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想你太太的保险金可以弥补这个差距?”
我看到,哈里森向我勉强投来一个不安的表情,我知道,他不喜欢我如此直言不讳,但我觉得直截了当或许能更快地达到我们的目的。
奇怪的是,我发现罗尔斯反而冷静了下来。不论他的控制力来自何方,我敢肯定,那力量是强大的。
他一副不与我一般见识的样子,声音居然平平的:“你高兴怎样歪曲,就怎样歪曲吧,事实上,我是依丽丝的意思才投那些保险,只是在数月前我才发现那些‘猿人’决定裁减我的经费。”
罗尔斯这种回答似乎就有些欠缺考虑了,我心里很得意,这也正是我突然问他此话的目的。众所周知,一桩研究计划是不可能在一夜间就被决定裁减掉的,那需要经过相当长时间的酝酿。罗尔斯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但很明显他想极力隐藏它,或者冲淡它。因为从这里边有可能挖掘出他的动机。罗尔斯太太已经死无对证,无法查到是否依她的意思投的保,不过如此大的投保数目足以证明这不仅仅是她的意思。
我感到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第一,对罗尔斯这个人,我已经有了一个感性的和概念的认识;第二,我一句简单的问话,已经使他露出了破绽。
于是,我向哈里森点点头,我们一同站起来,向罗尔斯告辞,转身一同离去。
我想,他一定是觉得意外,或者还有些失望。因为他居然追了出来,装模作样地问道:“这么快就问完了啊?不过,或许你们有兴趣看看我已经出版的一些书。”说着,把几本小册子塞到了我手中。
我漫不经心地把小册子塞进夹克口袋,那些东西只有专家能看懂,在一般人眼中是太专业化了,而且索然无趣。
当我们朝汽车走过去时,罗尔斯还在背后大声叫着:“随时候讯。”声音极尽嘲讽。
回到家,我点燃火炉,火焰增添了我需要的一点欢愉感。对于罗尔斯杀妻,我丝毫不怀疑。要问理由,一时间,我还说不出所以然。更何况,他那恶劣的态度,也使我愤怒。我在安乐椅上坐了下来,小口地品着波恩酒,凝望房屋下面的小池塘。我记起罗尔斯塞在我手中的小册子,于是从口袋里取出来,并不是有兴趣看,而是没事找事做。
第一本小册子,从题目上看,我知道他研究的是细胞,虽然开头的介绍简明、清晰,但内容颇为深厚。
我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劲,但是是哪些地方呢?我搞不清楚。
如果没有那天晚上我做的一个梦,我可能永远也无法发现什么地方不对劲。
那个梦是关于一个杀妻的男人的,行凶后,男人把尸体藏在地下室新砌的一道砖墙里。一位侦探来查,那男人还特意引侦探进入地下室,自吹那面砖墙砌得多好,还不断地拍拍墙……但突然,墙后传来猫的叫声,当时,一只家猫和女主人一起失踪了……侦探命人挖墙,男人俯首就擒。
我焦躁又不无惊喜地醒了过来,这梦真够活生生的,梦中的某些情节深深地印在我脑中,怎样也挥不去。毫无疑问,那是对于哈里森正在办的案子的一个提示,可是,梦境到底要告诉我什么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上午稍迟的时候,我放弃了正在研究的一个电脑项目。下午稍晚的时候,我丢下了正在读的书,坐下来凝视小池塘,因为昨晚的梦境还是不停地在我的脑中盘旋,我相信,它是在给我一种启示,只不过要我去感悟。
突然,一个想法,从印象和记忆的薄雾中缓缓地逐渐清晰。
有一个情况和梦境是相同的。罗尔斯曾领我们去厨房,对那台冰箱,他多做了一些不必要的手势,拍拍它,再打开它,而且推开那些塑料水瓶,再取啤酒。
水!瓶装水!
一阵震惊像电流般的通过我的全身。我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罗尔斯的那几本小册子中,我读过的一些东西和那些水关联上了。
我在房间里踱着步子,对所有不可能的事摇头,我希望我的想法是错误的。然而,那想法符合事实,包括为什么罗尔斯太太在每天喝好几瓶水后,依然渴死。我冷静下来,再凝望池塘,几乎惊呆了。假如那个想法是事实的话,那么,罗尔斯便犯下了一桩最残忍、最邪恶的预谋杀人罪。
我希望自己是错的,那死法可不是愉快的。
那想法很容易测验出来。我给哈里森打电话,问他是否可以把从罗宅拿出来的那瓶水带来。
哈里森来时,身着警察制服,他重重地将半瓶水放在桌上,看着我说:“我取来的时候就不是满瓶,之后又分析,又喂老鼠,希望这些够用。”
我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放在桌上了:一只空的量杯,一个精确的天平。
“一会儿就好。”我一边说一边用量杯接水龙头的水,然后将接满的水放在天平上。
天平的指针转到两磅十四盎司。我说:“哈里森,看看这儿。”
哈里森从长凳上半直起身,瞄着磅秤。
“一会儿我再向你解释。”说着,我倒光量杯中的水,然后将他带来的塑料瓶中的水倒满量杯,再放到天平上。
这次指针指着三磅三盎司。哈里森再次半站起来,仔细地审视磅秤。
我带着胜利的表情望着他,我的想法被证实是正确的。
哈里森说:“看来多了五盎司,这似乎无关紧要啊。”
我反驳说:“这意味着罗尔斯杀害了他的妻子。这是我前所未闻的、最聪明的杀人办法。”
“你现在就可以逮捕他。”我说。
“也许你很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依我看那天平并不十分准确。这两瓶水之间五盎司的差距,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开始向他解释:“哈里森,罗尔斯昨天给了我几本有关他研究用的小册子,他正在试验重氢,重氢也就是我们所知道的重水。”
哈里森又瞄了一眼天平,说:“你准备告诉我,它叫重水,因为它比普通水重,是不是?”
“是的。它是用来制造原子弹的,但是研究人员也用它,我现在不细说为什么。”
“现在,你能不能解释一下,它是怎样叫丽丝毙命的?”
“第一,它是有毒的,但不是普通的毒,所以普通的化学试验发现不了。”
哈里森掏出一支烟,但没有点,他仍在疑虑。
“普通的水是由氧和氢组成,每一原子量的氧,对两原子量的氢,所以化学式上叫H2O。”
哈里森不知真懂假懂,只是点点头。
“简单地说,氢有不同种类,有一种比另一种重,因为一种叫中子的东西加在氢的原子核,当水是由这种氢组成的话,它就重得多,因此也叫做重水。”
哈里森问:“这种东西有毒?”
“人体不能适用,哈里斯,重水和普通水没有化学上的不同,人体细胞分不出不同。用了的话,就像饥饿时吃草一样,你虽然吃了很多草,但你会饿死。你可以爱喝多少重水,就喝多少,但是,你会渴死。”
哈里森思索了一会儿:“假如人们喝下这些重水的话,怎么能活?”
“活不了。重水是稀有的。只有在化学品供应处才能购买,价格昂贵,大约一夸脱八十美金。”
提到钱,哈里森比什么都感兴趣,他注视着塑料瓶,问:“你的意思是,那样一瓶水,要八十美金左右?”
我点点头。在哈里森眼中,罗尔斯变得比以前更加罪不可赦了。然而,又一阵怀疑之色涌上他的脸。
他问:“那么,那些老鼠怎么不死?”
“因为你必须喝得足够多,时间也要足够长,这样细胞才会只吸收重水,我认为,罗尔斯大约在一个半星期前就开始在他太太的水瓶中换了重水。”
“你这说法在法庭上站得住脚吗?雷迪。”哈里森在嚼雪茄了,显得忧心忡忡。
“会站得住脚的,你可以重新开棺验尸,有技巧可以发现重水。用分光计就是一种办法。柯赛和其他病理学家只找化学毒素,他们没有想到重水。”
另一个想法跃进我的脑中——那个梦境。那比我所想的具有更重要的意义。我想到了罗尔斯几次拍打冰箱的样子。但我只说:“你用这揭穿他,他就会崩溃的,他自以为用重水是最明智的办法——某种程度上讲也许是。但秘密一旦被揭穿,这个方法也就变得不聪明了。”
关于这案子,还有一件事让我感到烦恼,那是有关哈里森的。
我问他:“哈里森,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一心想逮捕罗尔斯?你为什么一心认定他有罪?事实上,你并没有证据。”
哈里森不好意思地看着我说:“丽丝是我妻子的表妹,小时候经常坐在我腿上玩的,但自从她嫁给罗尔斯后,一直生活的不开心。我喜欢那个小女孩,也了解她,我不甘心看到她遇害。”
哈里森多少有些尴尬,这反倒使我不安起来。我送他到门口。他看看外面的天色,补充说:“我一直讨厌他,我想现在立刻就去逮捕他。”
地面上已经铺了一层薄薄的雪,一阵微风吹过,雪花更加纷纷扬扬。我看到哈里森向警车走去,他的身影在雪中显得更加执着坚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