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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手机短信 (5)

杨彩霞给儿子的零用钱,其实不少。她生怕儿子学坏了,做出意想不到的事。在他们单位,有个编辑的儿子为了请女朋友泡酒吧,钱不够,就偷窃了。有一次爬到某个新村的五楼住宅,从主人挂在门后面的裤兜里,窃得皮夹一只,里面有300元人民币。后来又在电影院与汽车上,多次作案。一次、两次没被抓住,他就胆子大了。胆子一大,次数一多,便被抓住了。常言道:“常在河边走,哪会不湿脚。”

杨彩霞没想到儿子竟然会想出诈骗这一招,而最先被他诈骗的就是吕树冬。那一天儿子给吕树冬打电话说:“我是杨彩霞的儿子亮亮,妈妈出差去了,我身边没有钱,你给我的银行卡打上500元,但不要与我妈妈说,不然……。”吕树冬听亮亮粗粗的嗓音这么说,知道这小鬼向他敲诈来了。他“嘿嘿”一笑,说:“好吧!我给你打上500元,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亮亮说:“好,好好。”亮亮搁下电话没想到这个人这么爽快。亮亮想他怎么轻易就相信了我呢?

当然吕树冬是知道亮亮的。亮亮打给他的电话,也是家里电话的来电显示。吕树冬想这孩子虽然没见过,但见过杨彩霞电脑上传给他的照片。吕树冬想杨彩霞很要强,不会接受他的帮助。但亮亮来向他要钱,也算暗中帮她一次。于是他很快把500元钱,划拨到亮亮的活期储蓄卡中。亮亮看到划拨过来的500元钱,高兴极了。他想这人真好骗啊!

亮亮把这些钱存在银行卡里。有了这些钱,他偶而可以与同学去游玩、去喝茶。他不必每次都让同学请客了,他也可以做一次阔手,拉回一些面子。亮亮班里有一大半是自费生,那些自费生家里大多是有钱人家。有的上学放学,还有父母的专车接送。

大约两三个月,亮亮就把吕树冬这笔钱花完了。他想反正母亲天天与他通着短信,何不再敲诈一次?于是趁母亲不在,他又给吕树冬电话,说:“吕叔叔,我有点急事,学校有个‘三向’辅导班,要交480元学费,妈妈不同意我参加,但我很想参加。”吕树冬说:“好吧!那我去说服你妈妈,让她同意你参加吧!”吕树冬说完就搁了手机,亮亮一听心里着急,再拨手机,手机关了。

吕树冬没把这件事情与杨彩霞说。因此过了一个星期后,亮亮觉得平安无事了。他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想骗钱比偷钱来得稳当,又不会被抓住。于是,他开始向他的有钱同学骗钱。他说他的一个舅舅做鞋帽生意,耐克鞋可以进价卖给你们,不过要先交钱再交货。几个同学信以为真,就把钱给了他。然而,半个学期过去了,那些同学连耐克鞋的影子也没看见。男孩子大大咧咧,时间长了也就忘记了。

亮亮觉得骗钱既容易又来得快。他已经不满意这样的小骗骗了。他想最好一笔就能骗到几万元,那么学费就不用母亲那么辛苦地去兼职赚钱了。母亲业余时间,每周为电视台主持一档节目,从撰稿到拍片到主持,每个双休天全用在这上面了。以之于,他都没有好好吃一顿饭。如果有钱了,母亲就不用去打那份工。

亮亮想自己已经是一个高中生,该为家里出点力了。

亮亮苦思冥想,他终于找到了敲诈的目标——大舅。大舅的确是做鞋帽生意的,而且做得相当不错。于是那一天亮亮放了学,就直奔大舅的商店。大舅与母亲老死不相往来。亮亮不明白大舅与母亲,为什么要这样?他知道大舅还是很喜欢他的。大舅的女儿高中毕业,就去美国读书了。大舅花了几十万钱呢!亮亮想与大舅说妈妈病了,需要两万元钱。亮亮一路上这么想着,他不知道这个谎,能不能自圆其说。但他就决定这么说了。

大舅有两年没见到亮亮了。见到亮亮自然也是开心的。他说:“亮亮你怎么难得来看舅舅?你有事情吗?”亮亮吱吱唔唔地说:“妈妈病了。要钱。我上自费高中,也要钱。”大舅说:“你妈妈得了什么病?”亮亮一下语塞,他事先没想好妈妈得什么病的谎言,于是吞吞吐吐说:“大概是心脏不好。”

大舅说:“知道了,我今天刚结的帐,不交银行了,就给你妈妈吧!”大舅数了数一共有1万7千元。这是亮亮第一次来要钱,大舅肯定要卖面子的。大舅与杨彩霞不往来,也没有特别的矛盾。只不过杨彩霞当年损坏了他新婚的四喇叭收录机,姑嫂闹得很不开心。

大舅给了亮亮钱,并没有打电话给杨彩霞。他固执地不愿自己先给妹妹电话,他不要让妹妹感觉他在施舍。亮亮把1万7存进了自己的活期存折,回到家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他想母亲说大舅是个吝啬鬼,但这一次他一点不吝啬。于是亮亮想,是我的骗术高明吧!

母亲是在偶然中,发现儿子存折的。那天她在家做大扫除,把儿子床底下的瓶瓶罐罐都搬了出来。为了把不必要的丢掉,母亲就一样一样整理。那个放在一只破铅笔盒里的存折,差一点被母亲当垃圾摔掉。母亲发现存折里有那么多钱,一下就怀疑儿子是不偷来的?母亲最反感小偷了。有时路上看见小偷被抓住后,那副被人拳打脚踢的惨样,便觉得何不自己去劳动赚钱?

现在母亲已经气晕了。他想真是个孽子啊!居然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这可怎么办?母亲在气愤中,发短信把她刚刚知道的这个情况告诉了吕树冬。吕树冬说:“他不会偷,他是向人要来的吧!”母亲说:“谁能给他那么多钱?”吕树冬说:“他曾打电话给我,向我要500元钱,我就给他汇过500元。也许他都是这种办法吧!”母亲说:“那不就成了乞丐了?如果是欺骗得来的,不就成了诈骗犯了?”吕树冬说:“没那么严重,不要上杠上线。”

那天儿子一回家,母亲就像审犯人一样地审问儿子了。母亲有点恨铁不成钢。母亲说:“你给我老实交代,这些钱哪里来的?”儿子说:“是大舅给的。”母亲说:“是他主动给的,还是你撒谎要的?”儿子说:“是我撒谎要的。”母亲说:“你还向其他谁要过钱了?”儿子说:“没有了。”母亲说:“你还想隐瞒?”儿子说:“是没有了。”母亲说:“你向吕树冬要过500元。”儿子不作声了。母亲说:“你现在已是高中生了,我不想打你了,你自己反思反思,你都在做什么?”母亲说完,回自己房间了。

母亲那一晚没有睡着,她觉得儿子的问题越来越严重了。诈骗,可是一个犯罪的字眼。现在向亲戚朋友诈骗,以后就向社会诈骗了。这怎么得了?母亲心急如焚,做什么都没了心思。吕树冬“嘟嘟”的短信,她也没有心思回了。 她觉得教育儿子事关紧要,一定要与他心平气和地谈一谈。不过首先她要把他骗回来的钱,一一奉还。

于是杨彩霞让儿子自己去还那些骗来的钱。儿子很不情愿地说:“是他们给的,为什么要还?我不还。”母亲说:“那是你撒谎骗来的。”儿子说:“就算我撒谎,但也是他们自愿给的。”母亲说;“你还是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你这么执迷不悟,以后就要成为诈骗犯了。”儿子说:“没那么严重。我也是为你分担下学期的学费,才这样做。”母亲说:“人要有尊严,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要。”儿子无奈地只得点头说:“好吧!我全部还。大舅1万7,吕树冬500,还有我向同学要的840元。”

母亲说:“你还向同学骗钱了?”儿子说:“是啊!我骗他们能买到进价耐克鞋,结果拿了钱,不但没有给他们鞋,连钱也花完了。”母亲一听,耐不住火气,扇了儿子一巴掌说:“你真让我气死,你怎么这样不学好?”

母亲气归气,但要归还别人的钱,毫不含糊。她拉着儿子一起去银行还给吕树冬500元,又去大舅店里还给大舅1万7。当然她没进店去,让儿子进店去还给大舅的。大舅说:“你妈妈何苦做得这样绝?”亮亮说:“不知道。反正我不能要这个钱了。”

亮亮走后,大舅想他这个妹子真是有志气。换了他,他肯定做不到。大舅开始做生意时的钱,是向父母借的。借了后,一直没还,到现在也没还。大舅知道自己视钱如命,这次是他难得的慷慨,妹妹却不接受他的馈赠。

亮亮把钱统统归还了后,杨彩霞心里才感到踏实一些。杨彩霞对儿子说:“你要吸取这一次的教训,做一个好人。”儿子心里想好人有标准吗?儿子不与母亲计较,儿子觉得与母亲有代沟。儿子突然脱口而出道:“你为什么不与吕叔叔结婚?我早就知道你与他发短信。”

“傻小子。你以为结婚可以随便的吗?妈妈为了你,暂时不想结婚。你要争气,要做个出人头地的人,做个有用的人,妈妈就高兴了。”母亲说。

儿子不明白母亲的意思。他想你结婚与我出人头地又不矛盾,干嘛要把自己不想结婚赖在我头上?仿佛我是拖油瓶似的,我可不愿做拖油瓶。儿子想还有两年就考大学了,他一定要考到外地去,一定不要再孵在母亲的翅膀下了。儿子这么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杨彩霞手机的短信,还是不断地“嘟嘟”响着。吕树冬自从收到亮亮汇给他的500元钱后,就更加想飞到杨彩霞的身边。他想他要与她朝夕相处,他想他要给予她幸福,他想他一定要与她好好聚几天的。于是,当他抵达了杨彩霞居住的这座城市时,不发短信不打电话,直接找上门去,他想他要给她一个惊喜。

杨彩霞听到门铃响,以为是儿子回来了,所以“猫眼睛”没看,就打开了门。门口站着的是吕树冬欣喜的微笑,杨彩霞惊讶地说:“呀,你怎么来了?也不打一声招呼。”吕树冬说:“嗨!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杨彩霞想惊喜你个头,看我马上就把你打发回去。

吕树冬走进杨彩霞的家,就想拥抱杨彩霞。杨彩霞说:“我正要去单位开会,明天中午请你吃饭吧!到时短信通知你!”杨彩霞没有留吕树冬坐,她拎着皮包就往外走,吕树冬只得跟着她一起往外走。走到十字路口,他们分了手。杨彩霞看吕树冬走远了,便回了家。

吕树冬就在杨彩霞家附近,找了家小旅馆住下了。他没想到短信上“亲爱的”“我爱你”之类的话,到了现实面前变得这么冷冰冰。他有点沮丧,但他不怪杨彩霞。他知道这是他未经许可,前来的不速之客。他看见她了,就应该感到满足了。吕树冬这么自己安慰自己。

第二天,杨彩霞在湖边酒店请吕树冬吃饭。吕树冬说:“我们短信上,说得那么亲密,但见了人感觉却是那么遥远。也就是说,当实际的距离很远的时候,我们感到很近。而当我们近在咫尺的时候,我却感到很遥远。”杨彩霞想这话不错,很有哲理。

吕树冬接着又说:“你有否想过再成一个家?”杨彩霞说:“没想过。”吕树冬说:“那现在想不想呢?”杨彩霞说:“不想。”吕树冬说:“那你不就是在浪费资源吗?”杨彩霞说:“不浪费。”吕树冬说:“怎么不浪费?”杨彩霞说:“有一种花是为自己开的,不需要别人采摘,自开自谢。”吕树冬说:“哦,你就是‘花朵儿为自己开’?”

杨彩霞没有作声。

一周后,吕树冬回到自己的那座城市。他们仍然向从前那样通短信,仍然在短信上发着“亲爱的”“我爱你”之类的话。他们并不感到奇怪。他们觉得既然心灵与现实有距离,不如永远留在心灵,留在想象与虚无中。

2005年11月6日

载《青春》2006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