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韩国总统的中国“御医”
932800000037

第37章 打开中韩通道的秘密使者(2)

也许,没有人会理解他那颗强烈的民族自尊心。但是,听听他的一番肺腑之言,也许就能理解他那强烈的爱我中华之心,并为之肃然起敬了。

当台湾在大使馆得知他偷偷地为中共干事,充当“中共地下大使”的角色时,曾派人质问他:“韩晟昊,你是吃国民党的奶水长大的,现在却为共产党干事,你这不是忘恩负义吗?难道你被共产党迫害得家败人亡、妻离子散,一天之内死了三四口人的事实,你也忘了吗?”

韩晟昊却坦然地回答道:

“没错,我的家族是死了好几口人,我也是九死一生。但那都是过去了。如果我们老韩家都死光了,能使这个民族强大起来,我也心甘情愿了!我认为我不是在为哪个政党做事,而是在为民族做事!世界上什么事都是暂短的,唯独民族是永存的!祖国的强大牵扯着每一个中国人的命运。台湾再强大,它代替不了中国!中国版图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土地,百分之九十以上人口都在大陆。只有大陆强大了,中国才算强大!老夫已经到了老朽之年,不能为国家干什么大事了,如果能在中韩邦交方面做点贡献,使中国少一个‘敌人’,多一位朋友,那么,我个人那点恩恩怨怨又算得了什么呢?”

好一颗海外游子的拳拳之心!明镜可鉴。

听了他的这番肺腑之言,人们会作何感想?

是斥责他的忘恩负义,还是钦佩他崇高的民族主义精神?

是嘲讽他“投共叛台”,还是高扬他博大坦荡的襟怀?

前不久,台独分子叫嚣台湾独立的声浪很高,李登辉依仗美国势力当上了台独分子的“代言”总统。当时,这位侠肝义胆的老人气坏了,不怕身遭不测,以《韩华祖国和平统一促进委员会筹备会》代表的名义,自成文章,严厉谴责台独分子分裂祖国领土的丑恶行径。

他在题为《民族自尊何在?两岸相斗俱伤》的文章中义愤填膺地写道:

“敬爱的侨胞们:

日月无光,天昏地暗,中国人的灵魂让狗吃了!……分裂国土称英雄,勾结美帝为光荣,不去民主和平统一,而去投靠美国独立!可气死了中国人了!一股民族的愤怒,一片爱族的心声,无处呼吁,无处发表,只能印成传单。谨告侨胞,我们要为民族团结而努力,我们要为国土统一而奋斗!

美国承认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为何要派美国军舰来保护?台湾当局选举台湾的总统,为何要美国军舰来看守保护?这是中国人来选总统?还是美国人来选台湾州长?真是欺人太甚了!中国人的自尊心何在?中国人的国格何在?中华魂何在?……”

尽管文章中的措辞过于激烈,甚至有些言过其实,却表现出一位华侨老人的爱国情怀。

文章写完之后没处发表,他就自印成小报到处散发。此举自然不被人理解,甚至有人嘲笑他没事干吃饱撑的。他听了怆然一笑,摇摇头,继续我行我素。

此举是让人难以理解。

一位年已古稀的老人,即使长命百岁又能活多少年?台湾独不独立与他有何相干?他一个海外华侨,祖国统不统一对他来说,都是一样过着富裕而平静的生活,何必伤这份脑筋呢?然而,他生命的闪光之处就在于此!

常言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在当今这物欲横流的世界里,人们更多关注的往往是自己囊中的币子,手中的权利,以及自身的前途命运。别说一个毫无政治背景的七十老翁,就是身居高位的要人,又有多少人真正关心国家与民族的命运呢?

然而,一位年已古稀的海外老人,却有一颗非同寻常的爱我中华之心。他这颗心常常不被人理解,甚至会被人歪曲,可他依然故我,痴心不改,一直这样傻乎乎地爱着,也许要永远爱下去……

艰难的骨肉团聚

一九八八年三月二日,也就是卢泰愚召见韩晟昊的第二天清晨,一夜未合眼的韩老先生,早早地走出卧室,来到阳台外的草坪上,坐到一只乳白色的铁茶几旁,点着一支烟,慢慢地吸着……

此刻,东方未晓,薄雾轻漫,空气中散发着早春的泥土芳香。

老先生抬头望一眼西北方向的天空,微微叹息一声“嗨……”

他知道,那个方向就是自己的祖国。

不知不觉地,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去年第一次回国的情景中……

去年,也是春天,比现在晚一个月。

对于韩晟昊来说,八年前那次去美国GOLDENSTATEUNIVERSITY大学,最大的收获不仅是获得了博士学位,而且听到了令他万分震惊的消息。

“中国改革开放了,好多历史冤案都平反了!”

他从两个中国留学生的嘴里,第一次听到了有关祖国的消息,第一次听到“改革开放”这个新名词,好不新奇!

几十年来,中、韩两国虽然近在咫尺,但因关系欠佳,一直老死不相往来,彼此都封锁着对方的消息,所以他很少得到中国方面的信息。

这消息使他又惊又喜又不敢相信,一股强烈的思乡情绪,顿时攫住了这颗浪迹海外四十年的游子之心……

他立即挥笔疾书,给家乡吉林长白县梨田村发去一封急信,信封上写着“韩早先家信”。信中写的第一句话是,“亲人们,我还活着!”落款写着美国一位朋友的地址。当时中韩之间不许通讯,一切信件都要经过有关部门的检查,所以只好绕道美国转递。

可是,这封寄托着四十年情思的家信,却如泥牛入海,一连四年杳无音讯。

后来,他又接连发了十几封信,封封都成了无影的风,来去无踪。

他感到莫大失望,心里发出痛心的悲叹:难道老韩家几十口人都死光了?都不在人世了吗?

就在他心灰意冷的一九八四年秋天,却突然收到美国转来的一封信,他急不可待地拆开一看,是大姐夫写来的,他激动不已,急切地看下去……

“你父母已经故去,妻儿下落不明……”

天啊,苦苦渴盼了四十年的家信,却送来一个令他心碎的消息。

他捧着渴盼了四十年的家信,肝肠欲断,长哭不已,像木雕般地钉在窗前……他泪眼朦胧地望着西北方向,发出悲痛欲绝的呼唤:妻儿啊,你们在哪里?我的儿女们,你们在哪里?你们可曾听到了父亲的呼唤?爸爸好想你们啊!

人越老越有一种叶落归根的思乡情结。

他清楚记得儿子小时候的模样,跟自己长的一模一样,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长脸,大眼睛,两只眼睛像火炭似的,亮晶晶的。他们爷俩儿长得像极了。想来,两个儿女都该是人到中年了。

他哪里知道,就在他接到这封家信的第二年……

也就是一九八六年的农历正月初三,虽然早春在即,但北国的黑龙江却依然是白雪皑皑,一片严冬的景象。

这天上午,在七台河北兴农场通往桦南曙光农场三百多公里的公路上,正风驰电掣般地跑着一辆摩托……摩托上坐着一个雪人似的中年人,他就是韩晟昊的儿子。

公路上全是冰雪,飞驰的摩托随时可能翻到沟里。但是,刚刚得知父亲消息的儿子,却顾不得这些,玩命似地向着三百多公里外的大姨家里奔去。

就在几分钟前,他从一个同学的嘴里得知,失踪多年的父亲来过信,正在寻找他们母子的下落,听说大姨夫知道这消息。于是就驾驶着摩托,一口气跑了三百多公里,来找大姨夫问个究竟。

原来,一直得不到妻儿下落的韩晟昊,曾给长白县政府写过信,请政府帮助他寻找自己的骨肉。长白县政府领导在大会上宣布:“韩早先走后扔下两个孩子,你们谁知道他们的下落,请立即通知我们!”

这消息后来传到了韩晟昊的大姨子家里。

此时,大病卧床的大姨夫,本打算把这消息尽快告诉韩晟昊的孩子,正在这时,一个满脸冻起大泡的“雪人”突然闯了进来,进门就喊:“大姨夫,我爸爸的信在哪儿?”

从大姨夫的嘴里,他终于证实了听来的消息……

“你父亲给你大姑来过好多封信,打听你们的下落……”

于是,韩晟昊的儿子立即登上去吉林长白县的列车……

他一下火车,一位老人一眼认出了他,惊喜地大喊:“哎呀呀不得了啦!老韩家又有人了!你一定是韩早先的儿子吧?”

是的,他就是韩早先的儿子。他们父子长的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人的再现。只可惜他们彼此相隔千山万水,父子四十年未谋一面……

可是,面对寻上门来的侄子,姑姑却一口否认韩晟昊来过信,更矢口否认寄来过美金。

其实,姑姑早在六年前就收到了韩晟昊的来信,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一直没有把这消息告诉侄子,回信还说“妻儿下落不明”。是缘于她们妯娌之间早的的不睦,还是什么其他原因?这就不得知而了。最后在侄子大发脾气的情况下,姑姑才不得不拿出一沓凝聚着父亲苦苦思念的信件……

捧着这沓厚厚的书信,韩晟昊的儿子百感交集地放声大哭……

他哭,哭自己的亲姑姑,为什么父亲早在六年前就来信寻找他们,却至今还不想告诉他?

他哭,因为父亲,他们母子三人遭受了多少磨难?要过饭,挨过批斗。为了躲避那个二流子男人的迫害,母亲带着他们兄妹二人不得不连夜出逃,逃到了冰天雪地的北大荒。要不是遇到一位善良老成、二等残废的继父,待他们如同己出,每月靠五十六元的工资供养他们兄妹六人,他和妹妹真不知会走到哪一步?

他哭,初中毕业的他,以一米四十九的身高,七十九斤重的小身板,参军入伍了。大家都叫他“苞米粒”。可这小小“苞米粒”却因表现突出,被选送进长春空军卫生学校,后来又以优异成绩考进了空军医学院,就在部队正准备重用他时,却突然发现他父亲有逃往国外的重大历史问题,因而被遣送回原籍,从此走上了另一条人生道路。当过农场炊事员、职业猎手、校医,后来成了一名优秀教师……

他哭,能歌善舞的妹妹考上了总政歌舞团,穿上军装马上就要奔赴北京了,却因父亲的历史问题被拉了回来。她不甘心,又考上了新疆歌舞团,可是又被一纸“政治问题”追了回来……

他哭,辛苦一辈子的母亲遭受了多少磨难?

他曾感慨万端地写下这样一首小诗:

“七峰岗下,马鞍山上,泥鳅河畔,

哪里没洒下我的热汗?

何处没响起我清脆的猎枪声?

我这一双脚啊,

曾幸福地走过天安门广场,

南京路上也曾走过几趟。

今天又在这爬山越岭,明天又将去向何方?”

然而,过去的毕竟是过去了,得知父亲下落的喜悦,荡涤着以往的一切……

没过多久,一封凝聚着儿子对父亲深切思念的信件,绕道美国,终于落到了韩老先生手里。

“爸爸,我亲爱的爸爸,我是你的儿子啊!……”

苦苦渴盼了四十年,终于盼来了儿子的消息!

老先生老泪纵横,放声大哭。

这高兴的泪水,干流也流不完!

他手捧儿子的信,轻轻抚摸着信上的字迹,嘴里喃喃自语:“我的儿啊,我的儿……”他仿佛在抚摸着儿子的小脸,在他的记忆里,儿子仍然是四十年前的儿子,一个刚刚蹒跚学步的小家伙。

他立刻给儿子挥书一封,这样写道:

“四十年骨肉分离,四十年天各一方!今天见到你的来信,方知你们还活在世上。你的字多像我的字,文笔也和我的一样。我的儿啊,你可知道爸爸想你们想断肠……”

紧接着,他又收到了女儿的来信……

儿子再来信时,告诉他一个令他万分震惊的消息:他被冤枉了四十年的“国民党特务”的案件,已被彻底平反了!

四十年沉冤,一日昭雪。

韩晟昊再也坐不住了,他要立即回国!

但当时的中韩关系仍然是两座冰山。两国人民之间不得有直接交往,只好来个曲线回国。他向韩国外交部递交了去美国讲学的申请,这边,让一位经营古董书店的朋友吕其本,跑到香港,找到香港中艺公司一位很有门路的朋友,向他介绍了韩晟昊在国外的成就,以及要回国探亲的打算。那位朋友欣然同意帮办一切入境手续。

一九八七年四月二十二日,年逾花甲的韩晟昊终于登上了开往香港的飞机。

当飞机穿越黄海、东海,飞行到临近中国的上空时,他那颗久违了祖国的心,兴奋得都快颤栗了。他俯在舷窗上,急切地俯视着机翼下的河流、山川……但因飞行太高,云层又厚,时常隔断他望眼欲穿的视线。

四月二十三日中午,韩晟昊在吕其本及那位香港朋友的陪同下,终于从香港跨进了阔别四十年的国门……

到了广州,他们问他,您是坐飞机去北京还是坐火车去?

他竟说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我是中国人。我要坐火车穿过中原。我要好好地看一看中国!”

“我要好好地看看一中国!”这是他渴盼了四十年的心愿啊。

第一次坐上中国的软卧火车,第一次穿过中原,在四十四个小时的行程中,他两眼几乎每时每刻都系在车窗外……

四十年了,他无时不在幻想着这一时刻,回来好好看一看祖国的山山水水。他甚至想过,让我回来看一眼祖国的山水,然后让我死去我都瞑目了!

他原以为自己这个被共产党追捕的“要犯”,再也不能踏进国门,再也回不到自己的祖国了。没想到今天,他却被热情地接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