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红军留下的女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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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被卖5次的女“中执”委员 (1)

毛泽东拿过一支毛笔,一笔一划教她写字银盘似的月亮,如天灯挂在树梢,很大很亮。月光投在地上,像蒙了一层翳,那字迹却不甚明显。

她点燃一根篾子火,插在地上,地上的字迹一下子清晰起来。火光摇曳,“黄长娇”三个字,歪歪扭扭,伸胳膊缩腿,像在跳舞。

“毛主席说:这是我的名字,写好了,就能当红色的‘小知识分子’。写不好,就永远是睁眼瞎。”她握着一根小棍,嘴里念念有词,一笔一划,又拙笨地在地上画。画得那么专注,那么投入,满心要当个红色“小知”的劲头,势不可挡。

说来,真是毛泽东主席,一笔一划教她写字,鼓励她学文化,当个红色的“小知识分子”。

可别小看黄长娇,虽然才23岁,却身居要职。不久前,她出席了第二次全国苏维埃代表大会,并当选为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第二届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兼任中央工农检察委员会委员。

普通人眼里,黄长娇,一个年少的靓妹子,当了大官哩!

长征出发时被留下,她被告知怀孕3个月了黄长娇,是作为江西省工人代表,参加“二苏大”的。

严格说,她一天也没有进过工厂做工。不过,她确实又是自小打工,这种“打工”的苦,相比那种“做工”的苦,有过之而无不及。

1911年,她出生在赣县田村一户雇农的茅棚里。家里没有一寸土地,父母靠为地主铲茶山,做长工糊口。为了减少一张吃饭的口,黄长娇从小就抱养出去,给一户姓林的人家做童养媳。

婆家也苦不堪言,13岁,让她到地主家打工。洗衣、做饭,干了3年,只糊了一张嘴,没有得到半分工钱。

16岁的黄长娇长得高高大大,觉得继续给地主白干划不来,就跟着父亲回家。

田村是个大镇,主产稻米,但河流较小,交通不便,粮食运出,食盐、日用品运入,全靠肩挑手提。农闲时,许多农民就出来挑担,用脚力换点盐钱,天长日久,镇子里就有了一帮专业挑夫。

挑担虽苦,但一天能赚几毛钱,是作田收入的10倍。反正做什么都脱不了苦,人生就是吃苦的,黄长娇一咬牙,干起了挑夫。天下大苦,赚钱的事,再苦再累,也有人愿干,挑肩担的人愈来愈多,脚力钱下跌,市面物价却上涨。为了活命,她还是整日整月去挑。

3年挑担,历尽坎坷,她吃尽苦头,也增长了不少见识。

担重、肩痛、路远,过了一山又一山,无边的山岭无边的苦难。那么长的路,挑夫们就爱说些下流话打发时间。一个妹子夹在众挑夫间,十分惹眼。她总是埋头疾走,有时整天一言不发。毕竟肩膀还嫩,有时跟不上阵。这时,就有一位姓赖的大哥,有意无意停下脚,在不远处等她。

原来,大革命失败后,共产党员逃避乡村,隐蔽活动。挑夫中,也混有共产党员,赖大哥就是一个。长途跋涉中,他常找人聊天,困难时帮人一把,团结了不少人,建立了地下党组织。

1928年,黄长娇加入了少年共产主义青年团,生活中有了信仰,不显山不露水,秘密参加了党的地下工作。

1929年,红军来到了赣县。共产党领导群众打士豪,分田地,她一家分到了土地,伸直了腰杆。

红军天天开会,宣传革命道理。当时她19岁,3年的挑担生活,走南闯北,添了不少胆。地下党团组织公开身份,带领群众造反,她同男人一起,打士豪分田地。呼呼喊喊,劲头十足!没有文化,道理懂得不多。但黄长娇爱说,懂一点就到处去说,影响也不小。

乡里人胆小,被长期的苦难浸得木呆呆,特别缺少敢出头、会宣传的妇女干部。很快,黄长娇调到江西省妇委工作。

江西省妇女部长蔡畅,待人和蔼,平易近人,特别善于在实践中培养干部。

黄长娇奉调不久,进步很快,入了党。介绍人是李富春、蔡畅。

1933年3月间,黄长娇调到江西省总工会,担任了女工部长。这年冬天,她出席了全省职工代表大会,这次大会的目的之一,就是筹备召开全国职工代表大会,黄长娇又当选为代表,出席了全国职工代表大会。翌年1月,她以江西省工人代表的身份,出席“二苏大”。“二苏大”的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175人,妇女委员不到10人,她则是其中之一。

“二苏大”,是在沙洲坝新茶亭,新建的中央大礼堂召开,会后,黄长娇兼了中央工农检察委员会委员,就留在工农检察委员会工作。

检察委员会办公地,就设在沙洲坝的新茶亭,距离苏维埃中央的住地很近,工作、生活在一起。各部门人员,来来往往,日日与共和国的首脑们见面。不久,黄长娇熟识了毛泽东。那时,毛泽东已失去对红军的指挥权,专职从事政府工作,对人态度特别和蔼。

工农检察委员会的主席是项英,主要工作是检察、处理各地的案子。有一次,委员会里派黄长娇、朱招娣二人去于都县巡视。临行前一天,她去办事,又见到了毛泽东,毛泽东便前来与她握手,听说黄长娇要去于都巡视,热情地招呼她到自己办公室坐一坐。得知她是第一次去于都,第一次巡视,便主动地介绍于都县的一些情况,详细地交待工作方法。

“去以前,把要办的事记在一个本子上,分清主次前后,一样一样办好,办的过程中,遇到什么情况,存在什么问题,也要记在本子上,回来就能一样一样汇报,不至于遗漏什么。时间久了,本子上记的东西多了,也可以找到工作中的规律性……”说了许久,见黄长娇坐着发痴,他就问:“怎么样,小黄,有什么困难呀?”“我是穷苦出身,从小当挑夫,只认得扁担,不认得字。”黄长娇说:“我们田村,都是地主家的人才学文化。贫雇农民都不学文化。”“二苏大”的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175人,都是资深的老革命,绝大部分文化很高,有许多还到国外留学。真正一字不识,也许仅黄长娇一个。

毛泽东笑了:“没有文化,就要学嘛!地主学文化是为了剥削,穷人学文化是为了革命,文化越高越好,要争取做个红色知识分子……”“红色知识分子?”黄长娇说,“我连自己名字都不认识,还能学什么呢?”“不要紧,我们的工农干部,大部分都没有文化或者文化不高。只要有决心,有恒心,就能学得到文化。你就从写自己的名字开始吧!”说着,他从桌上拿过一张纸和一支毛笔,一笔一划,端端正正地写给她看。“黄长娇”三个字就摆在了她面前。

“这就是你的名字。”毛泽东把纸递给她。

黄长娇左看右看,觉得很有意思,兴趣高涨,赶紧把纸张收起来,连说:“谢谢,谢谢,我今天回去,就开始学写字。不懂的字,我就来问你。”毛泽东很高兴,握着她的手说:“学文化,不要不好意思,学好文化,要做到两条:一要多问,二要不怕条件差。现在条件差点,将来就会好的……”揣着自己的名字,黄长娇很高兴,平生第一次对一张纸有了感情。不时掏出来看一看,看着看着,就拿根树枝在地上比划。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却总得划得不直,不像。这时,旁边探出个人头来,是检察部的同事朱招娣。她看了一会儿,莫名其妙地说:“黄长娇,你老在地上,写你的名字干什么?”黄长娇一听,乐得跳起来:“啊,我会写自己的名字了。”一晃数月,黄长娇从于都回到瑞金,已是6月初夏。她连忙跑到毛泽东办公室,演示自己的识字成果。几个月来,她不但会写自己的名字,而且还会写“毛泽东”、“红色知识分子”、“苏维埃”、“工农检察部”、“中央人民政府”等。黄长娇还汇报了几个月中,奔走于赣县、兴国、于都等地农村,在于都检察一桩贪污案的情况。

毛泽东仔细地听着,然后说:“你们经常做巡视工作,一要态度好,二要方法对头,多发动群众。群众发动起来,什么事情都好办。你们到基层不光是去处理群众控告的案件,还可以顺便了解土地法、劳动法、婚姻法等各种法令执行情况。”谈完了话,毛泽东一直把黄长娇送出院子外面,院外一棵巨大的古樟,有几匹马低着头在吃草。毛泽东说:“你一个女同志经常下乡,有时一天要走一百多里,应该配一匹马,我来帮你说说。”说说也就是说说,配马的事,黄长娇没在意。

过了不久,她与同事邓兴国结了婚。邓兴国是兴国人,也是中央政府工作人员。婚礼进行得既隆重又简单,在新茶亭的中央大礼堂搞了个茶话会,毛泽东、项英等许多中央政府的领导人,都来参加,说了些祝贺的话。

那时结婚,没有什么度蜜月,第二天去下乡,没想到,管理处的人叫她去领马,毛泽东说话算数,果然拨了一匹马来给她。

下乡回来,又是几月,人们行色匆匆,一副撤退的架势。

前线形势不好,红军准备大转移了。项英征求黄长娇的去留意见,她立即要求随主力红军走,那时,大家都想随主力转移。

红军一批一批出发了。

因为黄长娇身体好,当过挑夫,善挑善走,正合适长征,上级决定让她随卫生部队行动,路上可挑可扛,帮医师帮护士都行,有什么干什么。出发头一天,她高兴地去检查身体,回来后,立即收拾好行装。第二天,分到各部门的同志陆续走光了,剩余她一人在地上画字,一边等人来通知,左等右等等不来人,正等得心急火燎时,有个同志小跑着赶来。

黄长娇将木棍一扔,背上背包,迎了上去:“快走吧,我等半天了,队伍是不是早都出发了?”那人却说:“黄长娇,领导喊你不要去了。”“做什么不要我去?”黄长娇十分惊奇。

“说是你怀了孕,已经3个月了。”

挨饿受冻,身怀六甲仍奔走突围坚持游击“轰――”头上如同炸了个响雷,黄长娇顿时呆若木鸡。

沙洲坝四周静悄悄,没有一个人,所有的机关人员,几天前都撤光了。留下坚持地方斗争的中央分局,早已转移,不知去向。

许久,她才醒悟:丈夫随红军主力走了,不知道自己怀孕,更不知道自己留下。

事情来得太突兀,上级领导既没对自己的留下作个安排指示,也没有交待与地方组织如何联系。

枪炮声,雷阵般在远方响起,白军的队伍,正迅速向瑞金推进。

再不走,只能是坐以待毙。走,又往哪里走呢?!她拎着背包,背包里没有一分钱,只有几双草鞋,是给红军打的,只好自己穿上,赶往邻近的部队驻地,希望能遇上还没离去的队伍。可是,瑞金变成了“真空”,所有部队,无影无踪。院子门口,倒是坐着两个女同志,一问,也是临时留下的。其中一人怀抱小孩,还带着个保姆。

怎么办?三人面面相觑。走,肯定要走。

去哪里?去找留下的红军。去哪里找?武夷山。

三个人都知道,武夷山脉有地方红军,但是,武夷山脉那么大,横跨两省,怎么找呢?商量的结果,是向瑞金与福建长汀的交界地寻找。

白军已经占领瑞金,白色恐怖四处笼罩。几个邂逅的女人,装扮成走娘家的样子,懵懵懂懂,向武夷山撞去。

方向是清楚,但谁也不认识路,她们进入错综复杂的山道。逶迤连绵的武夷山,山高峰峻,古木参天。为了躲避敌人,几个女人白天不敢走只好晚上走,大路不敢走就走小路,走着走着,无路可走,攀着树枝藤葛往山上爬。山道有时在高耸的岩石形成窄小的峡谷中蜿蜒,有时穿过连土匪和樵夫都足迹罕至的崎岖陡峭的山谷,时而看见一群猴子警惕地呼喊着。黄长娇过去挑担时熟悉猴子,就作猴鸣,一答一问,倒很聊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