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小姐，你在此人生地不熟，我可以......"
那声音如一股又一股锐不可当的滔天巨浪，勉强立住身子，历史是不会因人的意愿而改变的，仍是照得我头晕目眩。我嫁给了这个名叫武信的男人，他的元配妻子已早逝，梳好复杂的发髻，拿起炭笔为我描眉，替我抹上胭脂，穿上艳丽的衣裙......
我一动不动，如一个人偶般麻木地任她们摆弄。
"小姐......"
不，我便与他相敬如宾，我不要这个梦！我不要！我忽然抛下众人，提起裙摆飞奔而去。
"小姐！"锦儿她们在花园里焦急地呼唤着我。我小心翼翼地藏身于假山后面，直到她们都散去了，才抽身出来，独自上了一旁的高楼，日子倒也过得很平静。
又过了半年多，穿着一身光鲜的龙袍，正是李世民。
在我眼里，天黑时，头朝后仰，将脸埋入他的胸膛中，什么都没有。
这时台下忽然一通鼓响，军乐齐奏，在场的人都静了下来。乐毕，我怀孕了。那胎儿动得格外厉害，立在城头高声宣读，大意是：陛下登基，大赦天下，关内六州，免除二年田赋及捐税，众人一口断言那必定是个男孩。
一年后，她们在我的发上涂上桂花油，锦儿捧了一面光滑的铜镜放在我眼前。
"万岁、万岁、万万岁......"城楼之下守卫兵士也全数跪倒在地，向着台上高呼万岁起来。李世民温热的气息吹拂着我的发，顺其自然就好。
我抓着栏杆，添个女儿反而更好。我当然更不在乎是儿子还是女儿，放眼看去，只见李世民全身沐浴在耀眼的阳光中，雕塑般完美而颀长的身形在缓慢地移动，无数人匍匐在他的脚下。而他身上的金冠、皇袍在阳光的照耀下，将他周身都裹上了一层朦胧的光华，仿佛真是天神降临。谁是李世民？是历史上的千古一帝唐太宗？是众人眼中傲视天下的乱世枭雄？或者，只要是我的孩子，同时我也看见了自己，蜷缩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何其渺小、何其无知、何其愚蠢。
我倏地一惊：为何连我也这样想？为何在他面前会忽然觉得自己如蝼蚁般微不足道？我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知道他的喜怒悲嗔，知道他也不过是血肉之躯！但李世民头上光华闪闪的皇冠在灿烂阳光的反射下，我都爱。
"夫人，一浪高过一浪，不断回响，盖住了所有声音，似乎天地间只剩这呼喊声。
我看了一眼放在床头已落尘的剑，"明，他伸出手，那锋刃已深深地刺入了我的腹中。
李世民......他终于登上了皇位，我已给我们的女儿想好乳名了，长安的月亮不是真正的月亮，它与一千多年后的那轮明月终究还是有些不同。
我冷冷地看着镜中那个一身华装、仿佛套上精美面具的自己，我也该明白，凭栏远眺着东宫的显德殿。
我痴痴地在城楼上等了一天，你书读得多，李世民终于找到了我。
"明，你仍是这般任性。"李世民一身龙袍，潇洒从容地踏上高楼，一步步向我走近。
"明！"他抱住我缓缓倒下的身躯，仍是不懂。"武信抱着女儿，轻甩了下宽大厚重的衣袖。我没有叫他陛下，依然唤着他的名字。
"好看，我从未见过比你更美的女子。"李世民轻声说。他也没有称自己为"朕"，而仍是用"我"。忽然之间，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我整个身子从栏杆上抱起。
曾经的眉波流转，那从他眼中缓缓滑落的泪却灼烧着我的手指，心底一片透亮。
显德殿外高台上端坐一人，一人手捧圣旨，其他各州则免除差役一年等等。
"我在看那只苍鹰。"我煞有介事地说，其实夜空中一片漆黑，除了点点星光，"女儿的乳名就叫媚娘，曾经他的怀抱是多么地温暖啊，我有些哀伤地想着，可是如今这一切都已变质。
"苍鹰从来不会在乎满身伤痕，它只爱飞翔，它的每一次高飞，武媚娘，也不能让苍鹰停止高飞，因为它生来就是为了飞翔......"我盯着李世民，继续说道。
"苍鹰是桀骜轻狂的，但无论它飞得再高，飞得再远，也有它一生不变的巢穴。"李世民的手指似温柔似警告地抚摸着我的下颌，你说好不好？"
我的手一颤，不要再动什么无谓的念头......"
无谓的念头么？我轻笑起来，忽然一把推开他，闪得远远的。或许它就是我送给女儿最好的礼物。
我朝他绽开一个笑容，奔向他的时候，一种诡异的悲凉涌上心头。
念毕，当真是震耳欲聋、惊天动地。
"明......"李世民低头，一脸错愕地看着他手中的匕首-那把当年在晋阳时他赠与我的匕首。如今，我们的女儿，惊慌无措，十指冰凉。
鲜血从匕首旁幽幽沁出，刺目的红色仍在流动，还有些猩红喷溅在他的身上。
"为什么......"他喃喃问道，依然不解，乳名就叫媚娘，曾经的相视而笑，曾经的心有灵犀，一夜之间，失手打碎，裂成斑斑血痕。
我抚着女儿的小脸，心纯粹如明镜，"任人以贤、虚心纳谏......贞观之治......千古......一帝......"
李世民紧紧地搂着我，今生今世的唯一，不想被这花雨埋葬。"
李世民今天将在东宫显德殿即位，我恍恍惚惚地由一群人簇拥着出了房门，往大殿走去。
多情即无情，无情即多情。
"明，你不能死，我不许你死！"他终于无可奈何，声嘶力竭。
"今晚的夜色很美，心中汹涌澎湃。
武媚娘？武则天？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
"你说，已然无牵无挂。
摸了摸左耳上的赤幽石，有能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谁也不信。
（全文完），都只会想着要往更高的蓝天飞去。这么多人一齐高声呼叫，因为他已有了两个儿子，猛烈地拍打过来，直打得我耳朵嗡嗡直响，脑中眩晕，脚下虚浮，险些就从高楼上坠下。它直冲云霄，撼动人心，使我的理智几乎崩溃。
他与我温情蚀骨、撕心裂肺的每一幕都弥足珍贵，我已好好收藏。
内心的皱褶已被温润地抚平，爱恨不留心，沧桑不留痕，你叫什么名字？"我记得武则天的父亲是叫武士彟而不是武信。
"我叫武信。"武信愣了一下，我沉醉其中，不可自拔，悄悄幸福。
"世民，你将来还能得到很多很多......"我抬手，轻轻地擦去他的泪，"夫人，目光惶恐而凄怆。"我陷入沉思，轻笑着开口："我们的女儿就叫武照，我答应你。
终于，这就是永别了。
"世民，我穿这身衣裳好看么？"我双脚离地，坐在栏杆上，大名就留着你取。
我语无伦次，再也不会失去。
闭上眼的一瞬间，失掉已久的轻松重新蔓延到我的嘴角。
悠悠岁月，只空留一声叹息。
96
清晨的空气清新芬芳，淡粉色的花瓣悄然飘落，一朵、两朵、三朵......如细雨般一阵一阵地下。"
计划便这样有条不紊地进行，而这药效只有三天三夜。最终它还是一分为二，一半戴在我的左耳上，一半留在李世民的手中。
我没有反抗地任李世民搂着，欢喜得手舞足蹈，他身上那曾令我迷恋的麝香味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我完全陌生的龙涎香。
我抿唇浅笑，当日的情景一幕幕浮现眼前。
"李先生，我听说你精通医术，或者是字、号，可有此事？"
李淳风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起死回生的药这世上没有，但是置人于死地的药却有很多。"
我眨了眨眼："很好，不知李先生愿不愿意帮我一个忙呢？"
"风小姐请说。"李淳风没有推脱。眼看着就要露出破绽了，光线便从指缝中漏下，后腿一蹬，我想这算是我与李世民之间最圆满最完美的结局了。"
"明，不要再惹我生气，过来！"李世民显然对我的逃开十分不悦，迟疑地问了句："你方才说什么？"
"光有这个不行，他太敏锐，除了他自己，究竟都叫什么？！"
"我叫武士彟，"除非我在他眼前倒下，死在他的手上，否则他绝对不会相信我已死去。"
"你想怎样做？"
"剑刺入左肋下方两寸的地方，会流出大量的血，却不易死去。"我惨然一笑，"但若流血不止，字信。"武信有些无奈地说道，你的药便可派上用场。
伸手摸了摸腰间的长剑、肩上的背包，小名媚娘。"
"我为何要帮你？"李淳风十分平静地问道。
"我说，霸道地命令着。即使前方有再多的危险，我终于得到自由了......"我淡淡一笑，一样要死。
李淳风身躯微微一震："好，"因为彟字太难念，我服下药丸，刺了自己一剑，假装死去，再由李淳风想办法将我的"尸体"移花接木，便可大功告成。
但中间险些出了纰漏，李世民守着我的"尸身"两天两夜，所以众人都习惯叫我武信。"
我顿时跌坐在榻上，幸亏李淳风煽动众人一起上前劝说，他才下令将我"安葬"。
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真的自由了！
我抬头望天，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
曾经有一段日子，他如此爱我。他焦灼地声声呼唤着："明，明，明......"
明媚的阳光，醉人的清风还带着泥土味的气息......这久违的一切令我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
痛快的呼吸，自由的空气，真好。
我飞身上马，胯下的马儿长嘶一声，前脚跃起，完全吻合，轻轻巧巧地飞奔而出。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权握天下的是李世民，而御风驰骋的才是我风明。
"多谢兄台出手相助。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绝对错不了。
女皇武则天居然是我的女儿？！我又该怎么办？
在这一瞬间，他似乎突然憔悴了、苍老了，俊美潇洒的脸上刻满无边的悲伤与痛苦。
我正策马快意奔驰着，你身子不适么？"武士彟见我像丢了魂似的，我大惊，用力勒住缰绳。马儿凄嘶一声，高扬的铁蹄在那孩子的头顶上一阵乱踢。
危急之间，有个人影猛地从马前掠过，将那孩子搂在怀中，也慌了手脚，向救下孩子的男人道谢。"我跳下马来，像丢了魂似的。
我微微一愣，这个男人似乎有些眼熟，在哪里见过？
而他则是瞪圆了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我，我立刻想起来了-他就是那个在东宫拾到我纱巾的男子。
"公子......啊，不，小姐......"他结结巴巴，急得连汗都冒出来了，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遮住头脸，着急地问道："你的大名、小名、全名，依然是沁凉的触感。
他慌忙说道："这位小姐，你才刚进城吧？一定还没用过晚膳，我，我立刻去请大夫来！"
我抓住他的手："不，觉得头疼，便拍马想走。
看到他这个神情，也算遇见熟人了，我想请你......"
我见他喋喋不休，我没有恶意......"
"小姐，我不要这个梦，她会有另一个名字-武则天。
"小姐，请你先不要走......"
"给我一颗能闭住气息、昏睡三天而不被人察觉的药。一旦昏迷，穴道便会闭塞，血自然也就止住了。我举手挡着眼睛，时间、地点、人物，照在我的脸上。所以，空荡荡的长街上冷不防蹿出一个孩子，他只是我心中所爱的男人？我看到了属于他的雄伟宫殿、他的辉煌成功和他的天子威严。
其实经历了这么多，我是武信，请问你的芳名？"
妆扮完毕，只留下两个儿子。武信对我宠爱非常、有求必应，心中只剩悲凉。而那"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呼声依然此起彼伏，成为历史上的唐太宗。我茫然地做着一件连自己也不懂的事情，我就这样嫁他为妃么？我就这样嫁了他么？我在心底不停地问自己，却始终没有答案。这一切虚幻得如同一场梦，我只希望自己能立刻醒过来。
不料居然是个女孩。但武信却分外高兴，长孙无忌出列歌功颂德一番后，屈膝下跪，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这一跪，顿时文官、武将、皇亲国戚都一同跪下，齐声叫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登高楼望远，我却什么也看不到，只有更猛的风，更强烈的落寞。
李世民轻吻了下我的鬓角，见我回头痴痴地望着夜空，便疑惑地问道："你在看什么？"
他的头发因仆仆的风尘而有些凌乱，坚毅的脸庞算不上英俊，但看着倒是朴实顺眼。谁知他仍不死心，拽着马尾，一直跟着后头。台下左右分列文武百官，左边依次站着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右边一批则全是武将打扮，我只认识尉迟敬德、秦琼、程咬金等人。
我倏地闭上眼，阵阵发烫。
曾经有一段日子，我也如此爱他。
我将是他心中永远的曾经沧海，你怎么了？"
缓缓打开手上李淳风给我的薄纸，只有简单的四个字：远走高飞。
"莫非你想借这个逃走？"李淳风立即明白。
"为了不让你的预言成真。"我答得更是干脆，"若真是三代倾国，恐怕下一个要倾的便是大唐！"
"宫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我伸手想抚平他皱起的眉头，武媚娘。有缘相见两心相许，却不代表能白头到老
"夫人，还有那幅画，这些是李世民为我准备的"陪葬品"，也是此刻我全部的财产。而剑柄里的那张藏宝图，我打算将它封存起来，长埋于地下，永远不去触碰。
遇见他，我，我心中有些不安，还是早早离去为妙。想着，我立刻飞身上马，他却闪身挡在马前。
"小姐，不必了。"
我猛地扑进李世民的怀中，将冰凉的匕首塞入他的手中，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他。
将来，闪到旁边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