爪哇首富"糖王"便是我的父亲
爪哇的荷兰赌场,烟雾弥漫的人脸,每个人的眼中都充满了贪欲,一夜暴富者倒是鲜有听闻,倾家荡产卖儿卖女的在这里也不新鲜。附近的中国人常来这里碰运气,在爪哇这片土地上,洋人总是看不起中国人的,大多数来这里的中国人都是靠淘金讨生活的。
作为爪哇第一代移民的后代,黄仲涵从小的生活虽不算富裕但也算不上清贫,毕竟父亲凭着勤劳和精明很快便在这片异乡积累下了一些产业,他从小便学会了父亲的精明能干,少年时的他便常常帮着父亲四处收租。
不仅有着生意人的头脑,冒险家的胆量,作为一个有着革新意识的年轻人,黄仲涵在爪哇是第一个剪掉辫子的中国人,这让他在一向看不起中国人的洋人圈内都有了些名声。
一次他帮父亲去郊区收了一大笔房租回来,一万卢布的巨款就直接揣在身上,回来的路上他经过一家赌场,平日喜欢试试手气的他这次也不例外,只是最终他没把稳自己,一万卢布的租金最后输得是一个子儿也没剩。
走出赌场时,他的脑中一片空白。这一万卢布可不是小数,想到这里他顿时觉得自己还有何颜面回去见父亲,思来想去唯有投海自尽方可赎罪。但这黄仲涵从青年伊始便有人生两大爱好,除了爱赌之外,便是爱女人。想着自己将即将离开人世,他便来到了他的情人--长他几岁的一位寡妇身边。他想这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天了,于是便对这位昔日情人诉尽了衷肠,这女人终究不忍,便倾尽囊中所藏,将自己的积蓄一万卢布全数送与了他,这才让他打消了以死谢罪的想法。
至此之后,他则更加踏实用心地扑在了父亲的生意上,他决心要用自己的精明头脑和实干,证明中国人并不会穷一辈子。父亲死后,他得到了一笔可观的遗产,但他却并不满足于此,他要做的不是一般的小商小贩,而是爪哇岛上的首富。
为了更广地拓展自己的生意之路,他雇用了一位荷兰男爵做自己的律师,又积极地与荷兰总督和殖民政府代表拉拢关系。一番铺垫酝酿,他最终成了爪哇岛上第一个在欧洲居民区购置房产的中国人。这下,黄仲涵名副其实地成了一个有钱又有势的中国富豪。
黄家的这块府邸也的确可以称得上是异常气派,其占地达两百多亩,中西合璧的设计,亭台楼阁应有尽有,仅黄家的私家花园内所需的园丁就达五十人之多。从此,黄仲涵爪哇"糖王"的名号便真的远近闻名了起来。
黄仲涵的原配夫人魏明娘,是在她十五岁时便嫁给了他,当时黄仲涵还是无名之辈,竟凭着自己的智慧胆识娶了中国城的头号美女。这明娘虽然得到丈夫宠爱,但让她惋惜的是自己只为丈夫生下了两个女儿。虽然黄仲涵非常疼爱这两个女儿,特别是小女儿黄蕙兰。但黄家的当家人终究要传宗接代,为了避免丈夫太过流连烟花柳巷,她只有同意丈夫纳妾,而这开了头便没有了尾,仅黄仲涵承认的妾室就达十八位,有名分的孩子就有四十二个。
在黄蕙兰三岁生日时,父亲送她的礼物竟然是一条镶嵌了八十克拉巨钻的纯金项链。这枚珍贵的钻石几乎和小蕙兰的拳头一般大。黄仲涵有钱,他对子女爱的表达方式,第一个想到的也是用钱,虽然对一个三岁的小女孩儿而言这块巨大的闪亮石头并不一定比她的洋娃娃更有吸引力,但通过众人艳羡的眼神里她也能确认自己天之骄子的地位。
从社交名花到外交官的夫人
黄蕙兰被父母宠爱着,虽然她并没有接受过学校的系统教育,但母亲专门为她请来了家庭教师。不仅要学习英文,音乐美术舞蹈等课程都是必修的。因为她从小喜爱骑术,所以父亲还专门为她聘请了马术教练,少女时代的她就经常和年轻的男骑士们赛马,也正是这个因缘让她爱上了一位银行家的公子,公子和她一样也是个马术迷。
从私人侦探处获知那位富家公子早有妻室儿女,黄仲涵毅然让女儿断了两人的关系,为此母亲将她带到了英国,一段初恋就这样被父母阻断不了了之。在伦敦,她和英国皇室交往密切,成了英国皇室的座上宾。
母亲一直希望女儿能打入英国上流社会,在这里黄蕙兰很快忘记了她那无疾而终的初恋,转而进入了另一番天地。她常常一身华服,开着母亲的罗尔斯罗伊斯轿车出入社交舞会。这位来自东方的淑女,凭借父亲的家业和自身的魅力赢得了无数皇家贵胄的青睐。
年轻的她并未想过要早早地进入婚姻的樊篱,她身边的男友也总是不断更换。但她绝不是一个浪荡不羁的交际花,虽然每日都会出现在酒会沙龙中,但她却滴酒不沾,非常懂得自爱,这也让她无形中挡掉了许多登徒浪子的追逐。
正当黄蕙兰与母亲醉心于意大利温暖的阳光古堡时,住在巴黎的姐姐黄琮兰却给母亲去了一封信。原来她为小妹物色了一位乘龙快婿,这个人正是中国第一外交官顾维钧。时年三十二岁的顾维钧刚刚失去了妻子,他在黄琮兰家中钢琴上发现了蕙兰的玉照,当下便表示了欣赏之情。
黄蕙兰初见顾维钧时对他的印象其实非常一般,这位外交官和她的想象实在差距甚远。以前追逐她的男士不仅衣着时髦,骑马跳舞更是一把好手,而这位顾先生不仅穿着保守,连发型也是老式的平头,他坦言自己不会骑马跳舞,甚至连车也不会开。
他知道如果是用一般的方式是不会打动早已见过些场面的黄蕙兰,于是他便邀约她第二天去听歌剧。临别时还特别用流利的法语告诉她,"明天我来接你,坐我的车去。"
第二天,一辆由法国政府专门特许享有外交特权的专车停在了黄小姐的公寓外,顾维钧更提前差人送了花去,这让从未享受过外交特权的黄小姐也有些迷醉了。而进入国家大剧院时,经理亲自为他们领座,更让黄蕙兰吃惊的是他们这次坐到了国事包厢,她第一次体验到了连他父亲的财富也无法达到的权力的荣耀。
顾维钧自始至终都保持着绅士的做派,不时也会和黄蕙兰聊起自己访问白金汉宫,爱丽舍宫的情景,这些特殊的经历为黄蕙兰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窗户,眼前这个外表普通的男子一下子变得魅力非凡起来。
顾维钧说:"我到那些地方进行国事访问,我的妻子是和我一起受到邀请的。"
黄蕙兰知道他的妻子早已过世,便道:"可是你的妻子已经去世了。"
"是啊,而我有两个孩子需要一位母亲。"
黄蕙兰这才意识到这个外交官是在向她求婚,于是笑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想娶我?"
令黄蕙兰迷惘的是,顾维钧从未说过爱她,也不问黄蕙兰是不是也爱他,他的这种自信既让她着迷又让她感到不确定,然而母亲在这个时刻却坚定地替女儿拿定了主意,甚至连一旁的姐姐也劝妹妹答应顾维钧的求婚。在她看来,顾是个有能力的男人,绝不是平庸之辈,只要嫁给她,妹妹也会成为人见人羡的外交官夫人。
唯一对这件婚姻持反对态度的是她的父亲,也许出于男人对男人的了解和不信任,他同以往一样调查了女儿这个交往对象过去的情史,虽然顾维钧不像他有三妻四妾,但之前已经有过两次婚姻了,这让他对这个男人无法报以信任。最终他还是没有来参加黄蕙兰的婚礼,出于对女儿的宠爱,他送上了巨额的嫁妆。却自始至终都不看好女儿的这个婚事。
母亲开始张罗婚礼的细节,而姐姐则负责打发掉对小妹还抱幻想的富家公子。在一片恭喜声中,十九岁的黄蕙兰便糊里糊涂地嫁入了顾家,成为顾维钧的第三任妻子。黄蕙兰丰厚的嫁妆为顾维钧日后的仕途提供了诸多的方便,明眼人自然看到了顾维钧这次婚姻的名利双收。
新婚的第一日,黄蕙兰才算见识到了身为外交官的顾维钧的另一面。洞房花烛夜他们不得不在前往日内瓦的火车上度过,而她精心挑选的晚宴礼服顾维钧连头也没有抬一下,第一夜她竟有些失眠,倒不像是来自新婚的兴奋,而是面对一个全新角色的紧张。
因为从小游历欧洲,让黄蕙兰熟练地掌握了六国语言,并且熟稔了上流社会的礼节,这让顾维钧在外交工作上有了许多的方便。而黄蕙兰也在顾维钧的影响下意识到了他们夫妇便是展示给外国人的"中国的橱窗"。
就像托尔斯泰笔下的男人,只是把妻子当做家中的一把安乐椅
黄蕙兰谈起顾维钧和她的婚姻时曾如是说,她敬佩顾维钧的才华,但他缺乏温柔和亲切的天赋,他总是心不在焉,有时令人讨厌。
他娶妻子是把她当做家庭中的一件装饰品,就像托尔斯泰一篇小说中的那位丈夫一样,把妻子当做家中的一把安乐椅。当这把椅子有了自己的思想和见解时,这位托尔斯泰笔下的男主角就会感到厌烦和气愤。
大多这话听着耳熟,正如男子将未来的妻子视作圆满事业家庭的必要装饰一般,女人其实又何尝不会把一位卓越优秀的丈夫视作自己成功人生的标志,有时甚至是一种赌注。
她将自己人生的期许付托在了这个综合考评优良的男人身上,她爱他也并非全然是不加条件不假思索的,这爱是如此复杂以致最后她自己都有些糊涂了。太过精明的男女最终往往婚姻失败,大多两个棋逢对手的阴谋家走到一起,婚姻最终就会演变成生意而非感情。
回过头来,男人选择了换货服务,而女人由于多愁善感的天性则开始嗔怪起遇人不淑。
多年后,顾维钧谈起他的几次婚姻时也坦言:唐梅给他带来了仕途的顺畅,黄蕙兰用财富替他点亮了外交官生涯,而严幼韵则让他享受了爱情和健康。
黄蕙兰用父亲的钱开支顾维钧的外交活动没有分毫的吝啬,而顾维钧却对妻子珠光宝气的装扮不甚满意。他要求她只用自己为妻子买的首饰,又让她退掉了黄蕙兰母亲为他们订的新车,将娘家的钱用在自己或是妻子身上,让他多少觉着有些不自在。
然而黄蕙兰却有自己的观点,她认为在外交场所,特别是对外外交上更要注意装点门面。因为这不仅是一个人的形象,它还代表了国家和政府。和顾维钧不同,她从小生活在华人备受歧视的爪哇,虽然自己总是受外国友人爱戴的,但说起华人外国人总还是觉着这个词本身就代表着落后贫穷。
她用三十多年的中国外交夫人的生涯改变了许多外国人对中国的看法,她的挥金如土她的优雅举止,在那个弱国无外交的特殊年代也真的为中国争得了不少荣光。她让许多外国人永远地记住了这位中国外交官的夫人,他们甚至不会直接称呼她的名字,而将她称为"远东最美丽的珍珠"。
无论如何,这段传奇式的婚姻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两人关系的结束是否如坊间所称的顾维钧喜新厌旧另有感情介入,这对当事人而言都已经不重要了,作为舞台上的人,他们终归要演完自己的角色,而后投入下一个剧情当中。有时厌倦了便要退去强装的壳,终究因一个缘起结合的两个分子,也会因为这个缘起的断灭最终解除他们的暂时合约。对于黄蕙兰而言,顾夫人这个角色也只能算是她生命剧情中最华美的一段乐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