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夹杂着浓浓的哀凉吹向了这里,也将人们铺天盖地的心事卷了过来。冷月,黎顾雏,一个单纯的不会有害人的心机,一个正义的也不会有杀人的动机。原本他们是一对让彼此都信赖,相依相偎的人,他们之间又怎么会成为仇敌呢?
世事的无常与变迁,总是让红尘中人有如梦的体会。江湖的琐碎,有时候真的让人说不清与道不明的。
一件长袍披在了冷月的身上,冷月只觉得一双手很体贴地搭放在自己的双肩。江湖是险恶的,但人心终归是暖的。
冷月慢慢地回转过身,恰与刘情的眼神汇成了一线,爱本应是在无意间产生,但他们彼此知道,谁都不可能成为对方最终的依靠。但对他们而言,似乎都已经是无所谓了,他们只渴求彼此间一刹那的心动,在岁月流逝的记忆里。铭记这段猝然而生讲不清的情感。
刘情对别人的爱和恨,都不会很明显地表现在脸上,他只会余留于心,但却可以记到永远。
“谢……”
“天……”
他们不约而同地都吐出了一个字,然后声音又同时止住了。冷月笑了笑,不再显得那么拘谨。她对这突来的关心,看似不是感情的感情看得很淡然,而且很坦然,刘情也是如此,他的心虽然跳的很剧烈,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正如他对江湖的理解,在这个时代,有两个女人是不可以这么很冲动地就去爱的。
冷月道:“你要说什么?”
刘情在他那始终不变的一本正经的表情中显出了几丝笑容,道:“天很冷。”
这一句听似很平常的话,不由得让冷月感受到一分温暖。江湖险恶,在瞬间,冷月对这句话有所淡漠。冷月点了点头,眼波中游动出来的柔情似晓风,象流水,刹那间,冷月在刘情眸中也成了西施。
关远见两人面面相对,仿佛两人有着那似乎想说而却不说的话,这样的场景,是最令人尴尬的,于是关远笑颜道:“冷月姑娘,你可算是幸运的了,我与刘兄这么多年的兄弟,还没有看过他用这般眼神看过一位女子。”
冷月刚才正在同刘情淡淡的几句话语中,对他所对自己要表达的意思也略有所感。冷月不同于红妩娘,红妩娘对男欢女爱这种情事是永远不羞不臊的,不过,一向是腼腆的冷月,这次却不动声色,听到这样的话,依然能泰然自若。
冷月又将视线对准了关远,道:“是吗?”
关远笑着颔首,然后又搔了搔头,看了看四周的一切,不多一会儿,他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匆匆地对两人道:“哎呀,我忘了,南边花坊还有一位姑娘等着我呢,好,那你们在这儿先好好聊,我先去了。”
关远这匆匆的几句,冷月都没怎么听清楚,只见他如轻云流水般地拂袖而去。冷月顿时象个丈二的和尚,对这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做事怪里怪去的关远更为不解。于是冷月只能将对关远的疑问留给了刘情。
冷月问道:“这,这,你兄弟,怎么……”
刘情看着关远走去的方向,道:“别管他,他就是这样,也许,每天要等待他的女人,要在一百位以上。”
冷月听到这带着绝对讽刺与幽默的话,并没有发笑,可能她此刻的心事太重,压得她根本就不知该如何去笑。
刘情见冷月那凄楚的目光,更加地想去接近冷月,安慰她,倾听她那好多苦闷的言语。刘情向冷月身边走了走,道:“你要去哪里?”
冷月虽然很有目的地去找凤别楼,可是她却一直在迷惘着前路。凤别楼对她而言太过遥远,而仇恨对她来说更为隐蔽。她虽然口口声声地说很恨黎顾雏,而且内心深处也在怂恿着自己,一定要找到黎顾雏,并且手刃于他。可是,在她身体某处,却总会散发出对黎顾雏的余情缭绕,即使很微小,但却不难让人看出。
冷月本来就是少言寡欢的,她习惯于孤独,更不胆怯于寂寞。她可以一个人在与世隔绝的地方独守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她也可以将恩人瞬间予敌视,用铁石般的心去杀了他,虽然她可能会后悔,就如她不畏孤独一样,她并不怕后悔,她只怕遗憾。
冷月不做声,似乎关远地离去也在瞬间打破了那原有的气氛。
刘情也转过身去,冷月看到刘情的侧面,似乎有着一种冰凉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她此刻的内心发寒,所以看到了一种不曾转变过似哭非哭的侧脸都有些寒。
刘情道:“凤别楼,你要去凤别楼。”
“凤别楼”,刘情刚一说出,出于对此楼的敏感,冷月浑然一振道:“怎么,你知道凤别楼,你知道我要去凤别楼?”
刘情见冷月说话,转回了身,毫无避讳地同她目光相错着,也许,出于对冷月的一种心动,刘情心想了解冷月,若想要了解一位素昧平生的人,首先就要观察他的眼睛。冷月也并不赧然地看着刘情,此刻她早已将儿女私情抛于脑霄,她也想投过刘情那永远不会变换的眼神来寻找黎顾雏的下落。
冷月道:“凤别楼,你知道凤别楼?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凤别楼?”
刘情道:“要找到飘香剑客,无非就是两个地方,一是酒楼,二是凤别楼。然而,天下的酒楼不计其数,但凤别楼却只有一个。”
听完这话,冷月更加想与刘情攀谈,因为她渴求相交了解黎顾雏的人。
倘若,冷月有着同红妩娘一样的性格,如果听了刘情这趋于完美的分析,一定会不由自主地尖叫一阵。但一向沉稳的冷月,说话的声音也变了调,急道:“什么?那你是知道凤别楼了?”
刘情从不会因为他人的喜怒哀乐而改变自己的神色,于是不慌不忙地说道:“没错,我去过那里,而且我是在那里结识的黎顾雏,在那次,我与关远也同时净化了内心,从那次过后,我们两人的刀上,也从未沾过血。”
冷月并不理解,刚才自己那简单的问题,怎么会引发刘情这么多的话。而且,她也对刘情这看似平常的话很在意。她知道,一个江湖人,一个爱刀的人,如果不想让他的刀生锈,他的名声淡漠,那么他的刀必须要时常品尝鲜血的味道,他就要不停的在江湖进行对战与杀戮。在江湖上,无论你是正还是邪,都要这么做,这是一个在江湖行走的人,不会不明了的规则。
冷月道:“你要说什么?”
刘情道:“只想告诉你一句,倘若在江湖中真的少了黎顾雏,那么在江湖中就多了两把还在杀人的刀,而且,亡命在这两把刀下的人,会不计其数。”
冷月当然明白刘情的意思,但还是问道:“那两柄刀是你与关远的。”
刘情手中握着的那柄漆黑色的黑煞风咒,在闪动着它那具有向往力的光芒,深沉而又可怖。他说道:“不错,在我手上的这柄黑煞风咒的刀下,沾过十七个人的血,那十七个人,看似邪恶,却不一定该死。”
说到此,冷月更加明晰了刘情所要表达的意思,于是说道:“你是说,黎顾雏给予你们很大的影响,你在劝我不要向他寻仇?”
刘情道:“不错,在江湖中,为了他手上的那部《飘香秘籍》,有多少人要追杀他,他也可以很轻易地杀了那些人。可是,他所杀过的人又有多少,一个如此大义凛然的剑侠,又怎么会与你们西门世家结怨,这里的因由,你不究其原委,怎能如此冲动地寻仇?“
如果可以理智地去思考刘情的这番话,那又何尝不是呢?可是,冷月也许一时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对刘情这肺腑之言竟没有一丝一毫的触动,反而听后,对黎顾雏又有着更深的厌恶。
冷月讥讽地说道:“象他这样的人,想伪装自己很容易。”
冷月的这句话令刘情很失望,但他又看到了冷月那凄楚的神情,也叫他萌生了一分怜悯。侠骨柔情,每一个人的内心都潜藏着一种杀戮,但每一个人的内心,更多的则是一分感情。细细品味,刘情知道冷月这么说自有她的道理,当然,她也很想了解那位传闻对冷月爱的如痴如醉的飘香剑客,又怎么会激起冷月对他的怨怼之心呢?
尚未等刘情开口追问,冷月厉眉挑起,又问道:“我只想知道凤别楼在哪,我只想尽快地找到黎顾雏。”
听了冷月这仓促的话,刘情依然沉得住气,声音缓慢而沉重,说道:“我刘情做事,一向是需要一个理由的,这对任何人都不例外,所以你今天不告诉我你与他有何仇恨,我保证,你是绝对不会找到黎顾雏的。”
冷月不动声色地说道:“你是在威胁我?”
刘情道:“不,是一种原则,这也是飘香剑客让我明白的。”
说罢,冷月厉声道:“好,那我说。”一句短促而尖锐的话,不禁叫刘情浑然一怔,象一具僵尸一样,呆楞在了那里。可能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冷月可以发出如此有威慑力铿锵的声音。随着这短促而有力的声音而止,冷月却又显得伤痛欲绝,散着那幽幽的啜泣声,但还是想遮掩住她那忧郁哀怨的眸子。也许当一个人太过伤心,反而不想让别人看到,她只想让别人看到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的伤心,那么的幽怨。
冷月那憔悴的面容显得很难堪,那本是宛若流水般流转的眸子,由于在眼眶中夹杂有那似落非落的泪,顿时,也变得那么的浑浊。
冷月道:“我的母亲,在我幼年时就被黎家所害,并将《飘香秘籍》抢走,现在,黎顾雏竟利用我的感情,来接近我,假意地来关心我,然后他又与狄冷霄串通一气,想将我西门一家谋害,这种人,这样的卑鄙小人,你说我该不该杀?”
《飘香秘籍》,狄冷霄,倘若是关远在此,一定会毫不顾忌冷月此刻的情感,去问她关于那部可以引发各种江湖是非恩怨的秘籍和那个神秘而且世人皆知的湮人廊主狄冷霄。但刘情这一在江湖走动,心在茅舍所居的人,却并不对此感兴趣,他只是在意此刻冷月的心情。
看着冷月那一筹莫展的神色,不知怎的,刘情就有种说不尽的心酸。他没有问太多,或许,在他潜意识中,冷月的话要比飘香剑客更值得自己相信。
刘情只说了一个词,然而说出的这个词却是他自己都不晓得是否是由衷发出来的。
“该杀。”
冷月并知刘情现在在想什么,她此刻也许无心去揆度于他人的内心,她只是低声地说道:“现在,你能否告诉我,凤别楼在哪?”
刘情又转身朝着凤别楼那个方向,道:“在那边。”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道:“只不过,凤别楼是个很不喜欢血腥的地方。”
泪在冷月那盈盈的眼眶里终于滑落了下来,一滴,一滴在浸透她那身青衫之时,也隐于了她那凄惘的心底。她木讷在那里,向那根本看不到凤别楼的方向瞄去,她在假想着凤别楼的一切,凤别楼到底怎样,与黎顾雏再度相见,到底又会是怎么一番场景呢?
冷月对黎顾雏真的到了万劫不复的那种地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