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以天咬牙低首:“是我不小心失足压在了绿绮身上!”
流苏愣住,舒傲愣住,一屋子鸦雀无声,唯闻沉重的呼吸声传来。
绿绮和天儿从小便是对头,她是知道的,原以为那是小孩贪玩,没料到她仍逃不过这一劫,若是骂以天,他是无意的,若是不骂,看着毫无知觉的绿绮心中便像是被刺了一刀一般的痛着。
舒傲扶着流苏坐下,和她一齐围着绿绮,她脸上的不甘和愤怒还末消退,眉间的伤痛和朱红的梅妆烙得人心生疼,拓拔以天几乎在这沉重的气氛下坐不住了,想拔腿而逃,虽然绿绮没有睁眼,但他仍能感觉到她的怒意。
很快的,马项最有名的医人被请了过来,他皱眉,花白的鬓边有浸浸的汗水渗出,绿绮被点了睡穴,平静地躺着,两条断腿软软地垂着,好像一株被雨打过的花瓣,随时都有可能凋零。
“王妃,这位姑娘骨头被压碎,必须开刀接骨!”专业的字眼,冷冰冰的话语,瞬间击中了所有人!
“大夫,可以接好吗?”舒傲紧张地问道。
大夫严肃地说:“接不接得好要看骨头粉碎的程度,就算接不好也需开刀,取出碎骨,否则她必终生瘫痪!”
屋内静得听到得各人的呼吸声,流苏把手心都掐出了血,她知道此时拖不得,必须马上做决定,她缓缓地点头:“好!”
拓拔以天拳手捏得极紧,若是她不好,他岂不愧疚一生?
绿绮那愤恨的绝望的眼神,如两把刀刺得他喘不过气来,倘若她真从此残疾,他必会负起责任!
冰冷的刀如一把利剑,轻轻地划破关节处,大夫的眼神集了起来,紧张的挑出碎骨,清理伤口,所有的人在门外无声而又焦虑地等待着。
良久,满脸是汗的大夫走了出来,所有的人都围了上来,不约而同地问道:“怎么样,大夫?”
大夫缓缓地说:“因为她碎骨太多,所以已经接不上去了!”
啊?众人大惊,一齐抬眼望向,那青墙里躺着的人儿,那么年轻,那么鲜嫩,前一刻还欢跳如常,这一刻却已经不能行动,这种结果是谁也不愿意接受的!
一园的春花绽着最后的热烈,在暮春的阳光里开放着,也许一场春雨打过便会凋残一地,一如红颜轻薄的生命。
空气中静静地流淌着花的甜香,但人的神经却绷得极紧,流苏嘴唇发白,颤抖地说:“求你,大夫,一定要救救她,她还年轻。。。。”
拓拔以天也扯着他胳膊,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你是最有名的大夫,你一定有办法。。。。”
那大夫拈须道:“她的骨暂时不能接起来,我已经上了药,听说燕国有一种名贵的药叫黑玉断续膏,能生骨长肉,如果能拿到此药,这位姑娘的腿或许可以有救!”
他说完叹息着背起药箱,不理众人的恳求,径直走出了王府。
“我去!”拓拔以天毫不犹豫地说。
“不行!”流苏阻止道:“燕国和马项是仇国,你去岂不等于白白送死?”
“我和他一起去!”舒傲扬声道,拓拔以天坚持着:“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用再劝了,我压断了她的腿,自然会负责的,倘若医不好绿绮,我会照顾她的一辈子的!”
“不可以!”流苏断然拒绝,但拓拔以天执意如此,也不答言抢出了王府,留下一脸着急的流苏。
真是左右难以兼顾,急得她团团转,正在这时屋内的绿绮已经醒来,她感觉双腿关节处如斩断了一般痛得刺骨,艰难地抬起头看到被固定的双腿禁不住惊叫出了声,舒傲和流苏赶紧走了进去。
她惶恐,无助,害怕地拉着舒傲的手喃喃地说:“我的腿,我的腿怎么了?啊?是不是断了?”
舒傲不忍说实话,但此事她早晚都要知道,拍着她的肩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流苏拭泪道:“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只是这药比较难取,天儿已经去取了!”
绿绮面如死灰,双眼无神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我的腿真的断了,那我以后怎么走路,怎么做事?”她抬头,一双含着怒气的双眸逼视着流苏质问道:“王妃,以后我怎么服侍你?大少爷,我还能到你房里听你教诗吗?啊?”
这声音如此绝望,明明是不甘的,痛苦的,但又抱着一丝希望。
流苏流泪,抱着她失声痛哭:“傻孩子,傻孩子,是我对不起你,你放心,会有人照顾你的,你再也不用为我做事了,我一定让人遍寻灵药,替你医好腿伤!”
舒傲反握着她微微发抖,关节发白的手,轻轻地安慰道:“可以的,我会教你做诗的,只要你喜欢,随时都可以去我的房中!”
“不要,我不要人照顾,我宁愿服侍王妃啊!”她哭得泪流满面,内心的伤痛压过了腿痛,现在她只想寻死!
流苏看出她的想法,抱着她替她擦去眼泪:“好孩子,你的路还长,这腿也不是没有希望,一切要向前看,没有过不去的坷,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义女,是王府的郡主,我定会让你享尽富贵,为你觅得一门好亲事!”
绿绮流着泪苦笑,她应该感觉到幸福不是吗?
有人为她找药,王妃收她为义女,大少爷也如此的厚待她,可是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她宁愿仍是奴婢,就这样每天能和他开开心心的相处就好,收为义女,那他岂不是义兄了?不要,她不要他作义兄!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再哭再闹再争又有什么用?这一切都怪那个该死的拓拔以天,她将指甲深深的掐入手心,拓拔以天,好,就做义女,她要慢慢地报仇,包括从前和现在的帐一起算!
绿绮的双腿再也不能行路了,流苏命人为她打造了一个木质的轮椅,她无精打彩地坐在轮椅上,看着别的丫头们随意的蹦跳,再看看自己残废的双腿,觉得生活也变成了灰色的!
拓拔城觉得她本是一个贱奴,是王府买回来的奴婢,就算她为了主子死也是理所应当的,但是流苏坚持要收她为义女,舒傲也在一边帮着说话,拓拔城这才勉强同意,赏了绿绮两个丫头服侍,一切吃穿度用比下人好了许多,但跟星然却是不能相比的!
过了三月,拓拔以天依然末归,但绿绮已经能适应有轮椅的生活了,每日,舒傲总会亲自来接她,他已经长成了一个虎虎生威的青年,棍、棒、骑、射无一不准,他却总喜欢执了一卷发黄的书,亲自教她识字。
午后的阳光暧暧地照在他们身上,显出两个靠得极近的影子,静静盛开的栀子花香流淌了一个院子,绿绮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偶尔有一络轻发拂过她的脸,让她感觉有一瞬的失神,这已经是他们最近的距离了!
倘若她的腿是好的,他还会如此用心吗?莫名的,她竟有些微微的庆幸,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她就觉得很满足。
“绮儿,懂了吗?”看着她走神,舒傲微笑着问道。
啊?她的脸迅速地涨红了,根本没有听到他在讲什么。
“我是问你这首诗的意思懂了没有?”舒傲指着书问道,绿绮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傲哥哥再教一遍好吗?”
星然刚巧走过来,看到两人贴在一起的亲密样子,哧一声笑了:“傲哥哥偏心,对绿绮姐姐好,不疼星然!”
舒傲离开绿绮一段距离轻笑道:“你看你,没有一刻安静的,我倒是想教你,可是整天都没见个人影,怎么教?”
绿绮听了淡淡的一笑,笑得时候眉眼盈盈若水,看得舒傲有些呆了!
星然格格地一笑道:“天天看书不闷吗?外面才好玩呢。。。。。”
她猛然想到绿绮不能走路,登时住了嘴,一时间三人都愣住了!
绿绮勉强一笑道:“我忽然记得上次绣了一个扇子绣了一半,我回去绣了,你们慢慢说话!”说完便由人推着轮椅走了回去,那背影的凄凉让舒傲和星然心里都是一沉。
星然轻声道:“哥哥出去三个月,一点消息也没有,真为他担心!”
舒傲抬眼:“天儿长大了,知道为自己的错误负责了!”
两人一时无语,彼此扯开话题,聊了几句,便匆匆地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