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心情愉快起来,忘了身上的伤疼,正要出声反驳,却又听他狡笑:“原来你叫丝丝!”
丝丝睁开眼看到他正拿着那块白绢,立刻大急一把抢了过来:“还我!”
他扬声长笑,快马加鞭,驰过绿草小溪,卷起阵阵黄烟箭一般地向前方奔去。
半路上,伤口溃烂,发起了高烧。影影绰绰中只见在两个忙碌的身影,不时的闻到清新的香樟树味,有时来抚一下她的额头,有时来喂一碗清水,有时是喂苦涩的药汁。不知过了多久丝丝才悠悠转醒,一睁眼看到两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和两张欢喜的脸孔:“你醒了!”二人同时问道。
丝丝点点头,只觉得眼前有无数的小星星在飞舞,身上的衣衫尽湿,不能发出声音。
他急忙端来一碗清凉的莲子汤递给珠儿,珠儿在背后垫了一个软枕扶起丝丝:“姐姐,你昏迷了三天三夜没醒,吓死我了,多亏了大侠叫大夫救了你!”
丝丝喝了一口汤觉得喉咙舒服了许多只拿眼柔柔地望着他表示谢意,谁知他竟有些不自在,摸了摸下巴眼珠一转说:“我去看看药好了没有?”便急忙出去了。病情渐渐好转,只是丝丝奇怪在这破庙里怎么想吃什么他都有办法弄来,今儿是香雪藕,明儿是水晶凤眼,端地把她补得色颜如花,后来略一思索他的职业便只得偷笑。
偶尔不经意间总会捕躲到一抹关切的目光,但她回头寻找时那目光却如鱼一般攸地没入水中不见了踪影。难得那黑衣人会蹲下来细细地熬药,但向他致谢时总会阔朗地一笑,江湖儿女互相帮助讲什么谢字。
等到丝丝的伤全痊时已是春色将尽,柳飘白絮,榆飞纷荚之时,三人收拾了包袄向水月月庵出发,他牵了马送她们至水月庵门前。色青粉白的一座道观静立在那里,周围栽了几株桃柳倒也显得清静,有两个道姑正在洒水扫地,看到有人来便进去通报。
丝丝驻了足看着他:“多谢你救了我三次,只是丝丝力薄人微,不能为公子做些什么。”
他依旧扬眉朗笑:“只需每天想我就行了,不过不能时时想,不然被师父发现了,你就犯了色戒!”
丝丝啐了一口,这人怎么什么时候都没正经,珠儿问道:“姐姐要记你也需知道你的名字呀?”
他骑上马回头深深地看丝丝一眼:“妙手圣偷慕容岚,以后如果需要我帮忙就燃起烟花!”说完丢下一支烟花拍马扬鞭纵歌而去,远远地听到他豪迈的歌声传来:“一壶清酒一杆萧,一腔豪情一身胆,以天为盖地为庐,仗剑骑马走天涯!”
慕容岚,他确实如山间的流云,过着洒脱自由的生活,那是她,所不能够的!
进得观中,正殿便是三清观,正中供着玉清元始天尊,左右两边分别是上清灵宝天尊和太清道德天尊。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宝相壮严,气氛肃穆。流苏端端正正地跪在蒲团上,早有人拿了梳子过来。主持是一位中年道姑,她不善言语多半时间是闭着眼睛诵经,只在她受戒时睁开眼看了她一眼,轻轻地摇摇头便命掌管戒律的道姑给她读水月庵的种种戒条。
那道姑语气严厉,不怒自威,犀利的双眸令人不寒而栗,朗声念道::“一戒杀生,二戒饮酒,三戒荦腥,四戒偷盗,五戒邪淫…………”又有诸如上品戒、中品戒、下品戒、老君二十七戒等等,直到丝丝膝盖发麻才絮絮叨叨地念完。
受完戒,又有小姑子来替她去了钗环,洗了铅华,换了一身灰青的道袍梳了一个总髻这才听见主持开口:“既然入了水月庵,就须忘尽俗世烦恼,心无挂念,潜心修道方能清静无为,长生不老!你属风字辈,就赐名风月,好让你断了风月之想!”
丝丝恭恭敬敬地磕了头,这才算正式的一名道姑,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子带丝丝至一间阔大的厢房:“以后你们就住这儿了,云影师傅说了,把道观后面的菜园子分给你俩管理,明儿一早就去吧!”说完头一扬推门而出。
一个大通铺,排列着整齐的灰色棉被,光线明亮,屋内并无异味,虽然比羞花楼差了许多,但丝丝的心仍欢喜无限。好容易踏出风尘,又避了杀身之祸,怎么能挑三捡四呢?
只是夜晚十分难过,轻轻一翻身便能碰到别人,生性喜洁的她只能侧身睡,更有人夜晚磨牙的...说梦话的...呈大字形发出呼呼响声的都有,一时间失眠,想到以后的生活和救了她的慕容云和慕容岚,翻来覆去至到天色微明才略睡了一会儿。
当当当…………一阵急促的钟声响起,丝丝茫然地起身看到大家都在手忙脚乱的穿衣洗脸,忙拉住一人问:“师姐,这是做什么?”
她一边系扣子一边说:“做早课呀,云影师傅脾气很急,如果去得晚要受罚的!”
丝丝忙推了推还在睡的珠儿:“珠儿,快起来,做早课了!”
“什么?”她揉揉眼不明所以地问,丝丝一边穿衣一边跟她讲。
等两人到时,偌大的空地上已经整齐地排列着二三十道姑,只有丝丝和珠儿还一边系腰带一边往这边冲,偷眼看见掌管戒律的云影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由的暗暗叫苦,另外的人都同情地看着她们。云影并没有说什么,照例训话及昨天有某某人犯了某某戒应施以怎样的惩罚之类的话。训了约半个时辰众人才散去,她们亦想偷偷地溜走,忽听背后大喝一声:“风月,风尘,站住!”丝丝和珠儿对望一眼,内心惴惴不安。
她手持一条细细的泛着油光的木条,厉声说:“第一天就迟到,该罚!”然后用木条点着她们的额头骂道:“是不是平时被人伺候惯了,看来要好好治一治你们这懒毛病。把这院子打扫干净再把马桶倒掉洗净然后去菜园子锄草,如果中午不把这些做完就不用吃饭了,好长些记性!”
这院子十分宽敞,扫起相当费劲,再加上太阳越升越高,虽是初夏,却晒得两人汗流颊背。小珠儿大呼小叫:“这个云影真可恶,刚来就欺负我们,以后怎么办啊?”
丝丝擦擦滴在眼上的汗水:“谁叫我们来晚了,快点做吧,太阳快到头顶了!”
等她们把院子扫完,两人已汗湿衣衫,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气,这时一个道姑走来怪叫道:“怪不得师傅叫我来看着你们呢,原来在这里偷懒,快去洗马桶!”
珠儿欲要争辩,丝丝忙拉了她走,跟戒律院的人争有好处吗?
这道观人不多,马桶却不少,提着马桶先倒入茅房,这味道臭气冲天,刚倒了一半便忍不住呕吐起来,珠儿慌了:“姐姐,你歇会儿,我来倒吧!”丝丝摇遥头又要提,被珠儿一把按住,加快了动作冲洗,丝丝只觉得眼前树影摇动,也顾不得干净一屁股坐在地上干呕不止。
冲洗完马桶太阳已经将至头顶,两人又急急忙忙地冲到菜园,这菜园里绿油油一片,各色菜品长势喜人,但这会子可没心情欣赏,只顾埋头拔菜。一个肥白的萝卜深种地内,费了半天力气也没拔出来,忙叫小珠儿过来帮忙,两人喊着号子一二一地拔,终于将这只胖乎乎的家伙拔了出来,小珠儿笑道:“姐姐,你看.........”一句话没说完,身子慢慢倒下,昏了过去。
“小珠儿,小珠儿!”只见她脸色潮红,汗如雨水,定是中暑了!
丝丝把她拖至阴凉处,解开外衣,又舀了一碗凉水喂她,过了一会儿才慢慢醒转。小珠儿眼泪欲滴:“姐姐,我们的命好苦哇!”
丝丝以手抚额苦思如何摆脱这种菜的苦差,新来的大都要做些苦活,这水月庵没有别的收入,除了求神上香的捐得善款便只能自行化缘或种菜种米解决生活,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她忙问:“珠儿,我们那一箱子珠宝还有没有?”
珠儿擦擦眼泪:“我埋在桃树根下了!”
丝丝微笑:“这个鬼精灵,好了,不消几日我们便可以不用种菜了!”
珠儿一听这话精神大振,两人一起把菜送到厨房,但却再无胃口吃中午饭,又饿了一天。
第二天天未亮丝丝便起身和珠儿偷偷到桃树根下挖出百宝箱,捡了个老坑寒玉通体生翠的玉镯连同一个小巧玲珑的羊脂白玉杯兜在怀里,其余的仍旧埋了,这才收拾干净去做早课。这次却来了个大早,道观四下静寂,彩霞满天,凉爽的风拂来令人周身舒泰。早起的鸟儿立在枝头喳喳地鸣叫,哆一声飞走,摇下了几滴晨露,桃花已谢,结出指甲大小青青的小桃,累累可爱。活着虽然艰辛,但每日能看着日出月落,听着鸟鸣蛙叫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怪不得蝼蚁尚且偷生!
早课做完丝丝故意走得慢些落在人后,瞅准云影一人要走进房间时紧赶几步:“云影师叔”她转过身疑惑地看着丝丝,丝丝忙堆上谦恭的笑:“师叔,蒙水月庵收留,风月感激不尽,这点小小心意,还望师叔笑纳。”
说完托出两样物件至她面前,她眼睛翻了翻终究接过去对着阳光看了半晌才说:“好然是好东西,你这孩子倒也聪明,让你种菜可惜了,这样吧,三清殿少一个倒茶水的缺,过几天你就补上吧!”
丝丝大喜赶紧道谢,她不再言语,关了门进去。
同样到菜园种菜,此刻心情却欢愉无比,一时间觉得包心菜如羞涩的女子般可爱,碧绿的菠菜舒展着嫩叶迎风轻摆,油菜花黄灿灿一片,如燃烧的黄缎一般。到草屋后的溪流取了清澈的山泉和珠儿欢笑着浇灌,到了中午端过粗糙的瓦盆把一锅糙米吃了个干净。吃完饭坐在柳树下休息一时兴来呤道:“绿阴茅屋两三间,院后溪流门外山。山桃野杏开无限,怕春光虚度过眼,得浮生半日清闲。邀邻翁为伴,使家童过盏,直吃得老瓦盆干。”
小珠儿吃吃地笑:“姐姐,此刻只有我这个小丫环,可没什么邻翁,不过吃得盆干这句话却十分应景”
丝丝捧起山泉嚯一下泼了她一头一脸,珠儿也迎声还来,两人一下子都如落汤鸡一般,相对哈哈大笑。
果然过了几日云影便宣布让丝丝和珠儿去三清殿清扫,众人都面露异色,不知为何独她二人受此殊遇。这种差事自然比种菜要好许多,至少不用受烈日曝晒,刚开始时总被烫伤,慢慢地可以区分各类茶叶的颜色和味道,只是每天要洗茶杯手总是苍白浮肿。
这一天上香的人极少,便得了个空闲,好久没有弹琴不禁技痒,丝丝便取了绿绮,泡上一杯铁观音在耳房抚琴。因弹得入神,负责接客的云光叫了几声也末曾听到,她推开门看到丝丝仍在弹不由地大怒,上前一把抢过琴往地上一摔:“你是负责倒茶端水的小姑子,却以为这是酒楼茶座,认真弹你的琴,当真该死!”
丝丝一惊抢上去护琴,那把绿绮琴身坚韧摔而不破,可怜有两根弦被摔断了。丝丝抚着琴疼惜不已,这时云影已经闻声赶来,云光正要诉说却被她制止:“你会抚琴?”丝丝默默地点头,以为她要处罚自己,谁知她目露怜惜说:“清幽堂是招待贵客的地方,如果有人在旁抚琴,客人定会欢喜。我去回了主持,看能否让你来清幽堂抚琴。”
丝丝感激地望着她,她意味深长的一笑走出门去,云光更是气怒,无端端地却成就了她。过了一会儿她含笑走来:“这可好了,主持准了!还赏了一间偏房给你独住。”
丝丝忙掏出脖子里的一个金掐玉的翡翠观音双手递上:“师叔,你待我的好风月永远不会忘记!”
她握了丝丝的手说:“都是同门的,自然要互相帮助,这东西是你贴身带的,我可不要!”
丝丝执意要给,云影便不再推辞收了下来,走时在丝丝腰上捏了一把,丝丝一惊,她笑道:“这么瘦,要多补一下才好!”
小珠儿仍旧在三清殿端荼,丝丝却搬到了清幽堂旁边的侧房住。晚上点了灯,捻了头发和丝线欲补琴弦,勉强补上弹出的音却极为呕哑难听,丝丝叹了口气,烦躁地将琴放在桌上,发愁怎么补这两根断了的弦。
剥剥剥。。。谁在轻叩窗子,丝丝推开窗只见黑沉沉的夜,并没人半个人影,转身剔亮了灯,正欲关窗,一回头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身后。:“啊!”丝丝正想大叫,嘴却被一张大手捂上,黑衣人取下面巾,是他!丝丝松了口气,他亦放了手戏谑:“怎么,几个月没见就不认识我了?哎,看你的样子定是没有照我说的那样一日想我几遍了?”
丝丝忍不住嗔道:“你能不能出现时不要那么神秘,吓都吓死了,还有这是道观,一个男子私闯道姑住处,发现了你我都百口莫辩”
他细长的眼睛一眯,嘴角邪邪地上扬:“我无所谓,反正偷金偷银也是偷,偷香窃玉也是偷!”
丝丝不理他的贫嘴,仍旧看着琴发呆,他眉毛一挑道:“为这个发愁吗?早讲给我你就不用发愁了”
丝丝大喜:“你会修吗?”
他摇遥头:“不会!”
丝丝怒视他一眼不再理他,又听他说:“不过我会偷!”
丝丝转身用乞求的眼光看着他,他连忙说:“好好好,你别用这种目光看我,任何男人都会败在你的目光下”
说完他挟起琴又无声无息地出了窗。这人,每次都要从窗而入,不过还好不是揭屋顶。
鸡叫三遍时他才回来,一身的露水和寒气,丝丝取了毛巾为他拭脸,他和慕容云一样高眉丰唇想到这里脸微微发红,神情也不自然起来。慕容岚显然不习惯有人这样伺候,抢过毛巾胡乱擦了擦笑道:“挺香的,哎,别瞪我,看看琴再说。”
果然不知他用什么巧方子已经换掉了两弦,正要回头道谢,一看周围静悄悄的四下无人,不知何时人已经走了。
自从做了琴使之后,周围的人对丝丝也尊敬起来,见面都会问好致意,而她亦将头发留一半垂下,两络细细的长发拂在耳旁,焚香弹琴之时平添了一股神韵。慕容岚偶尔会带上一壶女儿红来共饮一杯或带上上好棠梨膏来给她护面,每每抱了琴为他拂上一曲,他便在琴声中呤诗放歌,这种相处对寂寞的道观生活平添了乐趣,于是他一月不来便生出些牵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