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伦？斯平德勒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个身穿灰色法兰绒套装的男人。这个男人告诉她，他叫琼斯，是“某一类保险推销员”。
她告诉他说：“我们早就有足够多的人寿保险了。”尽管她不能确认他们有多少种人寿保险，她的丈夫杰斐里从来没告诉过她，而且她对数字也不感兴趣。
她认为事情到此结束了，准备关上门，但是琼斯先生极其熟练地将脚伸进门缝，有效地使门无法关上。
“斯平德勒太太，我不是来卖人寿保险的，”他带着令人愉快的微笑对她说，“这更像是一种——死亡保险。我能进来和您谈谈吗？”
她还没来得及表示反对，他已经从开着的门里挤了进来，绕过她，穿过门厅，走进了起居室。
海伦感到有些生气。她本来打算在半个小时后到哈维的公寓去，趁着杰斐里在广告公司埋头工作时，与哈维度过一个令人销魂的下午。好吧，她要尽快地将这位琼斯先生打发走。他是卖什么？死亡保险？这倒挺新鲜的，她从来没听说过。
琼斯先生环视着宽敞的起居室里那些昂贵的家具，还有品位高雅的油画和价格高昂的窗帘，说道：“您的家很漂亮，斯平德勒太太。”
海伦说：“谢谢您，琼斯先生，现在来谈谈您要卖的保险吧。杰斐里……也就是斯平德勒先生已经有足够的……”
“十万美元。”琼斯先生说。
“你说什么？” 海伦瞪着他。
“斯平德勒太太，您丈夫的人寿保险保额为十万美元，赔偿金额为三倍。”
“三倍……”她惊讶地说。
“也就是说如果您丈夫意外死亡的话，您将获得三十万美元的赔偿金。”
海伦屏住了呼吸。杰斐里每个星期只给她一百美元的家用，这对她来说已经是笔大数目了。一百美元的三千倍令她感到无比惊异。
琼斯先生笑得更甜了，说：“有了这笔钱，您和哈维？布里尔就可以真正地享受二人世界了，不是吗？”
海伦喘息着点了点头，说道：“哈维总是需要很多钱。我把我从每星期一百美元家用里能省下的钱都给了他，可是……”
当她意识到琼斯先生以及她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时，她突然停了下来，脸羞得通红。
琼斯先生笑了：“不必担心，斯平德勒太太，我没打算告诉任何人关于您的事儿，包括您的丈夫。”
他舒舒服服地坐在了长沙发上，她也在他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不安地舔了舔嘴唇。这场谈话的程序奇怪地颠倒了，一个陌生人坐在她的家中，说他知道她和一个不是自己丈夫的男人通奸，她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
“我也没打算勒索您，斯平德勒太太，您那美丽的脑袋里可千万别有这种想法。” 琼斯先生向她保证。
刚才是没有，可现在有了。同时，她也为他的恭维感到身上发热。美丽的脑袋，是的，作为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不论脸蛋还是身材，她的确相当有魅力。琼斯先生那欣赏的眼神也让她再一次意识到这点。
琼斯先生向前倾了倾身子，说：“斯平德勒太太，也许您对我来访的目的感到好奇。”
海伦点点头，说：“我想你是向我出售保险的。”
琼斯先生说：“不完全是，您已经有足够的保险了。我到这儿来，是来帮助您兑付您那些保险的。”
海伦的眼睛瞪大了，她说：“但是只有一种情况，我才能拿到赔偿金，那就是……”
琼斯先生说：“……那就是您的丈夫杰斐里死了。”
这回是海伦笑了：“我丈夫结实得像个魔鬼，琼斯先生。恐怕他比我们还要活得长呢。”
“不，”琼斯先生说，“如果他出了事故。”
“琼斯先生，你说事故？”
“是的，事故，斯平德勒太太，在这种情况下，您能得到的就不只是十万美元的赔偿金，而是三十万美元。”
海伦？斯平德勒又一次屏住了呼吸，这巨大的数字使她又一次受到了冲击。如果她真能得到这么多钱，她和哈维就能在一起分享更多的快乐，比现在要多得多。
她转念一想，皱起了眉头，如果她没坐在这儿和琼斯先生谈话，他们现在就可以乐一乐的。于是她站了起来，告诉他说：“我真的要请您离开了，我有个约会……”
琼斯先生举起一只手，说：“我完全理解，哈维正在他的公寓等着您呢。不过不管怎样，我相信您会考虑我的建议的。” 他站了起来。
“建议？什么建议？”
琼斯先生叹了口气。海伦？斯平德勒的确是个魅力无穷的美人，可是她也确实没什么头脑。他说：“我这样说吧，斯平德勒太太，我来安排一次意外事故，让您丈夫死掉，等您拿到赔偿金后，将其中的三分之一作为我的酬劳。”
“三分之一？”
“是的，十万美元作为我的酬劳，但是您要记住您还剩下二十万美元呢。别忘了您还有银行存款，股票债券，个人财产，这栋房子和地产呢。”
海伦？斯平德勒沉思着点了点头。二十万美元当然比不上三十万美元，可是，这也是一个吸引人的数字。另外，正如琼斯先生指出的那样，她还有很多其他的财产，她不知道它们值多少钱，但是她敢肯定，她现在开始琢磨这事了，这的确是笔大数目。
琼斯先生又对她说：“您不必马上就答复我，跟哈维谈谈，我敢肯定他对此事准有主意。但是别拖得太久。您知道，我还有其他客户，我有优先服务的原则。”他说着递过来一张硬纸片，“这是我的名片。”
海伦看着名片，那上面印着琼斯先生的名字和一个地址。没有公司的名字，也没有电话号码。她跟着琼斯先生走到门口。
“再见，琼斯先生。”她说。
他纠正道：“是回头见，斯平德勒太大。”
他离开后很久，海伦还站在门边，犹豫着她该如何是好。杰斐里是个好人，她确实喜欢他。他对她也很好，虽然，他们的婚姻中已经没有了激情，是哈维重新点燃了她的激情，可她还不至于恨自己的丈夫到非要杀他的地步。
可是，她也不至于爰他爱到放过眼前这个大好的发财机会。
也许这只是个实用的笑话。
是的，那只是个实用的笑话。她冲着名片笑了笑，准备将它撕成碎片……她又改变了主意。她要让哈维看看，他一定会哈哈大笑的。
哈维？布里尔并没有哈哈大笑。他沉思着盯着那张名片，摇了摇头，说道：“这不是开玩笑。这个叫琼斯的人知道你丈夫所有的保险……还有我们的事儿。他长什么样子？”
“琼斯先生？”海伦想了一会儿，“他穿着一身灰色法兰绒套装，看着是比较破旧、过时的。他的头发是黑色的，夹杂着一些白发。看上去是很普通的一个人，可是透着一股聪明劲儿。”
哈维疑惑地看着她：“一股聪明劲儿？”
“当然不如你聪明。”她安慰他，拥抱着他。
但是哈维没那份心情。他耸了耸肩，推开了她：“我们这个样子有点可笑，我不喜欢。”
她撅起了嘴：“可是我以前也是这样搂着你呀。”
“不，不。”哈维连忙说，试图掩饰他脸上和声音中透出的恼怒。以前当海伦？斯平德勒表现得如此愚蠢时，也让他无法忍受。可是一想到她从她那点可怜的家用中省钱给他，他的脸就变得柔和了，他搂着她说：“很抱歉我对你大喊大叫的。”
“没关系，”她对他说，又轻轻咬着他的耳朵，“我没想到这会令你不安，早知道这样，我就不会对你说了。”
“我很高兴你告诉了我，这为我们开辟了一条光明大道。”他迟疑了一下，“你是否想过……想过干掉杰斐里？”
她耸了耸肩：“我没想过那么多。”她现在没心情考虑这件事，哈维正用他那结实的年轻男人的身体紧搂着她，他身上的阳刚之气包围着她，令她昏昏欲醉。
“亲爱的，如果杰斐里死了，就只剩下我和你，我们可以在一起消磨所有美好的时光，还有那二十万美元。” 他提醒着她。
“你的主意总是最好的，但我们以后再谈这事儿，好吗？”她说。
哈维？布里尔不再谈这事了，可他的脑子里却一直想着这件事。杀掉杰斐里？斯平德勒，和他漂亮的寡妇结婚的念头一直在他的头脑中徘徊。但是他知道自己胆儿太小了，而且不是一个杀手，只能把事情干砸，或是被抓住。
但是如果别人能替他干这事儿，一个专家，一个能让这事看起来像一场事故的专家……
二十万美元可是一大笔钱．比每星期那一点可怜的施舍要强得多。一个聪明人可以用这笔钱干很多事。
过了—会儿，他对海伦说：“我打算去见见琼斯先生。”
她正在费力地拉着衣服背后的拉链：“哦，那好吧。我们是不是要杀了杰斐里？”
哈维笑了。他们谈起这事来是如此的随便，如此的漫不经心，真是可笑。“是的，我们是要杀了杰斐里。”
海伦离开了，因为她要在她丈夫下班之前回到家，她不能和他一起去见琼斯先生，事实上哈维也不想让她一起去。他敢肯定那位“死亡保险”推销员不会介意和他谈谈的，因为他对哈维和海伦的关系十分了解。
哈维开着他那老掉牙的普利茅斯车来到了名片上写的地址，幻想着等他有了钱，他开着一辆大型的、闪闪发光的高级轿车该有多棒，但他发现这地址是假的。
“真该死！”他气愤地捶着方向盘，这真是个实用的笑话！
他将车停好，下了车，在街上愤怒地来回走了几分钟。当他走回停车的地方时，一辆大型的黑色轿车停在了他的车后。一个穿着灰色法兰绒套装的男人坐在驾驶座上，摆摆手示意他上车。
哈维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的座位，在身后关上了车门。他指了指假地址，“我想……”
“布里尔先生，干我这行的，最好不要有永久性的地址。”这个男人说。
“您就是琼斯先生？”
“当然。您来这儿，是想和我谈谈干掉杰斐里？斯平德勒的事吧。”
哈维舔了舔柔软的嘴唇，说：“您会让这事看上去像一场事故，而且不会引起警察的注意，是吧？
“相信我，布里尔先生，在处理这些事情上我是专家。我会非常仔细地策划此事．我有很高的技巧；对我而言，动机是无所谓的，但是请告诉我，您在策划着杀死另外一个人时，良心上是否感到些痛苦？”
哈维耸了耸肩，说道：“我会痛苦？我从来没见过这个人，而且他要是死了，我就能得到二十万美元。我有什么理由不干呢？”
琼斯先生点头表示同意：“确实如此。真是令人赞叹的哲学，布里尔先生，我衷心地表示同意。”
“我……哦……不用签什么文件吧，不是吗？”哈维想知道。
“我想不必，布里尔先生，越简单越好。”
哈维松了口气：“很好。您信任我们，我们也信任您。”他眯起了眼睛，“嗨，那是什么？”
琼斯先生从他的夹克衫中掏出一个闪光的东西，说道：“这是一个皮下注射器，布里尔先生。我总是给我的牺牲者来点儿这个，这样我就可以对他们做任何事了。”
哈维向后缩了缩：“嘿，等等，我不想知道这些事，您想怎么干都行，但是别告诉我，好吗？”
“恐怕我不得不告诉您，布里尔先生。”说着琼斯先生猛地将针头插进了哈维的脖子，推下了活塞。
哈维尖叫着，用手捂着脖子，一滴血渗了出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您，布里尔先生，就是牺牲者。有人要杀了您……哦，不是那位可爱的、迷人的、天真的斯平德勒太太，而是她的丈夫杰斐里。”
哈维知道他应该尽快地离开这辆车，但是他的身体渐渐麻木了，他动弹不了。
“布里尔先生，斯平德勒先生没有表示出来，但是他很嫉妒，美丽的海伦总是很轻率地与你约会，因此他决定雇我杀了您……当然要让这事看上去像一次事故。”
哈维艰难地说：“不，不。”
“是的，”琼斯先生接着说，“可怜的是，杀了您我没得到多少钱，只有十万美元……但是您死去的方式是很快乐的。您有一辆旧卡车，布里尔先生。您在车里遭遇了一场事故，车子起火时，您陷在了后轮中。在整个极其痛苦的过程中，您都是完全清醒的。”
另一面，在杰斐里？斯平德勒的家里，他正在餐桌的那一头称赞着他的妻子：“亲爱的，晚餐棒极了，你真是个好厨师。”
海伦？斯平德勒谦虚地羞红了脸：“这都是自动微波炉的功劳，亲爱的。我再给您拿点儿苹果派和白兰地调味汁好吗？”
“不，谢谢，我已经吃饱了。告诉我，你今天过得怎么样？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海伦想起了琼斯先生的来访和她去哈维？布里尔公寓的事：“不，我只是四下里逛逛。”
他微笑着说：“真遗憾你没在外边找到什么乐子，你知道出去交一些新朋友……”
海伦打断他说：“哦，今天是有一件有趣的事，有一位琼斯先生来了两次。第一次他告诉我您让他利用我除掉可怜的哈维，第二次是他杀了哈维之后，向我提出了一个我无法拒绝的建议。”
笑容一下从杰斐里？斯平德勒的脸上消失了：“什么建议？”
海伦笑着点了点头：“琼斯先生说他可以卖给我一种绝对查不出来的毒药……他会得到十万美元的保险赔偿金作为报酬。他一会儿就来，他会把这件事安排得像一场事故。”
杰斐里？斯平德勒从椅子上半抬起身，抓紧了胸口，然后向前轰然栽倒，他那张惊愕的脸倒在了面前的空盘子上。
海伦说：“谢谢你，杰斐里，你的确出了个好主意，我自己从来也没有想到过这么好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