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面去求果然主持一口就应了,简单收拾了细软,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以感谢主持的收留之恩,光霁依旧如她来时一样轻轻地摇摇头,只说了一句:“善自珍重”便闭目不再说话。
终于要离开水月庵了,丝丝和珠儿都难掩欢喜之情,正要上马车,慕容云骑马赶来:“丝丝这个名字不称你,以后就叫流苏好不好?”
抬了一半的脚停在车辕上,难为他想的这么周道,知道还叫以前的名字只会惹来麻烦,流苏,流苏,流光溢彩,华丽之极!
她含笑回头凝望:“多谢慕容公子!”
他也回之一笑,拍马前行。
绿缎弹墨的水青轿子想必是他平时坐的,马脖上带着小小的银铃,行走时在风里洒下碎铃声片片。
走了约一个时辰咯噔一声马车停了,有小厮来掀了轿帘:“请姑娘下车!”
珠儿揉揉眼睛扶着流苏下了马车,眼前陡然一亮,一座高大宽敞的院子映入眼前,朱漆的大门上钉着小手掌大整齐的铜钉,豹头衔环的巨大门扣随着吱呀的开门声颤抖不已,两个身穿玄色服装的壮汉恭敬的垂手肃立,珠儿扭着头四下张望,悄声说:“好阔气呀!”
进得大门,一张巨大的半透明云母屏风立在院子正中,上面绘着平沙落雁的壁画,一抹残阳,万里黄沙,一湾碧水几只黑雁,瘳瘳几笔却尽显苍凉雄厚的意境。
转过屏风就是四间开阔的正房,奴仆一齐上前跪迎问安,他亦不在意,挥手示意起身,向众人介绍:“这位是流苏姑娘,以后就住在这里,大家须以礼相待,不可言行冒犯!”
众人齐声应了,流苏赶紧微笑施礼心里却在寻思,为何不见有妻女出来?正在这时一阵响亮的笑声从内屋传来,大家都屏息宁神,是谁这样放肆?
还末想完只听一把流水样的声音欢愉地说:“是相公回来了吗?”
听闻此声心中蓦地一凉流苏忙回头去看,一个正值双十年华的少妇正款款走来,她头戴金凤钗,行走时轻轻晃动,左边别了一溜孔雀翎点翠的金簪子,臂上的缠金纱拖地而行,外罩一件桃红的凤尾香罗细纱长衣,夹棉石榴红的绫子小袄,内衫月白领口刺绣的细衬里,腰束杏黄的汗巾,行走时露出翠绿描花的软底鞋;
远远看去,好比一团彩云在移动,行得近了才看到她斜飞入鬓的修长两条细眉,转盼如嗔似娇的一双明朗目,挺直小巧的鼻子下一张涂得艳红的樱桃小口,细白的脖子正中挂着一滴心形的鸡血玉,看到流苏先愣了一下接着笑着迎向慕容云。
慕容云站起来携了她的手说:“这是二夫人苏水水,这是流苏姑娘。”
“二夫人好!”
苏水水妙目一转亲热地拉着流苏的手:“流苏妹妹真是漂亮,哎呀,跟你一比直觉得我老了许多!”
听了这话流苏如百蚁咬身一般不自在,只得强笑道:“夫人说笑了!”
她咯咯地笑道:“到了这里就像自己的家一样,相公最好客不过啦!”
流苏脸色微变,她明显将自己当住几天就走的客人,看来颇不好相处。慕容云吩咐身边的一个丫头:“槛菊,去收拾一间上好的客房给流苏姑娘住。”看到苏水水仍拉着流苏的手他似乎很满意:“流苏,以后有什么需要就跟水水说,你也累了,沐浴后回房好好休息吧”
沐浴后绞着湿漉漉的头发,扑上点紫茉莉花露推开窗任夜风凉凉的吹来,窗外几杆翠竹被雪压得弯了杆茎,风一吹弹起雪花蔌蔌往下落。
珠儿赶紧关好窗:“姐姐又不注意身体了,刚洗了头这么冷的天被风吹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流苏抚着织绵的棉被,凉凉的似乎没一点温度,一夜良宵春睡好,梦醒却是异乡人,终究是寄人篱下找不到温暖的感觉。
第二天起床小珠儿端了洗面的残水开门去泼,流苏淡施了胭粉,松松地挽一个倭坠髻,正在上妆时,却见有四五个小厮抬了两个大箱子过来,为首的一个抱拳施了一礼恭敬地说:“流苏姑娘,这是主子送给姑娘的一箱子首饰并水粉,这一箱子是过冬的棉衣!”
流苏心里一热,忙请他们进屋喝茶,几个人执意不肯交待完毕就踏雪而去。珠儿欢喜地打开箱子,满满的一箱子珠玉琳琅,金镯银钗,无一不全。另一个箱子是各色棉衣及外套披风,俱是织绵的料子,华贵非常。
正和珠儿一件件地赏玩,忽然见二夫人打了伞走来,流苏忙合起箱子站在门口迎接,苏水水穿了一件银白狐狸毛的大氅,衬得整个人更加娇媚,她咯咯地笑道:“妹妹快进屋去,门口风大,槛菊,快把门关上!”
她先瞟了一眼箱子这才坐在火炉边上下打量着流苏,流苏端了热热的茶亲自捧上:“风雪这么大,二夫人还惦记着流苏,流苏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
槛菊把茶放在一边,她仍旧捉住流苏的手笑道:“快坐下,别二夫人二夫人的叫,多见外,叫姐姐吧!正是这大雪天相公又天天去皇宫值事,一人闲得无聊,这才找妹妹聊聊天。”
流苏轻轻的把手抽离,虽然烦她刺探精明的神情但仍微笑以对,苏水水一张巧嘴很是能说,一边说一边套流苏的出处经历等,均被流苏敷衍过去。说了半天,她打了呵欠说:“瞧我这记性,本来是告诉你以后想吃什么尽管讲,哪个丫头不听话该打就打,可不能由着她们。说了半天话,我也困了,这会子再回去歇一下就吃午饭了!”
流苏一边道谢一边送她到门外,看她远远地走了才关好门。
珠儿撇嘴:“什么来聊天,我看她是黄鼠狼给鸡年,没安好心!”
流苏急忙制止:“小心隔墙有耳”
到了晚上,雪下得越发密集,大概是他送的东西让流苏感觉到自己并没有被忽略吧。她兴致极好地命珠儿磨墨自己挥笔写道:“白雪纷纷何所拟,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我道空中散白羽”
写毕对自己改的诗左右看看哈哈大笑:“珠儿,煮一壶酒,把糖浸的梅子摆上,古有青梅煮酒论英雄,今有流苏煮酒咏白雪!”
“谁这么高的兴致在煮酒咏白雪,加上我行吗?”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慕容去头上肩上落了一层薄雪,带着一身寒气拍手笑着走进来。
流苏脸一红忙收笔敛容站好:“慕容公子,流苏还没谢你收留之恩,又让你破费送衣服,真是不好意思!”
他看看小火炉上煮得冒泡的杏花醉酿,深吸了一口气说:“好香!不用谢我,我收留你是有代价的”流苏心中略感平抚,还好自己并不是一无是处,他接着说:“朝中烦事众多,回家后能有一美人为我拂琴,乃人生一美事,俗世一雅兴。刚才你们不是说得挺热闹吗,继续呀”
此刻流苏可没心再班门弄斧了,忙取了绿绮笑道:“云少主喜欢听什么曲子?”
他端详着流苏轻声说:“会弹《凤求凰》吗?”
一听曲名,心莫名地跳,这道曲子是表达对对方的爱慕之心,难道?流苏咬着嘴唇停止胡思乱想,对他红着脸一点头,调好音开始弹奏。她转眸凝视着慕容云,柳流苏以后就指望你了,不管有什么苏水水也好二夫人也好,流苏都会尽全力让你喜欢上我的。
琴声温柔,如诉如泣,如梦如幻,慕容云闭目入迷的听着,流苏信心又加越发弹的用心,一曲终了他拍手笑道:“诉尽相思意,很得其神妙之处,不错!流苏,珠儿,不要那么拘束,一起坐下来喝酒才有意思”
珠儿只站在旁边倒酒不肯坐,流苏拈了一个青梅含在口中仔品,看到他喝酒时皱眉总是郁郁不乐的样子于是问道:“云少主好像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他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唉,皇上只顾玩乐,贪恋美色不理朝政,后方西凉吐番屡屡来犯,他却不管不问,叫我如何不忧心?”说完似乎觉得不应该和流苏说这话,便住了口依旧喝酒。
流苏微微一笑端起酒壶倒酒:“人生苦短,忧伤白头,酒里乾坤大,杯中日月长。来,喝了它,一酒解千愁!”
他趁兴一饮而尽:“总有一日,我要改变这一切,来,流苏,喝!”
几壶热酒下肚,一室春意浓浓,好像这天地间只有这三人一般,慕容云醉意微熏:“灯下观美人,流苏真是个绝妙而又有才的美人”他一边说一边将手微微托住流苏的下颌。
流苏微眯着眼道:“好热”说着脱了灰鼠皮的坎肩,解开葱绿的袄襟小扣,露出一碧雪胸,脸绽春桃,目流秋波。
慕容云眼睛闪闪发亮,他搂了流苏的腰埋头在她肩上微眯着叹道:“好香啊!人生得美人如此,复夫何求?”珠儿红了面一笑带上门出去。
流苏着意要他欢喜,便拿了他的手抚上微烫如桃花一般的粉面上,那粗糙的手感让她浑身一震,加上酒劲便微微呻呤起来。
“公子,你喜欢我吗?”流苏娇嘟着红唇撒娇地问。
慕容岚抱住她纤细的腰肢热烈地说:“喜欢,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上你了!”
流苏的心里绽开了一朵一朵美丽的花朵,她婉转低语,如世上所有遇到爱她的郎君一般女从一般甜蜜地笑着:“自从公子两次帮流苏逃离困境,流苏已经决定一世跟着公子,服侍公子”。
慕容云含着她小巧的耳垂轻轻地咬啮着:“唔,我们以后永远在一起!”
慕容云满足的叹息一声抱着她走到雕龙凤的床前,她的心砰砰地跳着,几乎感觉到汗湿透了小衣和亵裤。
慕容云裸露如玉的脖颈上沁出密密的汗珠,男性的气息盅惑着她的心神,这一刻无疑是她最愿意把自己献出去的时候。
慕容云模糊地叫着:“梅奴,梅奴!”
流苏一怔,心冷了一半:梅奴是谁?正在她一愣神间,慕容云却因酒意上涌竟呼呼睡去。
流苏气恼的整理好衣衫命珠儿进来服伺慕容云醒酒。珠儿一边替他擦身一边捂着嘴偷笑,流苏恼道:“还不叫小厮把他送回去!”自己也用冷水洗了脸醒酒,闹了半夜才慢慢睡去。
第二天睡到中午时分才醒,这时二夫人手下的植杏端了饭菜过来,珠儿一看竖眉叫着:“这是什么饭菜,别人吃剩下给流苏们吃?”流苏走过去一看,上面四盘菜已经狼籍不堪显然已经有人吃过。
植杏把盘子重重往桌子一放:“我说姑奶奶,咱们就别挑了,谁叫咱住别人家吃别人家呢?嫌饭菜不好,依旧回道观吃好的去呀!”
珠儿气得手发抖:“你,太欺负人了!我告诉云少主去!”
植杏眼睛望着天一边嗑瓜子一边闲闲地说:“告诉去啊,现在快过年了,皇宫里一时也离不开主子,主子这几天都不在家,你爱吃不吃!”
流苏按住珠儿,用筷子捡了一片鱼肉说:“这不挺好的吗?还有鱼可以吃啊,回去告诉二夫人,流苏多谢她了!”
植杏哼了一声扭头端着空盘子走了。
流苏坐下来细细地挑着饭菜能吃的部分,一看珠儿仍在赌气:“珠儿,你不吃待会儿连剩饭也没了”
“小姐,她这样对你你都不生气吗?”自从来到慕容府,她就改口叫流苏小姐了。
举着筷子停在半空叹了口气说:“宁与君子吵一架,不与小人说句话。云少主不在家你能跟二夫人说饭菜差吗,这明显是她的安排。现在处境对我们不利只有忍了。等云少主回来想怎么样不行?你呀,总是一个急脾气。”
一连吃了七天这样的剩饭,慕容云终于忙完朝事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