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红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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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张织云锦绣繁华似春梦

默片时代的电影皇后

张织云同阮玲玉都是广东人,又都是养女,要论长相那是绝对没有阮玲玉那般娇媚可人的,但她们眉宇间的忧郁之色却极为相似,所以当年曾有人评论她们堪为当时电影流派里悲旦的代表人物。虽然胡蝶是中国有"电影皇后"之称的影星中最具声名的一位,但若以时间论说,中国第一位电影皇后却还是张织云。

大多数人恐怕已经听腻了阮玲玉为情自杀的悲情故事,但事实上这位早于阮玲玉出名的张织云一生的际遇却似乎更为让人悲叹。

作为中国电影史上最早的明星,或者作为中国第一代闯荡好莱坞的电影女星,她的星途实在短暂,但就是在这短暂的春天里,她绽放出的光芒却吸引了无数的眼球。她的出道或出名应该是一场意外,若论天生的长相和那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后天素养,她实在很难在大上海弄出点什么名堂的,尤为要命的是她还有一口广东番禺腔。幸而她生在默片的时代,否则张织云出镜或者出名的机会更是甚微了。

加之她少有与社会接触且不擅交际,不像胡蝶科班的出身,过早就明白了与人和气大家方便的道理。张织云的一切工作与外交都是听从养母的安排,从她初来上海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她一生作为傀儡的命运。

和阮玲玉的兰心蕙质相比,张织云虽然没有什么演戏的天赋,但或是出于自卑或是个性使然,她初出道时为人却是极谦虚的,导演们虽然不能将她用作"最敏锐的感光胶片",但她没什么脾气又能上下融通,在那个依靠人脉甚重的年代这招还是管用的。

1924年顾肯夫的大中华影业公司公开向社会招聘演员,由于来信寄照片的人特别多,当时就借用了《申报》的邮箱专门收集演员资料。可巧的是十日后所寄来的万余张倩照全部不翼而飞,只留下了些条件不好的。经过多番打听才知道好照片早被《申报》的一位记者私自开箱取走了。通过顾肯夫与《申报》的多次协调,那位记者才勉强交回了十张照片,而其中就包括张织云。

虽然张织云的条件平平,但因为是失而复得,所以原本的一场失窃案,却成为新片宣传的重要噱头,当年由她所主演的《人心》便因为这一新闻而获得了极好的票房。在大中华初露身手后,她便应邀参演了民新公司旗下的《空谷兰》和《玉洁冰清》的拍摄。

参演《玉洁冰清》,不仅让张织云获得了当年的票房冠军,更让她获得了此生唯一的爱情。身为该片的导演兼摄影的卜万苍在影片拍摄过程中竟爱上了他片中的清纯村姑,也许因为有爱情的滋润,在该片中张织云异常动人,一下子她的身价暴涨。

片中人物的形象正是同张织云身世差不多的村姑,天真烂漫的少女因失恋而情伤的经历被她演绎得活灵活现,一下子她在电影界便有了"悲情圣手"的名号。一向势利的养母看准了发财机会,而此时民新公司也瞄准了这个唯利是图女人的心理,同她口头承诺只要张织云改投其旗下,便以重金相待。经不住金钱诱惑的养母便鼓动着合约还未满期的张织云跳槽到了民新公司。

虽然此举让大中华影业上下同人皆发微词,但张织云短暂走火的那几年却正是民新和卜万苍所造就的,由其所主演的《空谷兰》成了当年第一部在卡尔登首演的中国电影,电影公司获得了巨额的票房,而张织云则收获了极佳的口碑,也许在这场商战中唯一失利的只有发财梦落空的张织云的养母。

短暂的如梦岁月

在这段如梦如幻的日子里,唯一不满的人应该还是那位养母。民新因为张织云的加入日渐红火,而张织云也因为事业爱情双丰收,小日子还算过得甜蜜。在进驻民新公司的同时,她和卜万苍也确立了同居关系。而在一旁冷眼相看的养母却心里窝着火,因为民新公司之前承诺的重金一直没有眉目。

除了偶尔听闻养母的抱怨,总体来说张织云过上了她这一生中少有的一段幸福日子,初初尝到了当一位电影明星的甜味。民新除了有卜万苍是老板之外,还有一位在巡捕房当翻译的李应生也是股东之一。

在那个年代翻译可不是一般的人物,靠着一门与人打交道的技能,头脑灵活的李应生和他的太太是当时十里洋场有名的交际达人。因为李应生经营电影公司的缘故,他经常都可以邀一些电影明星做交际场合的陪客,这个噱头无论在今天还是在当年的上海滩都是极为流行的,一时他和太太便成了上海社交界的名流。

起初李应生的太太还邀卜万苍和张织云一同出入,后来索性就绕过卜万苍,直接叫上不知深浅的张织云出入灯红酒绿的夜总会。历经世事的卜万苍一看便知苗头不对,私下里常常提醒张织云注意,不要着了李应生夫妇的道,而正沉溺于浮华生活的张织云却充耳不闻,只顾应酬达官显贵,却并未细察这其中的甜蜜陷阱。

最后两人闹得满城风雨不欢而散。本来暂时想以分居的方式让两人的情绪稳定一下,可卜万苍没有想到,正是利用这个空当,李应生夫人便将茶叶大王唐季珊介绍给了正处空虚的张织云。

身为情场老手的唐季珊是出了名的多金且闲,只要是他看上的女人他有的是时间软磨硬泡,加之张织云耳根软,本就受不住养母的一再蛊惑,很快她便彻底结束了与卜万苍的关系并且淡出影坛,与已有家室的唐季珊同居了。

被金屋藏娇的张织云好日子过得并不长,这段短暂且浮华不实的日子让她几乎淡出了所有人的视线之外,即使是当年的亲人密友也少有与之有照面的机会,所谓金屋藏娇从古至今不过都是同一场戏。

不久风流成性的唐季珊用同样的招数勾引了阮玲玉,这两个广东女子就这么一先一后地栽倒在了这个男人的手上。与其说那男子多情,倒不如说是这些男人本身的收藏癖在作怪,任是世间再多再好的女子,他也像收集金丝雀一般,收入囊中只作玩赏却不会用心以待。

而阮玲玉与张织云的失败或失落却如出一辙,阮玲玉虽不像张织云一般贪恋物质,但她缺的是一份精神世界的安全感。两个女人都认为从一个爱她们的男人身上可以找到这种安全安稳,殊不知这种依赖的本身注定就是一场输局的开始。

唐季珊的聪明就在于他懂女人,懂她们的弱点她们的死穴,而可恨之处也在于他懂女人的一切却并不愿爱上她们,就像他经营茶叶一样,为获名茶可以不惜重金,顺以种种不堪的方式,或假戏真做或充傻装痴,让你于看不清弄不明间倒把自己和盘托出,最后只有顺应着他的勾招,一步步地跌进那再也走不出的金屋。其实就算没有张达民的一纸诉讼,阮玲玉还是会走上绝路,这绝路一开始便是由她自己挖掘而成的。

在唐季珊迷上阮玲玉之后,已成弃妇的张织云曾写过一封信告诫阮玲玉:"今日我的结局,也将是明日你的结局。"诚如张织云所言,唐季珊并不是一个可以依托的男人。只是以女人恋爱时的狭隘心态猜度,阮玲玉当时只把这话当做了张织云破坏他们爱情关系的小把戏,事后她才真正醒悟过来,明白张织云的话是半句不虚的。

两个女人不同的只是,率直而为的张织云为了这场分手大战也曾奋力一搏,写下万言书发于报纸声讨。只是本来就身为小三的身份,在当时也的确是没有引起什么反响的,但至少她用自己微薄之力怒骂了一番,也算为自己出了一口恶气。而极爱面子外强内柔的阮玲玉,在获知唐季珊又得新欢时,却只能忍气吞声不敢向外发作。

其实人言并不可畏,可畏的只是人性和那个男性社会下女人微弱的呼喊声,穿不过牢不可破的人言也摧不毁自身骨子里的卑微感。上天也曾厚待我辈,痴迷时却不知这是厚待。

已成弃妇的张织云也曾想过东山再起,然而属于她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虽然凭着旧日的人际关系,也有导演如新民的张石川等人找她拍戏,可有声片此时已进入中国市场,因为语言之瑕她失去了最后翻身的机会。那个有声电影初兴的时代属于阮玲玉,但她却从未想过再搏一回。

虽然没有选择自杀,但张织云的结局也好不到哪里去。原本他们同居时张织云曾与唐季珊有过一纸协议,如若他日被弃便可向唐季珊索取一笔二十万的赡养费,但老奸巨猾的唐季珊早就有所预料,提前便将那纸协议书销毁了,一时间张织云是人财两空,穷到房租都付不起的地步。

回顾与唐季珊在一起的两年,除了挥霍无度抽烟酗酒,张织云几乎是一无所有。翻身不成养母也一病身亡,她用光了一生最后的积蓄,辗转于多个城市之间,上世纪70年代被人发现她行乞于香港街头,直至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