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上使哈哈一笑:“小姑娘,我告诉你哦,对付男人啊,光会害羞可不成,来来来,姐姐教你几招,包管你那阿山,从此对你死心塌地!”
朱灰灰抬起头,很期盼地看着她。这次不是装的,却是真的好奇。她还真的很想知道,这个蛇上使怎么能让阿山对自己死心塌地——要知道,阿山可是家乡隔壁阿婆养的一只大花猫啊!
蛇上使嘿嘿一笑,扔给她一个小盒子,“拿去,找个机会给你那个阿山吃下去……”
朱灰灰一看,正是自己先前在她怀里搜到的物品之一,后来又被枫雪色胁迫着还了。她高兴地拾起来,假装不敢相信:“给他吃这个就行吗?”
蛇上使哈哈大笑:“行!肯定行!”
牛上使在一边道:“佘大姐,你就别拿那东西祸害小孩子了!喂,小姑娘,我问你,你有没有见到过一个全身穿白衣服、长得很好看的男人?”
果然是在找大爷!朱灰灰心中一凛,面上做出一派天真茫然:“有多好看?比阿山还好看吗?”
牛上使一皱眉,这小姑娘看着机灵,却是一个傻乎乎的花痴。他不再理她,道:“马大哥、佘大姐,我们到村子里问问。”
牵着白马的马上使点点头,道:“今天这惜凤山可真热闹,也不知道枫公子最终会落到谁的手里。我们到村子里和兄弟们联系一下,看看别的人有没有找到他。”
三人边说边转身向村中行去。走了几步,那个蛇上使忽然回过头来,对着朱灰灰娇媚一笑,顺手扔过一小块银子:“拿去,买点胭脂水粉擦擦,对付男人,光凭那盒药还是不够的。”
朱灰灰拾起银子,嘴甜得和偷吃了三斤上好的蜜饯一样:“谢谢!谢谢这位漂亮的姐姐!”
蛇上使果然心中大乐,挥挥手去了。
朱灰灰看到他们向山坳的小村子行去,腿一软,坐倒在地上,一颗心冷得跟冰似的。
“今天这惜凤山可真热闹,也不知道枫公子最终会落到谁的手里。”这不就是说,果然有很多人要杀大爷!只不过,他们都还没有找到他而已。
如果是平时,就算有再多的人,大爷也不会怕的,可是现在他的眼睛看不见了,一定不是他们的对手,要害一个盲人,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甚至都不用动手……不行,得回去将大爷藏个更安全的地方,绝对不能给他们找到。
一时间心急如焚,她撒腿就往回跑,跑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大爷的马还在他们的手里,大爷很喜欢这匹马的,以前连她摸一摸都不让。本来眼睛就看不见了,又被人欺负把马抢走了,他会很难过的吧?
朱灰灰回过身,望着已经完全沉入暮色中的小山村,倦鸟归巢、犬吠牛叫声中……她的心里渐渐有了主意。
朱灰灰蹲在草丛中,耐心守候。
夜寒露重,山风吹过,草木间发出各种怪声,朱灰灰虽然常年流浪,但之前身边或者有花花,或者有大侠,还从未一个人这么晚了还在山上蹲守,心中不免有些怕怕的。她抱着手臂缩成一团,苦苦等待,终于到了掌灯时分,趁着陆陆续续亮起的灯火,悄悄地摸进村子。
这个村子约有百十户人家,过的是最传统的农家生活,天一黑,就家家关门闭户,没有什么人在外面走了。
朱灰灰借着微光,一直摸到村子的中心,看到一间酒馆模样的房子,遥遥看去,窗门都打开着,窗前的一张木桌上,蛇上使三人正在边吃边谈。
酒馆门前的木桩上,正拴着那匹飞电风雪驹!虽然身前放着草料,但它根本不屑一顾,不时昂头长嘶,神色甚是委屈。
朱灰灰怕被蛇上使等人发觉,不敢向前靠近,心中只道:“这匹笨马,好歹也得吃饱肚子才行,不然,一会儿怎么有力气逃走嘛!”
一想到吃,她立刻便听到自己的肚子咕噜噜地叫。平时遇到这种情况,她连想都不用想,径直就奔人家的鸡窝去了,可是现在有重任在身,偷鸡不便,只能另打主意。
转头瞥见东头有一处院子比较大,房子也盖得相对漂亮,知道这家比较富裕,她顺手从旁边的篱笆上抽出一根木棍,向那房子靠了过去。
乡下人朴实,院墙也盖得不高,她蹲到墙角听了片刻,没有什么声音,便偷偷地爬上墙头,左右看看,跳了下去。足刚落地,一条大狗呜呜叫着蹿了过来,朱灰灰早有防备,一闷棍打在狗的头上,将狗打晕过去,然后拖着狗塞进不远的狗窝里。
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一间房子的门打开了,一个布衣荆钗的妇人提着油灯出来查看:“阿黄,乱叫什么?”
朱灰灰蹲在狗窝的阴影里,急忙“汪汪”两声,算是替阿黄答话。
那妇人也没留心,随便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情况,便回房去了。
朱灰灰溜过去,趴在窗户下面听了一会儿,听到里面有一男一女简单的对话,什么蒙馆、科举之类的,听来那男的似乎是个秀才先生。
她本身没什么学问,也素来瞧不起有学问的人,因此也不理会,直奔人家的厨房而去。
先揭开大锅小锅,再翻大橱小柜,又掀开大盆小碗。
普通的农家厨房,也没什么好东西,搜了半天,只找到一些咸菜、几条熏鱼干、两颗咸蛋、几个粗面的馒头,不禁甚为不满:瞧房子盖得挺漂亮,却吃这样的粗茶淡饭,喂狗都不稀得吃!
虽然嫌饭食不好,可是贼不走空,没有别的选择,也只好将就了。她找了块屉笼布将东西包起来,揣进怀里。在菜刀和烧火棍之间选择了半天,终是觉得菜刀比较锋利,于是顺手抄起来掖在腰上。又看到灶台上有一个黄铜水壶,里面还有半壶热水,很沉。她想了半天,觉得大侠现在一定口渴了,终于还是决定带着走。于是又找了根麻绳穿过提手,将壶挂在肩上。转身出了厨房,在院子里寻摸了一圈,看到竹竿上晾着一些衣物,也毫不客气地顺手牵了几件,胡乱包在一起,系在背上。
琢磨了一会儿,她觉得东西拿得差不多了,便又翻墙出去。
以她的估计,现在天已经黑了,蛇上使他们就算不在这小村子里歇息,也不会带着马儿一起上山的,多半会将马寄养在村子里,然后继续去找人。
虽然她已经磨蹭了很久,可是再回到小酒馆的时候,发现蛇上使三人仍然在那里吃东西。她蹲在墙角,左等不走,右等不走,急得头上冒汗,肚子里很不礼貌地一直问候到那三个人祖上的第十八代。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那三个人终于起身。果然如朱灰灰所料,他们暂时把马留在了小酒馆。为了以防万一,她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看那三个煞星也没再返回来,才小心翼翼地摸了过去。
那白马神骏非常,平常人等根本不能近它的身,通常情况下,肖小之辈往近处一凑,便会一蹄踹飞。可是那十二生肖使中的马上使乃猎户出身,对付动物非常有一套,所以它才会被捉,本来甚是委屈,这一见到熟人,顿时高兴得“唏律律”一声长嘶。
朱灰灰被它吓个半死,抱着头钻到篱笆后的树丛里,打定了主意,万一被蛇上使他们捉到,便说是来找阿山私奔的。
等了好久,没有人出来,她长吁了一口气,爬了出来,悄声道:“马大哥,马爷爷,拜托你沉住气别乱叫好不好,你想害死老子和你家主人啊!”
马儿不知道听懂了没,打了个响鼻,却不再嘶鸣。
朱灰灰壮着胆子将它的缰绳解开,牵着它,一步一步,悄悄地向村外走去,心中又惊又喜,没想到运气如此之好,这么简单就把马偷了回来。
好不容易出了村子,她立刻加快了脚步,不会骑马,只好牵着马疾走,又怕被人顺着蹄印找到,记起哪个故事里听过,用布包马蹄可以不留印迹,于是又撕下衣襟把白马的四蹄包住,再借着星光带着它兜了一大圈,最后终于回到枫雪色藏身之处。
怕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会有变故,她不敢直接进去,而是蹲在不远的地方,聚精会神地看着洞口,发现洞口的草还是自己当初盖的样子,立刻放下心来,牵着马奔了过去。
拨开遮盖物,刚要往里钻,眼前突然亮起一道电光,直刺她咽喉。
这道雪亮的电光也太熟悉了,朱灰灰吓得哎呀一声坐在地上:“大侠,是我……小的回、回来了!”
雪光忽然敛去,剑在她额角之上停了一停,缓缓地收了回去。
枫雪色沉默片刻,微弱的星光下,可以看到他展颜一笑:“你回来了!”声音非常温暖。
朱灰灰一边拉着马进洞,一边抹着头上的冷汗:“大侠,小的这个脑袋,差点真的归您所有了!”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自己走掉,不会回来了。
枫雪色听到几下熟悉的响鼻声,然后感觉到有一颗大头在自己身上蹭,他心中微微有些激动,伸手摸着马头,停了一会儿,才道:“原来你带着马儿一起回来,我却没听出来。”马蹄上包的布,固然可以不留蹄印迷惑敌人,却也影响了他的判断。
朱灰灰将洞口重新盖好:“大侠,您猜我看到谁了?”
“谁?”
“十二生肖使里面的三个,蛇上使、牛上使,还有一个叫马大哥的不知道是什么使。”
“那是马上使。”枫雪色为她解释,“十二生肖使,差不多姓什么便对应什么使。”
“原来是这样啊!”
枫雪色奇怪地问道:“他们没有为难你?”之前在孤鹰涧栈桥上蛇上使恨不得活活吃了这家伙,怎么会白白放过她!
朱灰灰“嘿嘿”一笑:“他们没有认出我来。”她得意地把怎么用阿山骗过蛇上使、怎么偷回马儿的事情讲给枫雪色听。
枫雪色不禁微微而笑,称赞道:“好聪明的孩子!”这孩子不光只有做坏事的小机灵,关键的时候,倒也细心勇敢。
朱灰灰谦虚道:“哪里哪里,是大侠指点得好!”她习惯性地拍枫雪色的马屁。
枫雪色笑了一声:“朱灰灰!”
“小的在!”
“对不起!”
“是,大侠——啊?”朱灰灰张大眼睛,不明白他何出此言。
枫雪色缓缓地道:“我还以为你离开了,所以——对不起!”
他胸怀磊落,当初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心里确实起了怀疑的念头,颇觉对不起朱灰灰,因此便跟她道歉。
“啊,没……没什么!”
朱灰灰即使脸皮超级厚,也觉得非常惭愧,颊上的皮肤一点一点地烧了起来,幸亏枫雪色的眼睛失明了,不然即使在黑暗之中,只怕也会被他看穿她的心虚。
不过,惭愧归惭愧,她却还没笨到承认,自己原来确实是打算抛弃他一走了之。她清了清喉咙,转移了话题:“咳,对了,大侠,您老人家饿了吧?我带回吃的了哦!”
她从马背上将自己从村子里顺出的东西取来,将手在衣服上蹭蹭,拿起一个馒头送到他的手中:“大侠,您老人家请!”补充一句,“我已经洗过手了。”
她纯粹是欺负枫雪色看不见,所以自己也睁着眼睛说瞎话。洗手?确实洗过,不过却是在中午!
枫雪色情知她说谎,却也没有嫌弃,接过馒头,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在下面村子里的人家拿的。”
枫雪色脸一沉:“偷的?”
朱灰灰一边给他剥咸蛋,一边顺口答道:“反正不能算给的。”
枫雪色慢慢将馒头放下。
朱灰灰抬起头看看,以为他嫌饭食不好,便劝道:“大侠,我知道这馒头面粗碱大,蒸得不好吃,可是现在我们有得吃就不错了,您老人家别挑嘴了,将就一下吧!”
枫雪色淡淡地道:“我不吃偷来的东西。”
“啊?”朱灰灰差点被他这句话呛死。什么?她都没嫌他连累自己,他还敢嫌她偷东西!
“不吃拉倒!我自己吃!”奶奶的,饿死你个装蒜大爷!
朱灰灰一赌气,抓过馒头啃了一口:“唔,这馒头虽然不好看,可是味道真不错,今年最新的面粉,好香!好甜!呀,这蛋黄的油流到我手上了。还有这鱼干,虽然很小,但是熏得真好……”她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故意气枫雪色!
枫雪色沉住了气,闭目养神,一语不发。
朱灰灰唱了半天的独角戏,渐渐觉得没趣,自己便住了嘴。忍了半天,又开口道:“大侠,您不吃东西,喝水总行吧?”将水壶递到他的手上。
枫雪色确实觉得唇舌焦渴,稍一迟疑,就着壶口饮了几口水。
朱灰灰等他喝完,接过水壶,坐得离他远远的,省得一会儿被打,然后笑嘻嘻地道:“大侠,忘了说了,这壶水也是偷来的!”
枫雪色:“……”
他不再理她,打坐运功。
丹田里内息流转,真气沿经脉上行,直达双目,想将毒逼出,然而那毒实在凶猛,内力愈强,毒性反扑越烈,他的双睛如被刀剜一样,一跳一跳竟似要夺眶而出。
其实已经试了好几次,然而每当内力运行到中毒处,眼部便剧痛无比。无奈之下,他只得收回内力,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那边厢,朱灰灰这一日紧张疲劳,终于熬不住,闭上眼睛沉沉睡去,然后便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
梦中换做她的眼睛瞎了,又到处被人追杀,大爷很讲义气,一直牵着她的手,长剑一挥就把来杀她的人干掉了。可是追杀的人太多了,大家生气地排起了队,主动把脑袋伸过来给大爷砍,大爷砍了一个又一个,过足了砍脑袋的瘾,最后累得手酸,终于生气地不管她了,丢下她一个瞎子,茫茫然站在那里,四周一片漆黑,她伸着手摸索着前进,走着走着,一不小心掉到井里……
她躺在地上翻来覆去,睡得极不安稳,一只手轻轻地覆上了她的额头,将一缕清凉的气息送进她的身体,她混乱的大脑终于渐渐平静……
紧张的身体舒缓下来,朱灰灰翻了个身,安心地睡去了。
黑暗中,枫雪色的唇边上浮现出一个温暖的笑容,随即笑容敛去,化做轻轻的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