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三人,确是着急万分,林陌辰和洛渊倒还只是颦着眉,但苏晟在此时却是来回踱着步,时不时地透过半开的木窗往里看上几眼,却是因床帏碍着眼,什么都未看到,这便愈加着急,脚下的步子也愈发凌乱,直到那感觉中已闭了许久的房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苏晟方才像寻到了方向,冲了过去,却在门前顿住了。
四目相对,竟是连呼吸都听得分明的沉寂,含情脉脉中夹杂着溢出胸膛的惊喜,直到自门内移出一个白影,二人这才各自回了神。
“浅——浅儿——”不置信地惊呼出口,苏晟便想,自己可是身在梦中?
“苏郎——”难以压制的喜悦变为口中颤抖的声音,面上微凉,凉浅方才知晓,原来鬼魂也是有泪的。
“浅儿,真的是你——”伸臂将面前仿佛随时都会消失的人儿圈入怀中,仿佛要用尽所有力气。
“是我——一直都是我——”凉浅哽咽,说出的话都带着哭腔了。
久别重逢的欢喜中,那寒气幻神、缓缓走出去的人儿,不知可有人注意得到。
千冥有些累,身心俱疲,身子是为着凉浅的关系而动了元气,那么心呢?为何看着凉浅与那男子对视的目光,千冥便莫名地觉着心中有些酸楚?却又为何想着地狱中那个独自立于彼岸花间、本该被自己恨着的男子,竟会似怜惜般为他觉得心疼?
“姑娘——姑娘请留步。”身后有呼声,是追上来的林陌辰。
“还有何事?”止步,千冥并未转身。
“倒是无事,恩,是来向姑娘道谢的。”林陌辰抿着唇,挠着头,有些结舌。
“不必。”千冥只冷冷应了一句,便迈出了步子。
又是一句不必,那么这世间可还有什么是必须的吗?
“可在下还未得恩人名姓。”林陌辰却依旧跟着,似是不肯就此罢休,所以特地称“恩人”,而非“姑娘”,所以她是不会拒绝的吧?
“我唤作千冥。”脚下稍作停顿,千冥的声音极低,自己的名字,真的就是千冥吧?殇濯口中念着的那个“冥儿”。
“在下林陌辰。”得到了答案,林陌辰依旧不止步,只跟着千冥出了别院,越过守在别院前的两个家丁,心中还在寻思着该找些什么话题。
“你们两个给我站住!”一声气愤的命令,林陌辰这才想起,这苏府现今还住着另一个客人,本不想理会,却见千冥竟真的停了下来,自己便也跟着立定。
“姑娘可是有事?”千冥转身,瞥一眼不远处的身穿米黄色以上的、双手叉腰的、满脸通红的女子,面上表情便是一顿。
“你是什么时候进去的?”李矜一手指着千冥,质问。
“与姑娘何干?”千冥挑眉,似是觉得这问题有些多余。
“你——”李矜无言可对,复又收回手,“那你是如何进去的?”
“又与姑娘何干?”千冥冷漠回应,等着李矜接下来的话。
“为何你能进去,我便不能?”李矜斜眼看向守着院门的两个家丁,惊得两人皆是身子一震,却不敢多话,方才这位姑娘可是没少闹腾。
“这话,姑娘当问这苏府主人。”千冥看了看别院的大门,低声应道。
“林陌辰,为何你放她进去,却专门找人来拦着我?”大概是觉得这女子太冷,李矜的目光就此转向林陌辰。
“千冥姑娘已经说了,这话当问苏晟,我怎么知晓?”林陌辰挑眉,一副好心情。
“你不是从未把自己当外人的吗?怎么这时候突然见外起来了?”李矜冷笑,讽刺回去。
“李姑娘这话好生奇怪,也不知当初是谁道,这里是苏府,我没有说话的份儿,”林陌辰无所谓地看回去,反讽刺回去,“如今我客气了,竟也要被数落一番,真是弄不明白。”
“你——你——”李矜无言以对,再次转换对象,“你究竟是如何进来的?我可是从他们回来便在此处守着了,莫非你是插了翅膀飞进去的?”
千冥垂首,认真想了想,再抬头:“忘了。”
“你——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李矜气极,目光再次看向林陌辰,“你是不是喜欢她?”
听了此话,林陌辰确是微愣,脸上似乎也渐渐烧起来,却只是挑着眉回了句:“这与姑娘何干?”
“你竟然当着我的面和她这般亲昵,你不知我曾经喜欢你吗?”李矜这次是真的恼了,小嘴撅得老高,脸上写满哀怨。
“不知,我只知李姑娘如今是待嫁之人。”林陌辰的目光偷偷瞄向身边的千冥,却失望地发现对方依旧面无表情。
“你——你们太过分了——我要找苏晟理论去——”李矜抬袖掩面,便要往别院里走,却再次被家丁无情拦下,只得懊恼转身,分别瞪了四人各一眼,转身向着反方向愤愤离去。
把李矜气成这般,林陌辰自然高兴,但随即想起身边的千冥,表情便不那么自然了,抿了抿唇,想要解释什么,却在抬头见看到了千冥微扬的唇角,便愣在了原地,她笑了吗?她笑了啊,她竟是笑了。
一个缓步往前走着,一个还未回神定在原地,两个家丁面面相觑,便没人注意到那个躲在梨树后,黯然离去的身影,就像千冥离去时那般落寞,却不会有人看到自己的落寞了吧?洛渊苦笑着摇摇头,这个女子是要伤害苏晟的人吧?自己怎的还会追上来?定然是看不得苏晟和凉姑娘深情对望的肉麻模样,对,定然是这般。
“诶——姑娘等等我啊——”高兴得过了头,林陌辰回过神时,才发现千冥已离自己很远了,“姑娘,在下还有一事不明——”
“唤我千冥便好。”千冥继续走着,却逐渐放慢了脚步。
林陌辰有些踌躇,似是不知该如何唤出这个名字:“千——千冥——姑娘——那日,你是为何出现在法台之上?”
“我自地狱而来,便是借你之手回了这人世,”千冥垂下眼帘,便想到了地狱,和那个男子、那片彼岸花,“所以此番我帮凉浅,算是报你之恩。”
“借我之手?可我并未做什么啊——”林陌辰挠头,有些不解,却又好似领悟到了什么,“姑娘是因为我,所以才救的凉姑娘?姑娘是在报我之恩?”
“正是,若是日后有事,可以来寻我。”千冥点头,面前便是府门了。
“那姑娘住在何处?”林陌辰看了看府门,第一次觉得这苏府,未免太小了些。
“何处?不知——”千冥确是还未思及此事,住处对于一个狐妖,大概也不那么重要吧?
“原来千冥姑娘还未寻到住处啊?”眼中一亮,林陌辰像是看到了希望,“不若便住在这苏府吧?近来我也住在这里,这样姑娘也好报恩啊——啊,我不是要姑娘报恩,我只是觉得这样方便些,况且凉浅她的身子还不知会怎样——哈哈——这苏府很大的,肯定住得下姑娘——姑娘留下来好不好?”
平日口齿伶俐的一个人,第一次语无伦次,也第一次突然觉得,如果面前这个女子点了头,那么自己一定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最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