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将至,雾色柔柔,在寒宫之内,轻笼着一团红色霞光,轻风吹拂,枝叶摇摆,映衬出寒宫之中那美轮美奂的房屋别样的美丽。
西门豹独自在亭中坐着,他的眼神似乎在流淌着某一种期待,但他所期待着的东西,仿佛就要将至。
从他身后传来了趵趵的声音,不过西门豹没有急于回头,因为那个人的出现早在他的预料中,他的女儿——冷月。
冷月由于受了红妩娘的暗器,虽然她已经经过了一天一宿的休憩调整,但她的面容依然显得很憔悴。休息只能医治她身体上的劳累,但却解脱不了她内心之中的疲惫。
自听了西门豹叙述的关于自己家族的往事之后,她独自在屋中总是坐立难安,一天都没有吃过饭的冷月,走起路来显得没有一丝气力。她一整日徘徊在黎家与西门家的纠纷之间,更联想着燕如碧家中的巨变到底同自己的父亲有什么关系。一切似乎都显得是那么的扑朔迷离,但当年所发生的纠纷,一定是因果有序的。
冷月忖度着,但她更是在置疑着。她在假想着过去,不时传来了阵阵恐惧,同时也叫自己不寒而栗。因为她还在想着黎顾雏,也在想着燕如碧,正因为这两个人都是自己所在意的,所以她才显得心事重重的。
风轻拂着冷月身披的那件薄薄轻纱,就如蝴蝶在暮色中抖动着翅膀那么轻盈,又如秋叶潇潇而下,在半空中摇曳给人以凄凉。
西门豹的眼前现入了冷月那娇弱的倩影,言语柔情道:“女儿,怎么?好些了吗?坐。”
冷月坐于亭中,与西门豹面面相对,她很恭敬地为西门豹斟满了一杯茶水,在他们之间,已经久远了一阵这和谐的时光。今日竟再度重温,也许两人心中应是暖洋洋的。
西门豹知道此次冷月找自己的目的,否则,他就不会自己在这儿静静地等待冷月这么长时间。于是,刚一见冷月,再问道:“你有心事?”
冷月微微颔首,在薄薄的暮色里,加盖了她的某一种神秘。
西门豹道:“你在想着黎顾雏?”
黎顾雏在冷月心中是很敏感的,所以当她听到了西门豹这句话时,不禁振了振精神,她不再显露着那么忧郁。
冷月说道:“我只想知道,为什么《飘香秘籍》现在在他手上?”
西门豹道:“因为黎逊就是他的父亲,但黎逊在得到《飘香秘籍》之后不久就已经死了。”
冷月道:“我已经想到这点了。”遂然,她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一日,黎顾雏告别自己的情形。他曾经对冷月说过,他行走江湖的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要报仇,其中他的仇人就是手中有寒刀图的那个人。
想此,冷月突然问道:“是你杀了黎逊?”
西门豹道:“不是,黎逊的死因,至今尚未查明。”
听后,冷月不禁诧异,心道:“既然黎逊不是家父所杀,而且《飘香秘籍》本来就归属于我们家,为什么阿雏要口口声声地说要找手中有寒刀图的人寻仇,这不是太奇怪了吗?难道他就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曾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吗?”
想此,冷月的脑中又一闪而过黎顾雏那忧郁的眸子,苍白的脸庞,不时心中怀疑道:“是不是阿爹在伪造事实,难道他在说谎?”
因此,冷月一下子将心中的困惑脱口而出,说道:“阿爹,那您为什么还要让我嫁给黎顾雏,去阻止我与云家大少爷来往?您难道想让我嫁给杀死娘的仇人?”
西门豹道:“看来你还是不明白爹的良苦用心,现在飘香剑客黎顾雏名威武林,他的飘香剑法至今在江湖中无人可以化解,我这么做只是想让你去拢住他的心,等到时机成熟,我在把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到时候,我在趁其不备杀了他,为你娘报仇。”
听到此,冷月不禁暗自心伤,认为自己上苦命怜怜,她很委屈,她认为西门豹所谓的良苦用心,就是想利用自己成为一名杀人的工具。
冷月这时按捺不住自己那激动而又愤懑的心情,大声地对西门豹说道:“若真是那样,你真的会认为我可以枉杀正义,杀害自己的丈夫吗?”
听后,西门豹却信誓旦旦地说道:“我知道你对你娘的感情,我知道你是舍得杀黎家所有人的。”
冷月道:“倘若当年娘的死真是如你所言,是被黎逊所杀,此刻,我会毫不留情地杀了黎逊。但阿雏为人有情有义,既然黎逊已死,大仇得报,那么你为什么还要杀一个当年对此事一无所知,现在又是如此大义凛然的豪侠呢?”
冷月说的是对的,也许上一代的恩怨,不应该牵扯到下一代来,那样显得是对下一代很残忍的。
西门豹听了有些愤怒,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可能他现在极其不忍破坏父女刚刚和好的这种和谐,于是他说道:“怎么?你是对你娘的死漠不关心,还是你对我所叙述的往事有所置疑?”
冷月道:“这十几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娘,娘在我心中的地位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
等冷月说完,西门豹急促地插口道:“既然如此,你就应该抛开对黎顾雏的感情,按我说的去做,去杀了他。”
冷月接道:“但阿雏曾对我说过,当年是你杀了他的父亲,而且还杀了他全家,那张寒刀图原本是黎家的,是你不择手段夺回来的。”
听后,西门豹显得有些惊慌失措,更加对冷月这一番话显得有些失望。他从冷月的话中听出,自己同黎顾雏相比,冷月似乎更相信黎顾雏的话。但冷月说的此话并没有激怒西门豹,或者他现在所有的怒火全然压制于心。
西门豹此人的狡猾,就是因为他从来不将喜与怒并行于色,当一个人无法从另一个人的脸上知道一点儿他的内心在想什么时,那么,那个人似乎就太令人生畏了,尤其是在江湖。
西门豹很无奈地说道:“你宁可相信黎顾雏,也不肯相信阿爹我吗?”
说着,西门豹脸上又溢出满面的苦涩,仿佛他很伤心女儿对自己的不信任。
冷月从未看见过西门豹有如此无奈,显得很痛心的表情。一时间,冷月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她认为这次自己是真的伤害了阿爹。但她依然忘不掉黎顾雏对自己的情,从欧阳决绝手中奋不顾身地救走自己的情形,这样的一位侠客,自己怎么能有杀他的念头呢?
冷月垂下头,她不忍看到西门豹那般样子,此刻在冷月心中,阿爹这段的沧桑,或许比他当初那般凶残冷漠的样子更加叫人难以承受。
冷月道:“阿爹,不是女儿不信,而是你曾经……”
冷月吞吞吐吐,自己心中想的很清楚,但是无法用语言表述出来,但西门豹很明确冷月所要表达的意思,于是说道:“不错,我曾经是做了许许多多伤天害理的事,更没有好好地照顾你,但我整日在外与他人打打杀杀,勾心斗角,不就是为了我们家在江湖中的地位,不就是为了能相识更多的名流,好早日助我为了给你娘报仇!”
西门豹说的很认真,很严肃,很深沉,更给冷月留下了那么一种意味深长。此刻,无论任何人身处其境,都会被西门豹那渊默的样子所感染,被他那深情的语言而感动,更何况,现在在他身前的是他的女儿,是一个很通情达理,注重感情的姑娘。
冷月道:“阿爹,我不是在抱怨,我明白了。”
西门豹道:“那你就是答应爹杀了黎顾雏,夺回《飘香秘籍》,为你的娘亲报仇?”
冷月很不情愿,但她觉得此刻已然是无路可退。必定她已经相信了西门豹的话,虽然,自己觉得杀了黎顾雏有些太过无情,但她认为,必定他的父亲是杀自己娘的元凶,是让自己孤独守侯在这寒宫十几年,没有一天是快乐的源头。虽然她不恨黎顾雏,但想一想自己这十几年的苦,她也不由得恨透了黎家。
冷月很怅然,微微地点了点头,又道:“阿爹,放心,我会为我娘报仇的。”
西门豹问道:“那那张寒刀图呢?”
冷月说道:“那张寒刀图已经被红妩娘抢走了。”
听后,西门豹并没有感到诧异与愤懑,他似乎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了,于是,西门豹很关心地对冷月说道:“难到你身上的伤是被红妩娘所弄的?”
冷月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道:“没错,但我却不知道,她怎么会有如此好的武功。”
冷月并没有将红妩娘是那个在云南开客栈的燕家的后人说出来,也许善良的冷月在袒护着燕如碧,她不想再让阿爹去杀红妩娘,毕竟她的家人是被自己的父亲所杀,她也作了十五年的妓女,吃了十五年让人难以承受的苦。倘若说他们家当年出卖了西门豹是种罪过的话,但是他们也付出了严重的代价。
西门豹怒道:“女儿,我不会让你白白受伤的。”
冷月听后,吓得魂飞魄散,慌张至极地说道:“不要,阿爹,就算为女儿积些德好吗?除了阿雏之外,今后不要再杀人了,好吗?”
听了冷月这感伤的哀求,西门豹平下心来,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说着,起身,走近了冷月的身旁。当一阵风吹来,冷月并没有感到身上的苍凉,因为在她的肩上,已经披上了一件长长的袍褂。不过这次,冷月并没有因父亲这小小的呵护而感到温暖。
冷月抚者披褂,缓缓地起身,连看都没有看西门豹一眼,很悲切地说道:“我累了。”
说着,冷月慢慢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望着她那娇弱而纤细的背影,西门豹无话再说。也许,他的目的达到了,但他所付出的却是很无情地欺骗和利用了他的女儿。
但冷月的命运又将怎样,似乎是凄切伤惘的,因为,她选择相信了自己的阿爹,就意味着她要伤害一位很爱很爱自己的人。
月之冷,刀之残。月有多冷?刀有多残?
西门豹在笑,在仰天大笑。
冷月虽走,但西门豹依然还逗留在那里。西门豹是个不甘于寂寞的人,他很少会有闲情逸致,独坐亭下,赏那幽幽夜色,观那皎洁的明月。
西门豹似乎在这里等待的不光是冷月一个人,也许那个人也将要出现了。
星光点点,月色如梦。冷月等待,将会是一种失落,但西门豹的等待,却是一种兴奋。冷月的心跳是一种惶恐,西门豹的心跳,则是一分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