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城墙与城市生活
(一)城墙与城市景观
对于清代成都这样一个平原城市来说,城墙是城市极为引人注目的景观,成都的城墙环城22.8里,有城楼4座,城门4座,墙厚1.8丈,高3丈。东西门相距9.3里,南北相距7.7里。另有"垛口八千一百二十二,砖高八十一层,压脚石条三层,大堆房十二,小堆房二十八。八角楼四,炮楼四,城楼顶高五丈"。
西方人对成都城墙的印象颇深,1923年,奥柏林学院的地理学家G.哈伯德(GeorgeHubbard)对成都城墙的描述:"像大多数其他中国城墙一样,这个城墙并无特别之处,但这项工程代表着巨大劳力和材料的使用。从外面看,是一座底面为4-8英尺,顶面约为2英尺,有30-40英尺高的墙,墙上有齿形缺口,即作为射击的孔。里面是第二道墙,约四十多英尺高,没有连接为一体,以便于防守时卧倒,这墙也是用石头和砖做成,但以砖为主。内墙比外墙矮6英尺,顶部且平滑。内外墙之间,土填至内墙的高度并成一定斜度,上面砌有石板有大块砖。在墙的转角处真可谓一庞然大物拔地而起,外郭以石头和砖覆盖,外墙留有孔道以便枪击和观察敌人。"十几米高的城墙远远超过城内的民居官署等建筑,在高高的城墙上极目远眺,往东看,锦水如练,帆影点点;往西看是远处的"西岭千秋雪",数百里外的岷山若隐若现;转望城内,街屋纵横,屋顶鳞比。
成都城墙也是一个内容十分丰富的空间。城外的城濠空地,被贫民见缝插针种上蔬菜,城垣四周人可通行。四门瓮城中,设有收税官的屋子,城瓮中多贫民的草屋,日益拥挤,行路不便。直到光绪年间始拆去。城门洞里逐渐变成小摊小贩的设摊之所,官方收取管理费,城门洞内也因此变得喧闹杂乱。成都城墙成为反映城市生活的一道风景线。
(二)城墙与城市特色:芙蓉城美誉的延续
芙蓉,本应该唤作木芙蓉,意即木本芙蓉,有别于草本芙蓉荷花,自唐代起人们渐渐把木芙蓉也叫做芙蓉,五代末,后蜀皇帝孟昶曾在成都城墙上遍种木芙蓉,秋时璀璨如锦,昶谓左右曰:"真锦城也"。成都遂沿称锦城,成都也得名曰"芙蓉城"。在后人的各种诗文中,成都城作为芙蓉城的"四十里如锦绣"的美好形象传承下来,尽管成都城墙上的芙蓉到明代已只是"间栽有数株",但是芙蓉城的形象已成为成都的地方特色,在文人墨客和统治者、市民的心目中小心地维持着。
清初,城墙芙蓉花早已无存者。乾隆四十八(1783),四川总督福康安奏准朝廷成都彻底重筑城墙,乾隆五十四年,四川总督李世杰令在城墙上遍种芙蓉,以复五代之旧,符锦城之名:考成都孟蜀时,于成都城遍种芙蓉至秋花开四十里如锦绣,因名锦城。自孟蜀至今几千百年,城之建置不一,而芙蓉亦芟薙殆尽,盖名存而实亡者久矣。今上御极之四十八年,允前督福公之请,即成都城旧址而更新之工未集,适公召为兵部尚书,余承其乏,乃督工员经营朝夕。阅二年,而蒇事,方欲恢复锦城之旧观,旋奉命量移江南亦不果就。又二年,余复来制斯土,遂命有司于内外城隅遍种芙蓉,且间以桃柳,用毕斯役焉,夫国家体国经野,缮隍浚池以为仓库人民之卫。凡所以维持而保护之者,不厌其详,而况是城工费之繁用帑且数十余万,莅斯土者观此言,言仡仡宜何如慎封守捍牧围以副圣天子奠定金汤之意,然则芙蓉桃柳之种,虽若循乎其名而衡以十年树木之计,则此时弱质柔条、敷荣竞秀,累日葱葱郁郁,蔚为茂林匪惟春秋佳日望若画图。而风雨之飘摇冰霜之剥蚀,举斯城之所不能自庇者,得此千章围绕如屏如藩,则斯城全川之保障而芙蓉桃柳又斯城之保障也。夫是为记乾隆五十四年五月立。
修城为经营金川战事的福康安所请,更多出于军事上考虑,以满足"天子的奠定金汤"的初衷。而作为继任,四川巡抚的李世杰种植芙蓉桃柳,一是出于要延续历史上成都芙蓉城的盛名,希望名符其实,也出于城市"十年树木之计",即营造"望若图画"的城市景观,又可在秋冬保护城市,因此城墙是城市的屏障,而芙蓉桃柳又是城墙的屏障。可见乾隆时期的地方官员对于城市的考虑更加细密,涉及了城市地方化形象,希望锦城的千百年的形象得以恢复,春夏"望之如图画"。李世杰将其碑文《成都城种芙蓉碑记》刻成石碑,于清乾隆五十四年在四道瓮城内各设一座石碑,成都"芙蓉城"的美誉在芙蓉一再萎顿后得以在碑文中传扬。
(三)城墙与民俗:城墙上的娱乐
成都城墙以特殊的方式存在于城市市民的生活中。每年大年十六,成都市民登上城墙游春,以乞一年无病免疮,号称"游百病"。这一习俗早在唐代就成为成都民俗的一部分。
关于这一习俗的由来,与城墙的修筑有关。传说唐代,成都城曾被吐蕃军队团团围住,当时的成都城墙破败不堪,城中百姓和守军一起匆忙挖土加固城墙,想修好城墙免遭屠杀。时值春寒,百姓中突然闹起春瘟时疫,不少人卧床不起,但筑城人手不足,患春瘟的人也硬撑着跟了上去。城墙终于修好了,那些患春瘟的人,在分享胜利的同时,发现身上的病也不治而愈了。人们因此认为攀登城墙能够去病祛灾,于是"游百病"这个民俗从唐代以后,就逐渐流传下来方礼平《游百病》,成都的冬季,多是阴雾茫茫,缺乏生机。新春一到,和煦的阳光一扫阴霾,在这种没有山丘的平原城市中,人们在这种春和景明的日子登高上城墙一游,的确让人精神一爽,身上病痛也顿时不治而愈了。
这个习俗经过明末清初的战火后并没有在城市中消失,在清代成都仍然继续流传,每年正月十六"游百病"这一天,成都人"新年过罢觉无聊,转瞬良辰隔一宵。游病芙蓉城上去,人山人海路迢迢"。当"日照锦城头,朝光散花楼"的时候,城内居民就扶老携幼,结伴相约,倾城出动,从四面八方涌向城墙,拾级而上。正如清代竹枝词里描写的情景,"说游百病免生疮,带崽拖娃更着忙。过了大年刚十六,大家邀约上城墙"。而平日极少出门的妇女闺秀也在这天"为游百病走周遭,约束簪裙总取牢。偏有凤鞋端瘦极,不扶也上女墙高"嘉庆杨燮作,三峨樵子。倾城而出的热闹活动也是情人们相会的好时机,人们游罢城墙,把手同归,"春光吹上四围墙,故老传来却病方。细雨斜风归去路,还将好景话萧郎。"
城墙作为庄严的"朝野之隔",清代律法早有规定:"城楼及城上堆铺,不许闲人登视,违者交部治罪。",《工部·营缮清吏司·城垣》,也规定内外城楼禁民登临,城墙上,只准巡防兵丁驻扎和嘹望。但是,在成都到了正月十六这一天,法律也破例大开禁令,"守城兵丁开放女墙,让出梯道",让人们奔上城墙,城墙变成了百姓娱乐场所。成都的城墙本是国家机关的统治工具,却以这样一种特殊的方式参与到城市民众的生活中,渗透到城市的记忆中,可见城市景观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初衷开始建设,一旦形成,就会作为盛装丰富的城市生活的容器,融入城市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