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还端着半杯茶水,林陌辰愣愣地看着面前之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而那男子似乎也颇有兴致,只玩味地回视着林陌辰,也并无开口的意思。
“你——你是谁?”隔了许久,林陌辰才用有些惊慌的声音先开了口,不知为何,心中愈发觉得不安了,而这不安似乎不单单源自面前这个男子。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目的,是你。”男子弯唇,依旧是说不出的邪魅阴寒。
林陌辰哑然,并未想到男子会在此时突然出手,所以只能呆呆地看着那人手中不知从何处、亦不知何时伸出的暗红锁链急速射向自己,有那么一瞬,林陌辰便要以为那是勾魂索命的铁链,而自己便要被它取了性命,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我说过,不准任何人伤他分毫。”尘埃落定时,那让人冷到心底的声音响起,林陌辰回过神时,便见到千冥已立在自己身前,长发翻飞,如同初遇之时。
“小小狐妖罢了,你内伤未愈,灵力又微弱,想拿什么与我斗?”暗红的锁链连接着不相识的两人,滴滴答答,像是血液坠落的声音。
“你忘了,雪狐的元丹上可封天、下可连地。”千冥微微勾唇,笑意冷冽,若非如此,历来的狐主也不必被那莫须有的宿命紧紧束缚,若非如此,青莜也不至走到绝境,罢了,此时这倒是有利的武器了。
男子一愣,转而嘲讽般笑开了:“为了一个俗世之人,便要毁了自己万年的修为,如此当真是值得的吗?”
“值得与否,远非你的说辞可定。”拉住锁链的手毫无预兆地松开了,自千冥掌心突然射出一道白光,且这白光竟在瞬间愈来愈盛,这似乎是什么不祥的预兆,纵然林陌辰心绪紊乱,也知此时不能再安然立于事外,一个纵身跃上,林陌辰自千冥身后紧紧环住了身前之人,口中还在喃喃低语:“不要,冥儿不要做傻事——”
趁着这当口儿,对面男子已毫不留情地挥动了手中锁链,一圈一圈地绕过紧紧相帖的两人,愈来愈紧的力道,林陌辰只觉得身子疼痛难忍,雪白的衣衫也被那暗红沾上了些诡异的色泽,可是,林陌辰微微笑了,至少千冥还在,这便足够了。
“陌辰说不要,那便不要了。”手中的光芒逐渐消散,千冥的气息早已紊乱,声音也是微弱,却仍是含着笑意和宠溺的。
“冥儿,你为何要这般护着我呢?”被锁链禁锢着,林陌辰愈发揽紧了身前之人,那么近的距离,那么温存的触觉,这还是第一次呢,所以才会在疼痛中禁不住觉得幸福,可是自己明明是那么普通的,究竟是为何竟让千冥以性命相护?思及这个问题,林陌辰便觉得有些不安了,问出口时又后悔了,想知道答案,却又害怕着千冥口中的答案。
“陌辰,我可曾——出现在你的梦境里吗?”答非所问,依旧是温婉而柔弱的声音,这似乎是从未有过的。
“有的啊,我时常梦到冥儿的,”微微一愣,而后艰难地点头,林陌辰似从千冥的话中听出了诀别的味道,所以愈发觉得酸楚了,“因为冥儿很美,因为——我喜欢冥儿啊——”
一句淡淡的喜欢,便足已填满了两人的心海,心心相印,滔滔不绝,生生不息。
“那以后陌辰要每晚都梦到我才好,我不愿对着陌辰言而无信。”淡淡地、凄凉地笑,千冥轻舒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艰难的抉择。
“不可以的,不可以的,不能只是我梦到冥儿,冥儿也要梦到我才行,否则对我可就太不公平了——”周身的力道愈发重了,林陌辰在想,若是能与千冥一道共赴黄泉,定然也是极幸福的,可自己明明不想死,更不想千冥这般消逝。
“可惜,我是无梦之人。”一声低叹,几不可闻。
“都要死了,还有心说这些闲话?”没人注意到那个手持锁链的人,此刻是何种扭曲的表情,有些狰狞,有些彷徨,又像是在挣扎。
“你若杀了他,定是会后悔的。”千冥仰起头,有些倔强地看向那个俯视着自己的男子,不屈不挠的模样。
“哦?你这样说可是会激怒我的。”男子挑眉,有些不屑,却似乎并不急着了结两人的性命。
“你要杀他,不过为了把芦渊逼出梦境,然而你却独独算错了一件事。”千冥冷冽的目光投进男子眸中,更搅乱了那仅剩不多的镇定。
“什么事?”男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冷淡些,却早已泄露了心声,所谓关心则乱,大抵便是如此。
“你且放开了他,我便说与你。”千冥是不喜欢与旁人谈条件的,但林陌辰毕竟凡体,终是难耐这暗红锁链的钳制。
“我可还没忘记,雪狐的元丹,着实是厉害的。”男子眯了眯眼睛,并未依千冥所言收起锁链,反而又加了些灵力在铁链上,引来林陌辰低微的呻吟声。
“倘若我要用元丹对付你,你以为用了这玄铁链便能止住我?”千冥自是心疼林陌辰,此时却是万万不能乱了方寸,“你要了他性命倒也不要紧,我自会陪他去地府轮回转世,但倘若他真的死了,那么芦渊可是连轮回的机会都没了。”
男子一咬牙,似在犹豫,虽要提防着,却又担心千冥所言非虚,又思及面前两人早已没了与自己敌对的能力,这才缓缓收了手中力道,那锁链虽未拉回,却也乖乖地圈圈散落到脚下,突然少了那让人疼到麻木的束缚,林陌辰才觉得身上颤抖得厉害,却仍忍着疼痛搂紧了千冥:“冥儿,疼不疼?”
“不疼。”千冥摇着头浅笑,让人心疼的眸光微微闪烁着。
“说吧。”慢悠悠的语气,男子大概是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说什么呢?只有让他活着,芦渊才不会魂飞魄散,仅此而已。”语气淡得仿佛不存在了般,千冥突然回过头,温柔地看向林陌辰,向后微微倾身,唇畔便被温凉的触觉覆盖了,麻麻的、酥酥的,让人抑制不住得想要渴求更多温柔,林陌辰便愣在了当场,千冥竟吻了自己,思绪有不止一瞬的空白,又瞬间被幸福的错觉填得满满当当,林陌辰用力搂紧了千冥瘦弱的身子,迎着千冥微颤的眼睫,逐渐加深了这一让人心猿意马的轻吻,倘若时光只停留在这一瞬,纵然周身皆是割裂般的疼痛,也是无妨的。
然而正是此时,千冥的素手玉指突然冲着半空划出一道朦胧的光环,依旧是纯白的光芒,凝结在小小的光环中,冲撞着、挣扎着,却只能被圈在那个小小的范围内,不生不灭,不死不休,而那光环中似乎因包含了太多的记忆而显得异常沉重与耀目,只是当那自光环中映出的景致渐渐消失,千冥的身子也被耀目的纯白光芒包围了,如此便足够了,只要他活着,便好。
然而一切并非那么轻易便结束了,自房外也射出一道贯穿天际的刺目光芒,接着便是一个飞身掠入的白色身影,交叠的光芒中,林陌辰只注视着那个飘然落下的身影,张开了双臂却如何也抓不住,方才不是都说好了吗?千冥不是不会再做傻事了吗?怎么办,怎么办,不想让千冥离开,不能让她死的——
一声凄厉的叫喊声骤然响起,仿佛横亘在无尽光阴面前的碎片,在一瞬间释放了一切,却好像什么都无法挽留。
视线逐渐模糊,再清晰,林陌辰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气,脑海中依旧只有一个念头,千冥不能死,自己不要千冥这样离去。
“是怕了我吗?竟要在屋外设下结界。”一切都变了,从那让人心痛不已的场景骤然转入这陌生的梦境,肖离环顾四周,接着把目光移向那个仿佛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的男子,自己来得迟了吗?方才在府外便遇到了面前这个男子,一番较量终是让他有机会进了苏府,刚要追进去,却发现客房外被设下了结界,自己也是花了好些功夫才破了结界,但转瞬间,却到了此处,可方才那灵力究竟是从哪里来的?竟能直接将周遭一切转入梦境,足见此人灵力之高。
“设下结界的可不是我,而是你那位同伴。”男子嗤笑一声,看向这梦境的目光已经变得有些不同了,这场景,着实熟悉得紧,竟是满目的往生花开。
“冥儿,冥儿——”轻声呼唤着,在林陌辰思绪变得清晰之后,方才看清怀中抱着的人儿,苍白的面色,被血迹染红的双唇,微颦着秀眉,像是在做着什么可怕的梦,可方才千冥也曾说过,她早已是无梦之人了。
“怎么,分心了吗?”男子再次嘲讽着开口,手中的锁链托在花丛中,虽没有声响,却已蠢蠢欲动。
肖离皱着眉收回视线,如今该如何才好?千冥伤得这般重,且这梦境亦不是久留之地,究竟该如何是好?
“公子且去看看冥儿姑娘身子如何,此事便交予我罢。”低沉温良的声音响起,肖离先是一愣,而后方才看清那不知何时已立在身后的女子,只一眼便是一惊,那女子竟是一个梦魇。
“你是何人?”肖离皱眉,自是不敢轻信此人言辞。
“那位公子是芦渊的故人,而芦渊不过是一介梦魇,公子放心便是。”芦渊抬袖轻笑,看向不远处男子的目光却是极其复杂。
“那便多谢姑娘了。”肖离不敢多做停留,道了谢便往林陌辰那里去了,余下两人花中对立。
“南烬公子,可还记得芦渊吗?”放下衣袖,芦渊的面上已失了笑意,心底莫名地惆怅,更是难掩地凄凉,明明想要躲开的,却终是躲不开自己的心了。
南烬敛眉,自己千辛万苦寻到的人儿便在面前了,却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对视良久,终是只余下低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