男人,径直就将门关了个严实。
唐子默看的真切,转身就拉了拉已经进屋的苏魏然,脸上有些生冷的问:“苏璨呢?!”
苏魏然被他问的莫名,怔愣的立在那里,看着唐子默,那样子活像一个无辜的孩子,眼里满是不解与迷惑:“不是送凯洛琳去了吗?”
苏魏然一脸的诧异,唐子默看着他的眼神越发深邃,很明显苏璨走了,房间已经退了,带着凯洛琳,不失为一个好的借口。虽然说苏魏然和苏璨从来也没见有过半分亲近,可能昨日里这哥俩相认的面画,他唐子默又不是傻子,怎么能不明白,这兄弟二人的关系已经在悄然的缓和了起来。但这到底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苏璨的这次离开,苏魏然其实知情呢?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状况?明明大家一直都在一起,苏璨又是从哪里得知了什么消息呢?唐子默百思不得其解,恰在此时,苏魏然已经明白了唐子默方才的举动,目光顿时也垂了下来。
看样子,这个大哥也没把自己当过一家人,想到此,苏魏然苦笑了笑。
“你觉得是哪里出了问题?”同坐在床铺上,唐子默看着苏魏然低落的样子,也跟着苦笑了笑,这两人失落的神情落在镜里子,竟也有那么一抹悲凉。
许呈岽徘徊在走郎的拐角,不时会望望那紧闭的门,寻思着要不要去敲门。
苏璨离开,让所有人都有些遂不及防。许呈岽也不例外,他也很想知道,苏璨是哪里得到了消息,不然,他必不会走的那么快,那么匆忙,他仅能从总台查到的是,苏璨在昨夜里就已经离开了。
答案已经不言自明,要不要跟唐子默说呢?许呈岽犹豫不决。
也许他已经知道了,正在想对策呢。这个时候自己在出现,会不会引起怀疑?
迟疑了片刻,许呈岽突然想到了许诺言,这样的后知后觉让他这才想起起初跟张铁电话的时候,他似乎有说他们和许诺言及小苏等人都在成都。
在成都?!
这是不是说明欧小少也在?
问题闪到了这里,许呈岽豁然明白,刚踱到唐子默房门外的脚步猛地就收住,一个回转,就朝外走了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子默怎么也不明白,他刚想起要出门亲自去房间部打听苏璨所住房间的退房时间时,才一开门,居然就看到了许呈岽的身影,这让他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绝对不是偶然!
许呈岽听他的声音里很是凛冽。脚步顿时顿住,尽管心里也几分不爽,可还是扭头对上了唐子默发怵的脸。
“哥!”
这一声哥叫的很是踟蹰,唐子默听了心里有那么一丝别扭,可不舒服归不舒服,正题不能忘。况且,他也知道许呈岽最大的爱好,就是——侦探。
“你跟踪我?!”他的脸色很不悦,看着许呈岽的脸,一副铁青。
许呈岽笑了笑,事已至此,还是坦白些好,唐子默的脾性他多多少少也了解几分,毕竟大家住在一个家里也几年了。扯了扯肩上的背包带,他开口就说:“我想找一下苏二哥!”
苏二哥?
乍一听,唐子默有些不解,而且还有那么点不习惯,忽一反应过来,才知道他说的是苏魏然,自己堂堂正正的站在这里不找,偏生说是要找苏魏然,唐子默看着他的眼神,顿时就有那么点生疑。
把他让进了屋,苏魏然正着手开着自己的电话,好歹也是公司总经理,眼下自己的父亲还能在公司打理一下,说起来苏钦恩也退了几年,处理事情方面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退步的,无奈每天晚上自己还得开了电脑,跟助理们再过滤一下白天的某些事情上的处理。所以许呈岽进来的时候,他正一门心思跟助理谈论着什么事情,完全没有发觉。
唐子默皱了眉,可毕竟人家这是有正事儿,所以也没开口,倒是许呈岽,入了房,径直的坐了下来,那派头,大有愿意等下去的意味。
他这次来,到底是因为什么?是跟踪自己?还是接到了老太太的指令去跟踪戴梦晨?
坐在床上许呈岽没有吭声,他明知道唐子默看着自己,而自己却很努力的不去对视唐子默那眼里一波又一波的试探及疑顾。尤自也开了电脑,视频里的声音有些微微的吵,听来听去都是些八卦娱乐。唐子默见他不说话,也不搭理自己,一张脸是越发的寒了起来,因为是双人间,所以,他挨在许呈岽的正对面坐了下来,一双眼,紧紧的盯着许呈岽,仿佛,要将他看穿。
“怎么这么看着我?”唐子默的眼力似刀,实在是让他忍不住这样无视下去。再不说话,自己都要被人看成筛子了,许呈岽睨了一眼自己这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假装一脸诧异。
他掩饰的极好,可唐子默多年的从商,那眼力自然也不是虚的,只是他有一点还弄不明白,依许呈岽的一惯的能耐,就算他不现身,自己也不一定能知道他在这里,可是他这样的出现,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呢?
许呈岽看着唐子默的眼神就知道这个兄长其实更不太相信自己的话,索性他也没打算要让他信,于是也只好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入眼里的电脑里。
苏魏然这一处理起公司的事,就是几个小时,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一旁的二人精神都极好,一个两个都是耐着性子没有睡觉。一个望着天花板,似乎在想着什么,一会儿还会掏出手机,翻看着什么;另一个倒是干脆看起了名侦探珂南。
呵,许呈岽他倒是不陌生,妹妹的照片里就有他的影子,只是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找到自己的?这让他还是很为惊讶。
“这个,大东是吧……”
听到苏魏然开口,许呈岽立马停掉了所有的动作。起身就朝苏魏然行了个点头礼,随即扭了扭自己因为一个姿势久了而略微僵直的身子。唐子默扭头,瞟了一眼二人,也停掉了手里的动作。打定了主意没睡,就是为了了解许呈岽的来意,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潜意识里总有那么一点认为这次许呈岽的出现,必然会带来某些好消息。
余光瞟到唐子默的这个动作,许呈岽倒也没有避讳,客套的就跟苏魏然打起了招呼:“我知道你是小苏的二哥,所以,我特意来找你,想让你给小苏打个电话。”
“给锦芮打电话?”苏魏然一脸疑惑的看着许呈岽,有些不理解他言里的意思,唐子默亦然。
当然,对于这二个不了解的人来说,乍一听,确实也不能明白许呈岽的用意。
可许呈岽带着微笑,就是这样问了。因为他知道,如果欧小少要是真的怀疑自己,这完全是有可能的,就凭着唐子默与自己的关系,让其它几个人守口如瓶,这对于他来说,简单容易的很。所以他知道,既然张铁都不说的话,许诺言更是难讲,最关键的一点,只怕是要从小苏那里入手,毕竟,只要不提有关于戴梦晨的事,问问行踪,确定个大概,这一点,怕不算太难,尤其,这个问话对像是小苏的亲哥——苏魏然……
“喂……二哥?有什么事吗?”
酒店的客房里,苏锦芮睡的迷迷糊糊,苏魏然的电话打来的时候,巨大的铃声将她惊了一跳。好在苏璨被她罐了些安眠的药物,睡的还不错。
听着她浓浓的嘟哝,苏魏然试探性的问她:“岚岚,你在哪?”
苏锦芮一听,二哥在问自己在哪?浓浓的睡意一扫而空,心想不好,该不会是自己几天不回家,他要发火?心里一阵紧张,就说:“哥哥,我跟爸妈都说过了,和几个朋友正在外面旅游呢!”
她突然警觉的声音让苏魏然直觉有些不对,可是刚才许呈岽偏偏又不跟自己说为什么要给她电话,这会儿,听出一丝异样,不觉的朝许呈岽扫过一丝复杂的眼神,唐子默在一旁看的真切,也不点破,可是看这情形,自己这个弟弟似乎对对方的妹妹还有些交情。
“你和谁在一起?”苏魏然也没想多,直觉的和唐子默想到了一块,声音里透着一些不悦,直直的盘问起了电话那一头的苏锦芮。
“和欧小少啊!欧晨,你见过的,还有言子,阿铁!哥哥你不是都见过的吗?”她老实交待,却独独漏了大东,本以为这样的坦白,哥哥就不会太过问,哥们几天经常在一起,二哥一向都是知道的,而且从来也不做多的过问,只是这会儿估计知道自己几天未归,又听到自己说在外旅游,是怕自己吃了亏吧,于是,她又添了一句:“你放心啦,大家对我都很好的,我自己有分寸,你别担心!”
“怎么尽是跟一群男人在一起?岚岚,你也不小了,可不能总这样天天疯下去,一会儿一个欧小少,欧小少的。成天这样,哪还有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样儿?没事你能不能老实呆在家里陪陪爸妈?”
苏魏然一听又是几个男人,联想到上次她喝醉酒,貌似也是那个欧小少送的,心里莫名的就腾起一股子小恼,冲着电话就一顿的喝斥。
苏锦芮一听,就知道哥哥对此有着成见,呶了呶嘴,有些不乐意的回他:“哥,我都那么大了,有几个朋友你也要说,他们又不是坏人,再说了,你不也成天不在家里,不陪爸妈的么?怎么现在到说起我来了?”
“你还犟嘴?!”苏魏然有些愠怒。
此时,许呈岽朝他递了一个小纸片,苏魏然一看,一脸狐疑的望向许呈岽,这人到底是要自己做什么?他不解,可还是按着纸片问起了自己妹妹:“这次在哪里旅游?几天才回?”
咯噔……
苏锦芮一听自己的哥哥问起自己在什么地方,整个人就倍加警觉起来,一个紧张,手心有些不自觉的冒汗:“呃,哥,你问这个做什么?我们就是小玩几天,玩痛快了就回来了。”
听着妹妹闭口不告诉自己在哪,苏魏然就忍不住越发的有些不解,尤其是小苏的嘴里,虽然在犟,可声音里透出来的语气,却明显底气不足,一定有问题!苏魏然这回肯定了,望着眼前的大东,尽管自己不知道他们是在闹什么,但至少,自己的妹妹对自己都不够坦诚了,问题也就出现了。
“苏锦芮!”终于,他有些忍不住了。
苏锦芮一听这势头,整个人都有些怔住了,完了完了,哥哥发脾气了。怎么办?她满脑子腾的就是苏魏然那一脸冰霜的脸,从小到大,她不怕父母,就怕这个二哥。这人一旦发起脾气来,能很长一段时间都给你摆着脸色看,冰冷的样样,能活活的将你冻成冰雕,最离谱的是,他决定要做的事,哪怕是对自己的惩罚,居然连她父母也无法阻拦……
头疼……怎么办?欧晨说了,坚决不能说我们在哪,和Gemma姐在一起,可是,哥哥现在是一听到自己又和几个男人在一起,就有些来火,可这里除了昏睡不醒的Gemma姐就只有一个外国医生凯洛琳了。怎么办?不能说,不能说,坚决不能说……可是……如果我只是告诉他,我在四川,他应该不会杀到这里的吧……
于是,她天真的这样想着,嘴里就已经脱口答了:“我,我现在在四川,离家里……有点远呢……”
在四川?!
苏魏然木然一愣,双眼瞪大了看着许呈岽,下意识的问她:“在四川?什么地方?”
听他这么一问,苏锦芮这才想起来,欧晨先前一定要让自己守口如瓶,好像就是因为自己的两个哥哥都跟大东的哥哥在一起。可是眼下,大哥在这里,二哥……会不会也离这里不远?心里一怔,她有些急了!“哥!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一急就挂电话,苏魏然对着电话一阵的吼:“喂!岚岚!岚岚……喂喂……”
听着对面的一阵杂音,苏魏然的火气彻底的被挑了起来,愤怒了……再打过去,对方已经关机。
苏锦芮看着手里的手机,心肝儿一阵的颤,可又看了看床上安静沉寂的大哥,心里泛起一丝小小的落漠。
这次回去,估计要被二堂候审了……二哥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想起他那寒意森森的眼神,她心里就一个劲的寒颤。说到底,苏魏然就是有那么大的威慑力。
丢了电话,苏魏然一转脸,就朝许呈岽望了去,眼里的寒意,让唐子默都有些惊愕,到底是什么事?会让苏魏然如此的一脸愤意?
许呈岽自然看到了苏魏然面上的转变,可毕竟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事,于是,面上也不算怎么惊慌,倒是唐子默立了起来,朝着自己就问:“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突然来找魏然?”
他的话音刚落,苏魏然就开口了:“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我只是想知道,岚岚为什么会四川?你不是一向跟他们在一起的么?怎么又会在这里?”
许呈岽听到了苏魏然口里的火气,耸了耸肩,表示:“我也不知道她们在哪,他们把我丢下就走了,我也在找他们……”
他的话,答的很是轻松,苏魏然一脸疑惑的看着他,倒是唐子默,看着自己的眼神,越发的异样了起来,可不管怎样,他已经知道了答案,既然小苏跟欧小少在一起,又在四川,那么,他更是能肯定,他们四个应该全部都在,而且欧小少,必然是来找戴梦晨的。
心里有了定论,他也不想在这里做过多的停留,将本子一收,揣进包包,提了挂在肩上,就要出去,倒是唐子默觉得他这样的表现,实在不像平日里沉着的作风,定然有事!可到底是什么事?他怎么也说不上来。
苏魏然见他要走,想要拦他,唐子默拉了拉他的手,示意不要拦他。哪知,欧晨却一个转身,冲着唐子默说:“苗苗的事,你还是多关心关心吧!还有孙晓晶天天呆在我们家,你还是尽快赶回去的好。”
他的提醒,唐子默这才记得,这几天疲着寻找戴梦晨的事,完全都没有去过问孩子的问题,这下子才猛然惊醒。
许呈岽拖着步子离开,这下子,得到了答案,心里也就有了方向,想也不用想,就明白只要欧小少用心找,对于他来说,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而自己这一头,有了苏锦芮的这条线,找到了欧晨,也就等于找到了戴梦晨。
要不要提醒唐子默,其实心里早有打算,看着房里这两男人的样儿,他是真正有了一丝小小的痛快感,让他们耗着吧,再怎么说,其实戴梦晨有一个Dien就挺不错的……
戴梦晨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手被人攥的死紧,一睁眼,苏璨那张温和的笑眼就在自己眼前那么挂着,眼里盛的满满的尽是深情。
“总算是醒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苗苗的手术很成功,以后,你都不用担心了。”托起她的手,他将它凑在唇边,深深的吻了下去。
一旁的护士看着这一幕,也掩不住的高兴,眼里尽是羡慕。
一醒来就听到苗苗的好消息,戴梦晨的精神顿时大好,可还没来得及说话,欧晨就已经领着医生们进来了。
苏璨吻着她手背的那温情的一幕,刚好被小少撞了个正着,说真的,不羡慕,那是假的。可是他还是很高兴,经过两天两夜的轮番守候,她总算是清醒了。状态还好,主要就是之前的高烧,引起了太多的病症繁发,好在,这烧一退去,人清醒了也精神了很多。
一眼看到凯洛琳,戴梦晨整个人都有些不可置信,尽管她看到苏璨的第一眼时,就已经猜到他可能会查出自己复发的问题,可是主治医生都能跑到这里,可以预见,苏璨已经是完全知道了自己的处境。
“凯洛琳……”她望着凯洛琳,对方朝着她高兴的走了来,扬个一个大大的拥抱,就扑过来:“Gemma……亲爱的……你终于醒了……”
她睡了很久吗?凯洛琳说终于?
她又看了看苏璨,他的嘴边,挂着的是一份欣慰的笑意,然而眉宇间,却还隐藏着一抹淡然的愁绪。刹然明白,原来自己,真是昏迷了。
终归是醒了……
他在心里轻叹,心里的石头也随之降了不少,想起之前的高烧不退,他就心有余悸。这下人醒了,所有的手术,也该是要进行了。
戴梦晨还没来得及和凯洛琳寒暄几句,一旁的医生们已经开始给她量起了血压,记录起此时她身体的各项指数来,凯洛琳也没闲着,和一旁的中年男人交谈了起来,顺利的英文在病房里流淌,透过人群,戴梦晨看着站在几米远的苏璨,他安静的立在那里,挺拨的身形已经单薄了许多。四目交接,那眼里浓浓的倦恋,哪怕是就在眼前,也看不够她面上的光流异彩。
没事就好……苏璨的嘴角微微翘起,迎着她投过来的目光,满是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