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传话叫道姑进去。看门人领着道姑踏进大门,道姑看到一个穿着华丽的中年妇女就知道那一定是女主人。在她走过天井,踏上第二道石级时,两手有意不停地舞动,像在和人打架似的。口中不停地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不让我进去,你的冤情能得到昭雪吗?快让开,快让开!让我帮你们化解冤仇,好让你早日去投胎做人......"
夫人看到道姑的言行有些莫名其妙,更相信有冤魂找上门来,于是她把道姑领进了严武房中。
严武的卧房紧靠客厅,分前后两间。前一间是休息室,后一间是卧室,中间有一道小门。通过客厅进入休息室的门与卧室的门连成一条直线。拉开门帘,在客厅中可看到休息室和卧室里的大概布局。
道姑径直走到严武床前,不施礼、不问安,直截了当地说:"节度使,那冤死鬼对我说,她因爱你才舍弃荣华富贵,跟着你逃往他乡异地。你却忘恩负义,花光了她的银两,还杀害了她,把她扔在荒山野地,成为孤魂野鬼四处漂流二十多年。她说,如果你能低头认罪,悔过自新,她可以饶你不死。......"
道姑还未说完,严武就打断道姑的话说:"我一生为官清正,爱护百姓,遵纪、守德,忠于爱情,哪来的骗财杀人!胡说八道,妖言惑众,把她给我赶出去。"
那道姑见严武死不悔改,立刻指着门外说:"你看门前站着的是谁?她还不到18岁!你再看看她脖子上那伤痕,难道你都记不得了吗!......"
严武像发疯似的咆哮起来:"我没有!我不知道!"
道姑接着说:"你没有?要不要我来问问她,她和你是什么关系,怎么死的?"
严武失魂落魄,有气无力地说:"不要再说了!是我一时糊涂,我有罪,请你饶恕我吧!"停了一会,他又气急败坏地说:"你想怎么样?你能把我怎样!到阎王那里我是官,你也拿我没办法。你还是赶快去投胎吧,不要老缠着我不放了!"直到这时,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还想软硬兼施,逃脱罪责。
道姑看到严武仍是一付穷凶极恶的样子,一点悔改之心都没有,故意对着房门说:"姑娘,节度使叫我问你,你想怎么办?"说完她故意侧耳细听。接着她又像在和人商量一样地说:"好吧,我和节度使商量一下!"
道姑转过身来对严武说:"她想见你一面,看看你如今的心是红还是黑!"
"什么!那她不是想要我的命吗!"严武紧张地说。
"姑娘,你不是要挖他的心,要他的命吧?"道姑转过头去向着房门问。过了几秒钟,道姑又自言自语地说:"啊,知道了!"
道姑回过头对严武说:"她说,只要你的心变红了,她就可以放你一马。"
"心都挖出来让她看了我还能活命吗!我不会向她求饶,看她敢把我怎样!大不了我找个道行高深的和尚来,把她打入十八层地狱,叫她永世不得超生!"严武又露出了他那副可恶嘴脸。
"鬼魂能看透人的身体,不会要你的命的,你放心。其实她只是想见你一面。她说见面后,一切好商量。"道姑解释说。
"我们阴阳相隔,怎么个见面法?"严武问。
"我早已和她商量过了,见面的地点就在你的房里。她要你重新布置房间,房里不能有一丝光亮,不允许有其他任何人,到时我会来安排你和她见面。"道姑说。
"好吧,一切都按你说的办!"严武无可奈何地说。
严武口上愿意见女鬼一面,心里却打着别的主意。道姑走后,他要家人请来有最高道行的和尚与道士,埋伏在房子周围。他吩咐他们,一等女鬼现身,就一拥而上,抓住女鬼,用"三昧真火"烧去原形,让她再不能找他复仇。
第三天黎明,道姑到来。严武对她说:"一切已经准备妥当!怎么个见法?"
道姑说:"你先斋戒三天。我自会告诉你怎么做。"
三天后,天还未亮道姑就来到严府。她先进严武卧室,将门窗用黑布遮蔽,在里面做了一些布置,然后走出来让人把严武请去。她让严武手捧笏板,像上朝站班一样,恭恭敬敬地站在卧房门外,并叫书童在客厅门外侍立,像迎接贵宾一样。然后道姑坐在客厅通往卧室的门外,设坛、打坐,微闭着眼,静听卧室内的动静。道姑念念有词后说:"姑娘你可以现身了。"门帘徐徐拉开,一个披着长长头发一身白衣白裙的"女鬼"缓缓从卧室向严武走来。严武吓得一身冷汗,不敢抬头观望。快到严武面前时,女鬼用一种低沉而恐怖的声音、突然抬头说:"严武,你看我是谁!"
严武抬头一看,正是被他杀害了的将军小姐。他正要说话,小姐头一摇,一下就变成了一个脖子上系着一条琴弦的青面獠牙女鬼。那女鬼高声骂道"严武,你这丧尽天良的衣冠禽兽,我苦苦等了你二十年,并在阎王面前多次求情,让我再见你一面,看你能否幡然悔悟,重新做人,不要立即抓你进地狱。不想你恶性不改,直到今天你还不向我低头认罪,反而安排道士、和尚来毁我灵魂,让我永世不能投胎做人。严武,我再不会原谅你了,拿命来!"
女鬼说完后,突然一股浓烟伴着烈火向严武扑来。严武久病体虚,本已气息奄奄,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惊,尚未叫出声来,就倒地呜呼了。
道姑仍在闭着眼念念有词,拖延时间。大约过了十分钟,她才睁大眼,见严武确实已经死了,才大叫来人。门外的和尚、仆人与家人赶来,见严武倒地而亡,接着是一片哭声。哪还有人再去管女鬼的事。
道姑仍微闭着眼坐在原地不动,口中念念有词。最后她才睁开眼说:"他们到阎王爷那里评理去了。罪过罪过!"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严府。
回头再说丫鬟小红。她是个孤儿,在一场大火中父母将她救了出来放在屋外的草地上,再回屋去抢东西时就再没能出来。张将军府的军士与仆人前去救火,发现这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就带回将军府,求将军夫人发慈悲收养。
将军夫人是个很有同情心的人。她看到这个还不到两岁的孩子失去父母,流下几行热泪,就收留了她,让服侍小姐的嬷嬷当小姐一样扶养。小姐和小红同龄,从小在一起长大,两人情同姐妹。十岁以后,小红做了小姐的贴身丫头,和小姐形影不离。
知恩图报是中国人的美德,小姐突然失踪,她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小姐。季鹰抛下她走了以后,她没有离开珙县,继续在那里寻找。当时的珙县人烟稀少,场镇不大,交通不便,外来人很易辨认。小红问了所有城里人都说没有看到小姐。因此,她认为小姐生还的希望不大了。她成天坐在那间借住的羊栏楼上伤心,希望出现奇迹,小姐能回来。
几天后雨过天晴,河水渐渐消退。那是三伏天,天气闷热。月牙升起以后,人们就坐在街边聊天。小红在街上转悠,突然听到一位大嫂说:"太可惜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怎么会被大水冲到下河去了呢!"
小红一惊,立刻走上前去问道:"大嫂,你刚才说哪里有位姑娘?"
"听说在下游十里地的河滩上躺着一具姑娘的尸体,无人埋葬,大家正在打听是谁家的姑娘呢!"那位大嫂说。
小红一听早已明白三分,她想那一定是小姐。她的眼泪扑筱筱从眼眶里涌出来。她一个流落他乡异地的弱女子,黑夜里怎能到十里外去找小姐的尸体呢?她回到那茅屋羊栏竹楼上,一夜睡不着。
天明前她迷糊睡去,突然有人叫道:"小红,你要为我申冤,我死得好惨啊!......"
小红高叫小姐,并伸手去拉,她被拉倒在地,醒过来才知是南柯一梦。
她等不及天亮,起床顺着河道向下找。她在那乱石滩里走了一个多小时,一双小脚已磨出了几个血泡,她顾不得疼痛。突然她发现百米外河滩上有一件蓝色衣物,她拼命跑去。走近一看,那人已面目全非,河水与河里的沙石早把她那美丽的面孔撕裂得百孔千疮,衣服也冲刷得七零八落只余下一些碎片留在身上。仅凭那服装颜色和小姐脚心的那颗大黑痣,小红才判定出那是小姐的尸体。她不顾一切地抱住小姐的尸体痛哭。
小红哭累了,又去梳理小姐那零散的头发,想找个地方,将她好好埋葬。猛然她隐约看出小姐的脖子上留下一根琴弦,她翻过尸体,又发现头后还绞着琴弦结。
她明白了一切:"小姐是被人用琴弦绞死的,不是被淹死的。"她将小姐的尸体背到河岸,找一块水土湿润,森林茂密的山坡,用双手刨了个坑,将小姐的尸体放进去,然后又搬来一些石块,将小姐埋葬在那里。最后,她跪在小姐坟前发誓说:"小姐,你放心,你的仇小红一定会给你报!"
小红在回珙县县城的路上捉摸:"是谁谋杀了小姐呢?"最后她认为季鹰的嫌疑最大。她回家后找出小姐的琵琶,一眼就看到琵琶上少了一根弦,她拿出从小姐尸体上取下来的琴弦一对照,果然是一样。由此她断定小姐是被季鹰杀害的。
她收拾好小姐的遗物,出门乞讨去找寻季鹰报仇。
她不知道季鹰已更名严武,但她想起季鹰说过他是华阳人氏,她料定他会回华阳。于是她就从珙县流浪到了成都。
在成都郊外的青羊宫,她饥饿难忍,昏倒在青羊宫门外。一个小道士将她扶进道观。道长问明她的情况后,就收留了她。她也想在成都慢慢打听季鹰的下落,就要求入道当道姑。
她在道观里当了十多年道姑。道教的跳神、吐火、变脸等技术她都学会了。有一天她跟着师父去给严武做道场,无意间使她认出那严武不是别人正是杀害小姐的季鹰。她怒火中烧,但碍于权势她不敢声张,于是她请了最要好的李道姑帮助,让她在黎明时化装成仆人和她一起混进严武卧房藏匿。导演完上述一幕借鬼杀人、为小姐报仇以后,李道姑再趁人们忙于抢救严武和给严武办丧事时,又改装为仆人混出严武卧室,逃出严府。
(资料出自《新唐书》、《古今情海》和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