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红军留下的女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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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贺怡历经三灾六难 (4)

赵廉得讯,喜出望外,有了主意:刘伯坚是共党的高级领导,王贤选也是共党的高级领导,立即安排这两位共党高级领导,在大余狱中相认。

早春二月,乍暖还寒,大余梅岭的梅花正迎寒盛开。

朔风阵阵,监狱里更是凉风刺骨。刘伯坚经历了无数毒打,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无伤。

这一日(三月十一日),刘伯坚在大庚县狱中连囚二日,被移囚绥署候审室与王贤选相认。押解途中,带镣长街行。铁镣叮当,满街回响,人群聚拢,争相观看。面对满街观众,刘伯坚豪气冲天,遂一边行走,一边长吟即兴诗《带镣行》:“带镣长街行,蹒跚复蹒跚。市人争瞩目,我心无愧怍。带镣长街行,镣声何铿锵。市人皆惊讶,我心自安祥。带镣长街行,志气愈轩昂。拼作阶下囚,工农齐解放。”边行边吟,语音朗朗。刘伯坚壮志凌云步入绥署候审室,一眼就见到了王贤选,依然言不绝口地吟诗。吟毕又吟,长立不动,静观举止。

“好了好了,别乱叫啦!”白军士兵不耐烦,打断了他。

“刘主任,请坐请坐。你看看,听说你被捕,你的老朋友王贤选,特意从赣州赶来看望你!”0白军一军官上前,指着王贤选皮笑肉不笑地介绍。

刘伯坚转头望去,王贤选他怎么会不认识呢?自己的儿子刘豹,正是托付给了他。自己被捕,必死无疑,儿子刘豹近况如何?不过,刘伯坚何等之人,岂能中敌人的圈套。

眼前:王贤选虽然换了一件半新衣服,但脸上的紫痕依然,双目中是漠然之光。

“要砍要杀,来个痛快的。什么王贤选,我不认识他。”白军军官故作埋怨地说:“刘主任,你们过去在一块儿共事,怎么会不认识呢?”“他算什么东西,和我共事,你们少给我来这一套。”刘伯坚越加明白敌人的意图,说完把脸扭转一边,懒得搭理。

“不认识,那不可能。”白军军官还不死心,悻悻地说:“他怎么说认识你呢?”“我才没有说认得他。”王贤选乘机接口:“我又不叫王贤选,我是王中仁。你们莫名其妙带我到这里,到底要干什么?”谎言揭穿,白军军官又让他与梁柏台(中华苏维埃政府司法部长兼内务部长)、连德胜(中央政治保卫局科长)一一对证,他们均装作不认识。大庚相认,阴谋失败,军警们又把他押送到南昌,与被捕的***相认,就更无结果了,于是,王贤选的案件搁了下来,不久被送到南昌感化院做苦工。

毛泽覃浴血红林,贺怡化悲为力坚持地下斗争王贤选被捕,非同小可,他曾任中共赣县县委书记,对整个赣州党的地下工作了如指掌。万一出问题,赣州地下党就可能一锅端。

贺怡立即组织召开紧急会议,何三苟、何光富、何光柱、胡由先等人聚拢一起,分析形势,研究办法,决定立即采取两条措施:第一,贺怡一家立即迁出陈坑村,转移到湖边乡岗边排村。第二,通过内线,积极组织营救王贤选。

岗边排距赣州十里多路,是个较大的村庄。村里有座庙,叫做“三宝经堂”。贺怡的父亲贺焕文早年当过道士,此时,又蓄起长须重操旧业,当起了“三宝经堂”的师傅。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经过了一系列风风雨雨,迁居岗边排村不久,1935年2月,贺怡分娩了,生下一个男孩,起名毛岸成,后改名为贺麓成。这是贺怡与毛泽覃生的第三个孩子,望着婴儿,朝思暮想,她多么盼望毛泽覃能如约而行,突然出现在面前,看望他们母子俩呀。

左盼右盼盼不来,盼来的却是噩耗。

有一天,一个拖着残腿、讨饭找来的失散红军,对她说∶“好嫂子,知会您一声,毛师长在战斗中牺牲了……”那一会,天昏地旋。那位渐渐隐去的高大英俊的、充满血性的毛姓丈夫,一刹那,浑身血腥地撞上心口,双眼里,他出奇地清哳,如同近在咫尺。贺怡叫不出声,悲哀无助地倚着别人家的门框。这种人鬼殊途的感受,揪扯着她年轻的心……

与妻子贺怡的长久之疼不同,毛泽覃是一眨眼间,妻儿一闪,他便剧痛地死去。

毛泽覃之死,贺怡从好些人口里才得端详。

从赣南突围到闽西,又从闽西四都山区踅回瑞金的毛泽覃,已经衣不遮体,十几日无炊可餐,饥肠辘辘。他们陷入更加密实的包围圈。所以,他的结局是必然的,而他的死亡过程,却充满巧合。1935年4月25日,在瑞金黄膳口一座名叫红林的山上,他被敌毛炳文部的便衣队乱枪打死。那夜,夜宿一个破纸棚里,他叫战士何毛狗下山侦察。何走不远,心中害怕,抱着枪团着身躲入丝茅丛睡觉。

天亮时,敌人便衣队路过,听得鼾声,捉住何,并且顺藤摘瓜。一时,坳地枪声大作……

夺路而出的几个战士,先后倒地。毛泽覃眼看突围无望,把文件销毁,率领部下英勇反击,拼死杀敌,不幸腿部着弹,接着胸部中弹……敌人从他上衣口袋,翻出了一张背后有毛泽东签名的照片,如获至宝,并取了他的首级……

毛泽覃的牺牲,没有把贺怡击倒。她告诫自己,必须尽快从个人痛苦中解脱,揩干眼泪,独挡一面,领导地下党对敌斗争,以血洗血。

月子里,贺怡便积极开展了营救王贤选的活动。一方面派人密切掌握王贤选的狱中情况,一方面找到王贤选的母亲、舅舅等人做工作,商讨营救办法。王贤选的舅舅名叫胡叔伦(又名胡子寿),是当地的联保主任,起初有些害怕,经贺怡做工作后,答应出面帮忙。他说:“把人从感化院里救出来,关键是要用钱铺路。”当时,地下党没有什么活动经费,贺怡一家过着清贫的生活。自己上山砍柴、开荒种菜,平日纳袜底、织纱线帽等换点油盐。为了拯救同志,贺怡把手头仅有的钱,全部交给了胡叔伦,还远远不够。王母救子心切,又卖掉40担谷田做活动经费。

有了钱,胡叔伦以联保主任的名义四处活动,邀请了城乡十大姓氏,60多个保人联名俱保,又亲自为王贤选代办了“自新”手续。当年10月,久经考验的王0贤选,终于化险为夷,平安回家。

1936年,白军的“剿匪”、“剿共”集中在大庚、信丰一带,城镇相对平静下来。

正确分析形势后,贺怡、王贤选决定乘敌人松懈之机,抓紧恢复、发展党组织。

每天,她像本地妇女那样,背着孩子混在群众中,一边劳动,一边聊天,晚上则走家串户做工作。经一个时期的考查、考验,她亲自发展了十多名党员,逐步建立了龙庄上、佛岭背、桑芜下、黄沙桥、刘家坊、湖边、石人前、岗边排等党支部。

到1936年夏,恢复、发展了胡叔伦等140多名党员,成立了五个党的区委。

经粤赣边特委批准,成立了中共赣县临时县委,贺怡担任了县委书记,领导整个赣南党的地下工作。为方便党的活动,王贤选与人合作,在水西街上开设了一家名为“三合顺”的水酒店;刘兴发开了一家服装店;李声洪则开设了一处茶摊,作为联络处。同时,胡叔伦利用“联保主任”的职权,将党员钟元素、谢华禄、吴继泉、李声洪、方世莹、何光旺等人,分别担任了保长、副保长、甲长。于无声处,赣州一带党的地下活动如星火燎原,向四处蔓延。

那一日,贺怡又接到陈毅密信,粤赣边游击司令部要求地下党迅速购一批药品。说到药品,贺怡不由双眉紧皱。入赣州城购买药品倒是不难,就是难以运出城门,头年冬,地下党组织给游击队运送物质,两名同志出城门口时被守卫识破,壮烈牺牲。

怎么办?山上游击队员生活异常艰苦,长年累月在饥寒交迫,缺医少药的环境中坚持战斗。许多伤病员因缺乏药品,被活活折磨而死。药品就是生命,无论如何,也得把药品送到游击队手里。但是,有什么好办法呢?

“可有尿卖—”,“可有尿卖—”。

天已蒙蒙亮,一夜未眠的贺怡刚眯上眼睛,又被隔壁邻居相约进城买尿的声音吵醒。原来,本地农家多以种菜为生,每天有到城里收集尿水、粪便的习俗。

她烦躁不已,霍地把被子往头上一盖,哗地又将被子一掀,从床上坐了起来。灵机一动,破怒为笑,嘿,这不就是现成的办法吗!赣州西津门雄伟、墩实,还是宋朝建筑。此门高约三丈余,连结着一环一环的城堞、城堡、城垛,曾阻挡了红军六次攻打。如今,戒备森严,是出入赣州城的必经关卡。

旭日东升,城门内外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一派喧闹,唯有三三二二挑大粪、挑尿水的经过,人们才捂着鼻子避让。也唯有这些菜农,大摇大摆,毫无顾忌地来到哨兵面前,接受检查。哨兵则憋着气,脸色憋得通红,例行检查的动作特别快。查完,也不说话,只是连连挥手让其快走。

神不知,鬼不觉,这时,药品已经运出城了。原来,贺怡早已安排将粪桶制为两层,大批药品就装入厚厚的夹层内,来来往往,蚂蚁搬家,从哨兵的眼皮底下出城。

几天后,药品运到了山上游击队手里。陈毅不由乐呵呵地夸赞:“贺怡这鬼妹子,鬼点子就是多!”

国共合作,贺怡回到党的怀抱,在油山为陈毅开刀化险为夷1937年7月7日,“芦沟桥事变”爆发,7月15日,国共两党达成合作协议。

南方游击战争终于熬过了最艰难困苦的阶段。

1937年9月21日上午,赣州中华大旅社。

一位村姑打扮的女人,由王贤选、何三苟等人陪同,穿厅而入,走进客房。

她摘下花布头巾,竟然是贺怡。项英、陈毅眼睛一亮,赶紧上前,一人握住她一只手。此时,三人心潮汹涌,百感交集,贺怡喉头一哽,泪水涌流,随即放声痛哭,哭得双肩耸动,泣不成声。

项英、陈毅都是千辛万苦,死里逃生出来的人,岂能不理解她的心情,想劝慰两句,却抑不住双泪迸流。倒是一旁的王贤选、何三苟坐立不安,不停地干咳几声。

还是陈毅先反应过来,抚着贺怡颤抖的肩膀,说:“贺怡,这三年你很不容易呀,毛泽覃同志的牺牲对你打击很大,但是你挺住了。在对敌斗争中,你表现得很坚强,现在,我们都回到了党的怀抱,应该高兴……”项英拉过来几把竹椅子:“来来来,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贺怡在中华大旅社住了两天,除汇报赣州地下党的工作外,还见到杨尚奎和***的遗孀缪敏等人,交谈彼此别后情景。9月24日,项英前往南昌,会见八路军驻昌办事处代表顾建业;致电叶剑英、毛泽东,汇报了南方游击战争情况,恢复了党的直接领导;与国民党江西省政府谈判……贺怡则随陈毅前往油山,开展南方各游击队改编的工作。

没想到,在油山期间,竟发生了一件奇闻――“贺怡为陈毅开刀治病”,这奇闻在游击队广为传颂。

油山,是信丰县第一高山。山势雄峻,峰高林密。为红军南方三年游击战争根据地,是贺怡心仪已久的地方,正想乘此机会到处走走。

陈毅知道:贺怡好说好动,办事干脆利落,泼辣直爽。只是,油山毒蛇太多,万一让蛇咬一口就麻烦了。所以,一路上都讲述油山的故事。告诉贺怡:油0山只有土屋、草棚,饮食、居住环境非常艰苦。还特别交待,晚上要小心,防止虫叮蛇咬。

贺怡胆大,却很怕蛇,不由吃了一惊,问:“晚上,蛇也出来活动?”“白天、晚上都有蛇,过去,我们经常晚上出去捉蛇。”陈毅见贺怡害怕,有点得意,并背诵了自己写的那首《赣南游击词》:“天将午,饥肠响如鼓,粮食封锁已三月,囊中存米清可数,野菜和水煮。叹缺粮,三月肉不尝,夏吃杨梅冬剥笋,猎取野猪遍地忙。捉蛇二更长……”这一说,贺怡到了油山后,果然老实了许多,不敢乱跑乱窜。

没想到,陈毅自己睡觉时,却被山蚊咬了一口。

经年累月,野人般生活在穷山绝岭,蚊叮虫咬,是家常便饭的事,陈毅对此并不在意。但,气候已经转凉,活跃的山蚊都是又大又毒。果然,几天后,蚊叮处红肿化脓了,又数日,竟发展为一个大痈,陈毅的一条腿,肿得像个小水桶粗,火烧火燎,昼夜疼痛,身体也开始高烧不退。

三年游击战争,出生入死,什么考验都过来了,陈毅是何等坚强之人。可是,发高烧烧得迷迷糊糊时,他也时而发出呻吟。

卫生员被找来了,一见这病状就说:“糟糕,糟糕,问题严重!”原来,这种痈毒十分厉害,搞不好,痈毒会感染血液,引发败血症,就有生命危险。

同志们都很着急,叫卫生员:“医生,你快点治疗呀!”卫生员也慌了,说:“怎么治,又不能挤压,搞不好更会感染。这肯定要动手术,哪来的刀,怎么消毒,什么设备都没有。再说,我也没学过开刀呀!”如此一说,大家只有大眼瞪小眼。那时,油山哪有什么医生,卫生员只是叫叫而已,其实也就是一般的战士。他只知道问题严重,平时,给战士们涂抹点药水,贴块膏药,擦擦伤痛还可以,开刀的事,连见也没见过。

这时,陈毅被痛醒了。一听此言,也有点着急,说:“开刀怎么会没有刀呢,就用杀人的匕首,在火上烤烤不就消毒了。”大家一听,很有道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谁也不敢向前,当这“二楞子”。

“那就我来试试”贺怡一看,关键时刻,共产党员上,自己来当这二楞子吧。大家知道,她是毛泽东的小姨子,肯定身手不凡,便七手八脚帮忙生火、烧水,还找来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贺怡试了试匕首的口锋,很利,对着火苗上烤了起来,烤得有点发红,就直奔陈毅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