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一次,眼睁睁看着千冥倒在自己怀中,寻不到半分生机,无论林陌辰怎么呐喊,怎么费力地摇晃千冥虚弱的身子,都得不到半点回应,所以林陌辰慌了、乱了,染上水汽的明眸失了原来的光彩,四处搜寻,最后才将目光投在慢慢走来的白色身影上。
“你救救她,你救救冥儿啊——”林陌辰已经不知自己是如何颤抖着从艳丽的花丛中爬了起来,然后半弓着身子拉住了肖离的衣袖,林陌辰甚至早已分辨不清这人是谁,却只能茫然地抓住那人的衣袖,似乎这便是自己最后的希望了。
只是,“啪”的一声,林陌辰因面颊上突然受到的冲击而歪倒在了花丛上,不觉得疼,却变得更加茫然了,口中还在喃喃低语着:“你救救她,救救她好不好——”
“你可知她为何会变成这般?”不知压抑着什么情绪的声音响起,林陌辰仰起头时便看到了肖离愤怒的眸光,茫然地摇头,茫然得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摇头。
“因为你,都是因为你,”肖离一手抓起林陌辰的衣襟,拉近了二人的距离,“当初冥儿为救那什么凉姑娘便耗费了不少灵力,后来又被你的符咒所伤,早就种下内伤,我劝她留在北界隐修,她却不依,才使得身子愈来愈弱,加之今日,若非是你,今日又怎会发生这等祸端?”
字字如针,刺进心扉,以为早已麻木了,却竟还能觉出疼来。
“因为我,是因为我吗?”眼前已经模糊了,林陌辰茫然四顾,终于在朦胧中找到了那个卧在花间的白色身影,失了力气的身子只得倾尽全力爬向那人,冥儿,冥儿,一遍遍地念着,一次次地疼着。
肖离站起身,却是一脚把林陌辰踢翻在地,冷冷背过身,走向千冥,只留下更冷的一句话:“自今往后,冥儿与你便再无瓜葛。”
渐渐地,愈来愈远的模糊背影,林陌辰用力地想要抓住什么,却连握紧掌心的力气都没了,怎么办,千冥要走了,千冥走了,是不是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心底似乎有什么地方破碎了,凉凉的、暖暖的。
“原来陌辰也是会梦到我的,真是幸运。”
“你与他人如何,自是与我不相干,我却不许你伤他分毫。”
“陌辰当真,想在梦中看到我吗?”
温存而含着笑意的声音响彻心间,林陌辰愣了愣,这是千冥的声音,这明明是千冥的声音呵!
愈来愈清晰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一样的烂漫花丛,一样的白衣胜雪,只是那浅笑似乎离自己愈来愈远了,难怪千冥会问自己可曾梦到过她,难怪千冥想要自己每晚都梦到她,难怪她道自己是无梦之人,难怪——那么多的难怪,可惜自己却是此时方才知晓,迟了吗?已经迟了吗?
指尖扎破了掌心,林陌辰已不知自己此时当悔当恨,只是一想起千冥的萧索背影,便是疼痛难当。
“林公子,怎的这般狼狈?”温雅若水的声音响起,林陌辰却已没了抬头去看的兴致。
“千冥姑娘已经出了梦境,你再不去追,可就当真追不上了。”一只消瘦白皙的手伸到了林陌辰面前,来者也是一身白衣,竟是与梦境不相融的错觉。
听闻此话,林陌辰这才艰难地抬起了头,看那人温和的浅笑和一双夺了天地色彩的眸光,竟是陆凌来了,林陌辰张了张口,却没说出什么来。
“先起来罢。”陆凌把手伸得里林陌辰更近了,半弯着腰,依旧是淡如水的温存模样。
“陆公子,你一定能救冥儿的,是不是?”林陌辰抓住了陆凌的手,却不起身,只拼命仰着头渴求般询问着。
陆凌索性直接蹲了下来,缓缓摇了摇头:“能救千冥姑娘的并不是陆某,而是林公子你自己。”
林陌辰讶然,此话怎讲?
“你可还留着那日街边买来的红豆木簪?”陆凌虽看着并不着急,却似乎也不想在些无意之事上多耽误时间。
“陆公子怎会知晓?”林陌辰打开掌心,忍着疼痛抚了抚胸口囊袋中静静躺着的木簪。
“陆某只知这红豆木又称相思树,木内含有细微沙砾,所以难以雕琢成形,”陆凌缓缓用力,终于把认真倾听的林陌辰从花丛中拉了起来,“但这沙砾却是有旁的用处,敛神凝气,汇血解毒,佩戴身上便是足以显效的,再者,林公子的身子确有些特殊之处,这点,林公子大概也是知晓的。”
“那我要怎么救冥儿?”一时心急,林陌辰紧紧攥住陆凌的胳膊,该是下重了手劲。
“林公子不必心急,现今千冥姑娘该是回了北界,林公子追过去大概不迟,”陆凌却似乎并未察觉胳膊上的力道,依旧是满脸温和的笑,“只是林公子身子虚弱得厉害,我只担心你还未得见千冥姑娘,便先倒下了。”
“不会,不会的,我一定要救冥儿——”林陌辰咬紧牙关,站直了身子,“可我要怎么才能到北界去?”
“此事便由陆某代劳便好,林公子一路可要当心。”陆凌拨开了林陌辰被鲜血染红的掌心,轻挥衣袖,像是招来了一阵清风,便让林陌辰失了踪影。
唇畔含笑,陆凌的目光变得愈发深邃了。
“陆公子——”清澈的声音低低响起,陆凌回身,便见到芦渊与南烬一道站在不远处,只是那南烬似乎并未看向此处。
“芦渊姑娘,许久不见。”陆凌温如水的笑容似乎从未变过,即使面对着这个“故人”,说是故人,倒也不假,当日陆凌沉溺梦境之时,遇见的梦魇便是芦渊了,从陆凌此时的神色看来,他似乎早已明晰此时,又或者,这位陆公子一直便是这幅神态。
“陆公子竟还记得芦渊。”芦渊略微觉得有些诧异,当日自己分明是化为旁人模样。
“自然记得,当日你的梦河便被情愫所染,也不知现今如何了。”若说陆凌当时为何要选了芦渊入梦,大概也是为了帮帮这个可怜人罢。
“陆公子竟都知晓的,”芦渊更感惊奇,又思及此人毕竟早已登仙,便也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了,想到自己的梦河,芦渊便淡淡瞥了眼身侧之人,“现今已好多了,只是连累了林公子与冥儿姑娘。”
“他们的事可都延续三千年了,该来的总是要来,你也不必计较,”陆凌难得微微叹息,却也看不出神色的改变,“陆某还有一句话要赠与姑娘,兴许能帮得上些琐事。”
“陆公子请讲。”芦渊点头,态度也是恭敬的。
“实中之虚,虚中之实,莫叹虚实,可叹虚实。”话音未落,那本就飘渺的人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芦渊疑惑着侧身看了看南烬,发现对方也在深思。
实中之虚,虚中之实,莫叹虚实,可叹虚实,这其中似乎确是含着什么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