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税漏税极简史,每一页都写满了肮脏
图| 空谷寻芳 ©
逃税之战,我们能赢吗?
娱乐圈又一次地震了。
最近,某女星1.6亿天价片酬,日薪208万的大料冲上了热搜。
蝴蝶扇动了翅膀,前后多达75位一线明星相继注销了工作室。
一切仿佛是2018年那件震惊全国的偷税事件的重演。
也就不到三年,税务问题又一次摆在了人们眼前。
逃税,伴随着税收的诞生而出现,至今屡禁不绝。
就像人类社会的一个顽疾。
人们不禁要问,这疾病,能治吗?
两千多年前,汉武帝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那时,他开拓的功业还没有完成,但国库已然快要见底。
休养生息几十年,人口不知涨了多少,怎么税收越来越少呢?
讽刺的是,被法律歧视的商人却穿金戴银,招摇过市,乡野之间尽是富人的田土,贫者无立锥之地。
他想明白了关窍,于是颁布算缗法,规定富人们必须自报财产,按财产纳税。若是敢逃税,则拉去边疆服役一年,财产全部充公。
图| 汉武帝画像
同时,汉武帝鼓励百姓向官府告密,举报成功者可获得充公财产的一半。
为了保证执行的力度,大批以折磨人为乐的酷吏被派遣去地方,专门弹压商人。
其时,没收资产“财物以亿计,奴婢以千万数,田大县数百顷,小县百余顷,宅亦如之,于是商贾中家以上大抵破”。
大有商贾一倒,天下吃饱之势。
但是,汉武帝年间的光景,如同一朵昙花,盛开过就凋落了。
图| 空谷寻芳 ©
很快,富人们倚上了文化的大树,又搭上了做官的快车,摇身一变,成了头顶官帽的士人。
他们像往常一样,联合官吏隐匿耕地数字,私占人口。
要知道当时汉王朝的税率才仅仅三十分之一,而他们收的租赋却高达五成。
即便如此,他们也丝毫不肯停下偷税漏税的脚步。
两汉之交,富人已是田连阡陌,奴婢成群,却依然缴着最少的税。
“愈有钱,便愈是一毫不肯放松,愈是一毫不肯放松,便愈有钱。”
汉光武帝的外祖樊重就是这样一个有钱人:
“治田殖至三百顷,广起庐舍,高楼连阁,波陂灌注,竹木成林,六畜放牧,鱼蠃梨果,檀棘桑麻,闭门成市,兵弩器械,赀至百万,及兴工造作,为无穷之功,巧不可言,富拟封君。”
农林牧渔,无不经营;军队、工厂、市场,应有尽有。
正是这样肥厚的土壤,才养育出了皇帝之花。
这群有权、有财,又有文化的富人阶层成为中国历史上最大的利益集团。
他们上可通天听,巧进谗言,下可联胥吏,假报账册,还熟知法律条文,最知道怎么钻法律的空子。
因此,历朝历代,偷税漏税不能禁绝。
图| 网络
在古代,穷人也会逃税。
富人逃税,是为了聚敛财富;穷人逃税,则是为了生存。
统治者的横征暴敛,地主的敲骨吸髓,气候的无常等等都会给贫民的生活蒙上阴影。
为了活下去,他们只能铤而走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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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时期,税收会对残障者有赋税的减免。
走投无路的穷人会直接砍去自己的手或脚,以逃避赋税,史称“福手”、“福足”。
若不是逼到了绝路,又有谁会选择自残呢?
然而,统治者并不会怜悯。贞观十六年,号称“爱民如子”的唐太宗下令,自残者不仅还要缴纳赋税,甚至还要依法加罪。
穷人为了避税,断手断脚;富人避税,只需要巧立名目即可。
在唐朝,五品以上的官员,不仅可以自己免税,还可以荫蔽和其在一起的家人。
《大唐新语》记载了这么一则故事。
汴州尉氏有这么一对兄弟,兄长刘仁轨是大败倭国的名将,官途通达,而弟弟刘仁相却郁郁不得志。两者地位的落差导致了感情的破裂。
弟弟虽穷困,可志气不小,毅然与兄长分家。
所以县官在征税的时候屡屡问他,为何不和兄长同籍呢,那可是五品大官,可以不用交税呢。
弟弟讽刺道:“谁能在狗尾巴底下避阴凉呢?”
在穷人眼中,这弟弟多半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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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不情愿,他们也会将自己世代耕种的土地投献给官员,来躲避赋税。
代价就是自由的丧失。
他们将世代为地主耕种,上交一半的收成。
逢年过节,还要带着礼品前去拜见“父母”,稍有疏漏,则遭打骂。
家中妻女也常常为奴为婢,低声下气,不敢言语。
贫穷者投献土地,在籍的农民就变少,分摊给每个农民的赋税就变多,农民就越发贫穷,于是又开始新一轮的投献。
如此循环往复,天下的土地和人口,多半进了富人的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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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
穷人辛辛苦苦赔上身体,赌上家产,才能赢得一个避税的机会;而富人却只消坐在家中,院外田土就已经连成一片。
历代政府眼中,偷税漏税都是眼中钉、肉中刺。
每当新王朝建立之初,国家掌握大量土地。有土地就有人口,有人口就有赋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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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太阳初升,朝气蓬勃。
然而随着土地兼并和偷税漏税的泛滥,财富和田土全都流向了富人。
国家征不上税,财政枯竭;小民为佃为奴,生活饥寒交迫。
每当国家迟暮,士大夫内部的有识之士都会出来呼号改革,若是能将偷税漏税的风气打压下去,国家尚能续命几十年。
可是,现实往往事与愿违。
惩治偷税漏税,非不愿也,实不能为也。
例如北宋的王安石,怀着一腔热忱,意欲挽狂澜于既倒。
图| 王安石历史画像
可变法才不足一年,铺天盖地的弹劾就来了。
随后,王安石请求辞官归隐。皇帝想要挽留,于是王安石就坡下驴痛诉朝廷内外诸官互相依附勾结的情况,进言神宗要不畏流俗,心怀天下。
可心怀天下又能如何呢?
1074年春,天大旱,久不雨,士大夫们以“天变”为借口,又一次掀起对变法的围攻;还暗中指使百姓闹事,以壮声势。
同年,皇帝的祖母和母亲也出面了,哭诉“王安石乱天下”。
这汹涌的“民意”宛如层层叠叠的海浪,将其淹没。
最终,王安石被罢免,改革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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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大一统王朝都有改革,几乎每次都会触及到逃税问题,然而鲜有成功者。
并非改革之法不善,并非皇帝不配合,只是因为他们的对立面,是皇亲国戚,是官僚大臣,是乡野豪绅。
其实就是统治阶级自己。
以己之矛,攻己之盾,怎么会成功呢?
到了王朝末年,已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那时的百姓家里已经产去楼空了,还要承担赋税。
该交的钱,一分没少,不该交的钱,日益增多。
看着家里的农具,用着还算趁手,干脆就造反了。
随着义士的一声令下,又或是外族的来袭,战乱开始。
“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江山换了模样。
大批田土又重新成为荒地,等待着新君再一次统一全国,聚拢土地。
这故事,似乎一再上演。
而那些掏空国家的蛀虫只需要跪下来,再高呼几声万岁,便又可继续吸食新鲜的血肉。
他们,永远是胜利者。
图| 关于宋代市场管理制度的时代背景
让我们再回过头来审视这场娱乐圈的风暴。
今时不同往日,但偷税漏税依然是晴空上的一朵乌云。
现在不比古代,查税的方式多了,逃税的对策也五花八门起来。
仅仅是娱乐行业的一个明星,居然可以通过签订阴阳合同、成立个人工作室等方式将大把大把的钱装进自己的口袋。
但真正令人感到愤怒的,是背后的资本逻辑。
一个毫无业务能力的人,只因站在了流量之上,就可以赚取一个普通人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财富。
可即便如此,她还能通过各种手段避税。只要资本不抛弃她,世界始终会对她灿烂微笑。
幸运的是,在三年前的那场地震后,影视圈的税务整顿已经非常彻底了。
图| 蒽子-苏州©
如果此次阴阳合同属实,该女星将会面临比三年前一样甚至更为严重的处罚。
那数额,必然也是一个天文数字。
同时,她将再也没有“爽”的机会。
而她背后的操盘手,也随着这根稻草的落地而临近垮掉。
资本迷局,到底困住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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