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五排《陪李北海宴历下亭》读记

杜甫五排《陪李北海宴历下亭》读记

（小河西）

陪李北海宴历下亭

题注：时邑人蹇处士在座。

东藩驻皂盖，北渚凌清河。海内此亭古，济南名士多。

云山已发兴，玉佩仍当歌。修竹不受暑，交流空涌波。

蕴真惬所遇，落日将如何？贵贱俱物役，从公难重过。

天宝五载（746），杜甫到临邑看望大弟杜颖，途经齐州（齐郡），适逢北海太守李邕（yōng）在齐州，相约游宴于历下亭。李邕以文章、书法、篆刻闻名海内。杜甫能陪李邕游宴，非常高兴。此诗即为此而作。蹇（jiǎn）处士，名不详。（《旧唐书-李邕传》：“天宝初，为汲郡、北海太守。”北海郡，青州。）历下亭：济南名亭。因其南临历山而得名。历下亭历史悠久，历经沧桑，数易其址。唐时历下亭，按本诗或在“北渚”，距众水交汇处不远。

东藩驻皂盖，北渚凌清河。海内此亭古，济南名士多。

东藩（fān）：东方州郡泛称。《上林赋》（汉-司马相如）：“齐列为东藩。”《洛神赋》（魏-曹植）：“余从京域，言归东藩。”

皂盖：青色车盖。汉时太守皆用皂盖。《王十七侍御抡许携酒至草堂…》（杜甫）：“绣衣屡许携家酝，皂盖能忘折野梅。”

北渚：北岸，为历下亭所在。《九歌-湘君》（屈原）：“夕弭节兮北渚。”王逸注：“渚，水涯也。”《王徵君养疾》（梁-江淹）：“北渚有帝子，荡漾不可期。”

清河：大清河，又名济水。原在齐州北，后被黄河夺其河路。

大意：李公车马停在东方的齐州，历下亭屹立北渚凌驾清河。此亭是齐地最古的客亭，济南出身的名土也特别多。

云山已发兴，玉佩仍当歌。修竹不受暑，交流空涌波。

云山：云和山；入云之山。《胡笳十八拍》（汉-蔡琰）：“云山万里兮归路遐，疾风千里兮扬尘沙。”《送友人之京》（唐-孟浩然）：“云山从此别，泪湿薜萝衣。”

发兴（xìng）：催发兴致。《园中秋散》（南朝宋-鲍照）：“临歌不知调，发兴谁与欢。”《题郑县亭子》（杜甫）：“郑县亭子涧之滨，户牖凭高发兴新。”

玉佩：借指宴会中歌妓。

当歌：《短歌行》（汉-曹操）：“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把酒问月》（唐-李白）：“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修竹：修长的竹子。《兰亭集序》（晋-王羲之）：“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奉报赵王惠酒》（北周-庾信）：“梁王修竹园，冠盖风尘喧。”

受暑：中暑。《灵丘竹赋》（梁-江淹）：“既间霜而无凋，亦中暑而增肃。”

交流：指历水与泺水交汇入鹊山湖。《太平寰宇记》引《三齐记》：“历水出历祠下，泉源竟发，与泺水同入鹊山湖。”

涌波：《湖中送敬十使君适广陵》（杜甫）：“秋晚岳增翠，风高湖涌波。”

大意：多彩云山已令人诗兴大发，还有美人陪饮对酒当歌。修长的竹林清凉无比，众河交流徒涌清波。

蕴真惬所遇，落日将如何？贵贱俱物役，从公难重过。

蕴真：蕴含真正的乐趣。《登江中孤屿》（南朝宋-谢灵运）：“表灵物莫赏，蕴真谁为传。”《蒙山作》（唐-萧颖士）：“蕴真道弥旷，怀古情未已。”

惬（qiè）：称心，满意。

物役：为外物所役使。《答康乐秋霁》（南朝宋-谢瞻）：“独夜无物役，寝者亦云宁。”《自湘水南行》（唐-张九龄）：“虽云有物役，乘此更休闲。”

大意：今日遇到李公和众位名士实在让俺高兴，天晚日落又如何？无论贵贱人都被世事役使，与李公一起饮酒赋诗的机会恐难再过。

全诗六联。前二联交代背景。大清河北岸有历下亭。在齐州甚至“海内”历史悠久。闻名海内的北海李太守此刻就驻车历下亭。济南本来多名士，今天游宴真是名士集聚。中二联写宴会。此处云白山青本就让人诗兴酒兴难抑，还有艺妓歌舞相伴更让人酒兴诗兴酣畅。亭边近处修竹苍翠本就感觉凉爽，亭外远处众水交汇涌起波浪，使这里更是凉爽。宴会自然环境凉爽宜人，人文环境诗酒尽兴。后二联写惜别。也不知这次宴会几时开始，反正太阳要落山。杜甫认为，今天遇到敬慕已久的李太守，遇到了济南的诸多名士，在如此凉爽的地方还有美人歌舞相伴，日落天黑有啥关系？应尽情吟诗尽兴喝酒。我们这些人无论是尊贵如李太守还是卑贱如本人，都是各有各忙为物所役，以后再随李公参加这样的聚会是很难的。后二联寓无限之留恋，伤重游之无期，也叹人生之别易见难。全诗辞真意切，情感深挚。

参考：据郁贤皓先生《唐刺史考全编》，李邕开元二十九年至天宝元年任滑州（治所滑县）刺史，天宝元年至天宝三载任汲郡（治所卫辉）太守，天宝四载至天宝六载任北海郡太守（治所潍坊）。由于李邕的影响，滑台、淇上一带文学活动迎来一个高潮期。王季友诗《酬李十六岐》：“出谷迷行洛阳道，乘流醉卧滑台城……于何车马日憧憧，李膺门馆争登龙。千宾揖对若流水，五经发难如叩钟。下笔新诗行满壁，立谈古人坐在席。”王季友是杜甫好友，李岐是李邕之子。李邕当时在文学界影响颇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