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玲是某校高三班学习班长,老师对她说,去年本校高考成绩不够理想,今年必须把全校的名次从兄弟学校那儿夺回来,你是班长,要带头为了你个人的高考荣誉和全校的荣誉,必须次次争取考试排名第一。张玲深感无比崇高和艰巨,她努力再努力,进步更进步,一次次模拟、一次次测试,成绩都在全班第一。老师又找她,班里第一还不够,争取全校排名第一,张玲又开始努力再努力,进步再进步,终于她又不负众望,为全班争得了新荣誉。后来校长找她了,说张玲同学,学校根据你的表现,准备发展你入党,这可是我们全校惟一的一位学生党员,建校30年来头一次有学生党员。现在给你一个任务,就是争取再把成绩往上提一提,下次模拟考试时,为我们学校在全区拿个排名第一。张玲在红色的党旗下宣誓时,虽然背的是党章规定的那几句誓词,但脑子里想的是:我必须拿出好成绩,报答校长和老师的器重,争取全区排名第一。她再努力又努力,一直努力到有一天被人抬进了校医那里。老师和校长后来再不理会她了,因为他们都认为正是她临阵胆怯而使全校的排名落到了第二位。
可耻!校长和老师用目光对她这样说。
真是可耻!张玲自己用心骂自己。
后来她无论再怎么努力也没有把自己的名次往上提高,甚至在全校的排名一下子降至前6位。
一天,张玲向兼党支部书记的校长交了一份东西。
什么?你竟敢想退党?校长气得浑身发抖,连声骂道:你是懦夫,彻底的懦夫!张玲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与张玲同班的李也同学被老师认为是可以接替张玲的重点培养对象。
李也出生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从小接受的是要比别人强上强的教育。但李也的成绩在高一时并没有排进年级前6名之列,这使得在初中全校第一名的她自尊受到很大伤害。她恨过去自己的那所中学基础太低,更嫉妒现在比她分高的那些神气活现的同学。“有什么稀罕,不就是靠老师开小灶嘛!”李也以前看到张玲这样名列前茅的人,打心眼里不服。她暗暗使劲,几乎在高一、高二的两年中放弃了作为都市女孩的全部情趣,把可以利用的一切时间都用在了赶超同学的分数上。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进入高三后,李也的分数已经列在张玲和另一名男生之后成为全校第三名,她本来就戴近视镜的眼睛前又多了一道圈,同学们因此送她个外号叫“靶子”。这回李也真的成了全校排名的“靶子”了。那天张玲“退居二线”后,校长在全校高考第二次动员大会上把李也推到了前台,表扬了李也这几年的刻苦与进步,并要求通过李也和指导老师的共同努力,争取在“二模”中将学校的名次夺回来。会后,李也同样得到了她过去十分嫉妒的“开小灶”待遇,她初次走进教研组,静静坐在那儿听老师讲题的感觉实在太好了,只有她一个人,而且老师讲课针对她存在的问题,这种有的放矢、毫无干扰的“小灶”,如果几年前就能享受到,怎么可能有张玲辉煌的份呢?第一次“开小灶”时,李也体会最多的就是这个。
“李也,你现在与一般同学不一样了,是学校的重点培养对象,下次区组织的‘二模’,是关系到我们学校以前被张玲同学丢失的荣誉能不能重新夺回来的决战,校长的态度很明确:一定必胜。所以在学校练兵时,你的目标必须做到百分之百的全校测验第一名。”
百分之百?!李也忍不住有些紧张起来,因为以前她是在别人后面赶超,心里想的总是努力朝前,而这种赶超过程除了她自己有感觉外,谁也不太会注意她,现在可好了,所有的人都盯着她这个靶子。李也一下感到了巨大压力,而且同学们现在都知道她是吃过“小灶”的,考第一名是应该的,而落后于任何一个人都是不正常的。李也暗暗叫苦:过去我是只管一路拼杀,埋头朝前赶,现在我是站在山的巅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我的妈呀,一旦有闪失怎么办呢?先不说是否对得起自己,老师和校长那儿就没法交待呀!
李也从来没有感到心头有如此多的压力。她忽而感觉四周有那么多人盯着她,有嫉妒的,也有嘲讽的,有幸灾乐祸的,更有杀气腾腾准备吃掉她的……“啊--老虎!老虎来啦!”李也已经几次在半夜突然大叫起来,每次醒来总是浑身湿淋淋的。
噩梦,真像做不完的噩梦。李也在一次又一次保第一名的考试拼杀中渐渐感觉精疲力竭,每次从考场上出来,就会头重脚轻,甚至胸口发闷。后来发展到一见卷子就冒虚汗,终于有一天她倒下了。这下可把老师和校长急坏了,因为再有3天就是全区性的“二模”了,他们怎么也不想看到“第二个张玲”,所以此次采取了对李也的特别措施,有两名校医进行24小时监护。到第三天“二模”考试时,李也大有英雄出征时的那种声势,前后都有人护着,校长也来了,特意送给她5个字:第一属于你。李也当时掉泪了,她全身热血因此而沸腾,走进考场的那一瞬间真的有种视死如归的感觉。
上帝保佑,李也不仅坚持考完了,而且获得了全区第一名。学校为此举行了高考前的一次庆功暨最后冲刺动员大会。校长把李也请上了主席台,给她戴上了大红花,并号召全校应届高三毕业生以李也为榜样,争取本年度高考录取率再创新水平。出人意料的是,此次会议后,李也坚决拒绝了学校希望她在“三模”时保第一的要求,而是连续请了两个星期的病假。有同学去看望时,李也讲出了自己的心声:我不想再当第一名,因为我不想让自己成为这种考试排名的“敢死队员”。同学好奇道:当“敢死队员”有什么不好?能“开小灶”,还能接受校长亲自戴大红花的荣誉,多春风得意呀!李也使劲地摇头,说她宁可什么都不要,因为当“敢死队员”最终不会有好结果,不是死在战场上,就是在战场上被杀得浑身伤痕累累。
“李也,你得了第一名说话这么轻松,你知道我妈上次看到班上的那张排名表后怎么对我说的?她说我是天下第一笨,下次再不把名次往上提前10名,她就抹脖子!”李也的同学苏亚男学着她妈做了个自杀的动作,连哭带跺脚地说,“你说我可怎么办?一模、二模都排在全班后10名,要是高考真的考不上,我妈她真会抹脖子呀!呜呜呜……我怕死了李也……”
李也抱住苏亚男颤抖不止的肩膀:“放心,我一定帮你把名次赶上去……”说完,李也跟着大哭起来。
班里的排名虽说只在四五十个同学之间进行,但每一次考试成绩下来,那张排名表就像一道无声的号令,激烈的战斗从此开始。
光明和严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小学到高中从来没有分开过,他俩都爱好足球,光明是前锋,严恪是守门员,只要他们俩同在,年级足球赛的冠军十有八九属于他们。进入高中后,足球比赛被渐渐剥夺了,一切时间都被捆在了教室和考场的战斗中。光明和严恪的成绩排名基本都在中游水平。但是到了高三第二个学期后,光明发现严恪的排名高出了他10多名,跨入了全班前5名之列。光明觉得严恪很不够意思,既然是哥们,要进步就得一起进步嘛。有一天放学后光明到严恪家,一进门就见正在埋头做作业的严恪慌里慌张地从自己的小屋走到客厅,那阵势似乎不想让光明见到什么秘密,反倒越发让光明想看个究竟。后来光明终于推说要向严恪借盘VCD而进了严恪的小天地,他往严恪的写字台上一看,发现了《北京海淀考王》,原来如此……
第二天起,光明就开始不再理会严恪了,他觉得自己的小哥们跟他玩心眼:这还不是明摆着的事,像《北京海淀考王》这样老师推荐的高考复习好书,他光明所在的小城里是见不着的,谁能搞到这样的书就很牛。光明心想,你严恪从小跟我是哥们,但到了高考复习的关键时刻,却连得到好复习资料都不肯借我看,一个人暗着使劲把我扔在每次考试的后二十几名,说轻一点是不够哥们义气,说重一点是忘恩负义--可不是嘛,中考时我光明从表哥那儿得到了一套名校复习资料就毫无保留地给你严恪复印了一份,现在你小子得了一套《北京海淀考王》竟偷偷藏在家里一个人看,这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
光明要报复,因为他知道严恪有个弱点:他的外语不好。但老师和同学们从来没有发现严恪的外语排名落后过,这其中的奥秘只有哥们光明知道。
新一轮考试又开始了,严恪的数学成绩照例直线上升,在排名表上已经跃居前3名。瞧着严恪那得意洋洋的劲儿,光明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机会终于到了,外语考试的卷子刚刚发下,光明见监考的老师走到桌前,有意摆弄了一下自己的笔盒,然后用嘴努努坐在右侧前排的严恪。老师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不动声色地暗暗盯着严恪的每一个小动作,大约在开考10分钟左右,严恪动作了:只见他佯装换笔,将笔盒的底一起翻了过来,正在这时,一只大手从严恪的背后伸过去抓住了那笔盒,再翻过来一看,笔盒底有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小字条……严恪作弊被当场抓住。坐在他后排斜侧的光明脸上露出了一丝快意。
新一轮的排名表出来后,严恪从上次摸底的前5名一下降到了20几名,而且受到了班主任在全班大会上的严厉批评。严恪痛苦地低下头时,用仇视的目光斜了一下昔日的好友、如今成了仇人一般的小哥们光明,那目光分明在说:准是你小子出卖了我,否则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我笔盒下的“秘密”。
像上面这对因排名而反目为仇的小哥们,在高3年级中不为少数。有位同学告诉我,老师搞的考试排名次,使本来和睦相处的同学间互相成了对手和敌人,常常同宿舍、同桌的人都互不说真话,谁要是能借某一计谋把对手弄蒙了,心里好像比考高分还得意还开心。“一张排名表,使同学间的友情全都彻底消失了,整天老死不相往来,埋头盯着对手使暗劲。可气的是老师还用排名引发同学间的不和,进而转向家长与我们子女、以及家长与家长之间的矛盾。他们对排名在前的同学和他们的家长笑脸相迎,对排名在后的同学及其家长则横眉冷面,仿佛欠了他(她)债似的。”有个学校的同学还透露:他们学校做得更绝,每次考试前是任课老师跟他们订合同,等考完后排名一出来就开始“当场兑现”,达到“合同”标准的,可以享受“提高班”免费上课的待遇,没有按“合同”规定达标的,想进“提高班”必须交100至200元钱。这种“合同”开始是在老师和同学之间签订的,后来又变成了老师与家长之间签订,如果学生考得没有达标,不仅学生本人受到某些像上“提高班”要交费那样的罚款式的处罚,学生家长同样要被召到学校接受训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