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在工地上干活,不知不觉也有快半年了。扛水泥、拌砂浆、拎泥桶,都是吃力的活。好在咱年纪轻,有的是力气,一觉醒来,力气又攒了回来。这体格也健壮了,百来斤东西,拿起来也不觉着沉哩,俺还感觉着个也往上蹭了点。工地上停工停料休息的日子,俺也没给闲着,一有空,就帮着杂货店的陈阿姨送货,顺便在她那里蹭个饭,搭个伙了。
眼看着就要到年底了,老板扣去俺们的饭钱,休息天不发工钱,俺估算着,也能拿到个千儿八百的。在老家,那可不是个小数,地头里刨一年,也挣不来这个数,俺着实兴奋了把。加上陈阿姨给的钱,哦,对哩,俺得更正说明下,那个叫劳务费,陈阿姨就是这么说的,劳动所得该付的报酬。
新鲜哩,俺觉得也不错,那就拿着踏实多了。就像给工地老板打工一个道理,付出劳力就应该得到嘛,很简单的道理,俺却因为陈阿姨人好,咋好意思拿她的钱了,不就是点力气,时间嘛,俺有的是时间和力气,没地方使才是真的。
此时的俺,才真正感悟到个道理,人啊得出来混,不然就像井底之蛙,就看见俺SD村子里,头上的这片天空了。这次出来算是对了,挣到钱哩。发展才是硬道理,俺们国家领导人说话就是水平高,一语中地,俺可以这样理解成,挣钱才是硬道理,贴近实际嘛,照这个样子干下去,用不了两年,就可以在老家盖上大瓦房了,俺娘住东间,到时候让娘好好了享享福,买个电视机给她老人家瞅着,俺就住西间,都按上大玻璃窗户。
中间还留个大间,派啥用,暂时倒还没有想好哩,到时看吧,要不养羊也成,让羊也住得舒服些吧,不对,这个想法要是让大伙知道了,还不笑掉了大牙。俺再搭个羊圈,上面也盖上瓦片,还得拦个院,种上喜欢吃的大枣树,苹果树,再养些鸡呀鸭的瞧俺,越想越离谱了,这打算还是不错的吧,不过还得等两年,等挣下钱来再说吧。
终于等到发工钱了,HB佬做大工的,钱自然比大根和俺得多不少,大根也很满意了,瞧他那神情就知道了,整两千多,两捆大团结,另加一小沓钱掂在手上,紧紧的捏着,生怕一不小心的,其中滑出了一张。俺时间短,和估计的也差了点,不过也挺高兴的。
回到了工棚,这大伙都挺高兴的,嚷嚷着喝酒去。这顿酒得喝,俺也来了兴致,不就每人掏10块钱嘛,凑个份子,一年到头也不容易啊,趁个兴大伙再聚一聚。喝完了,明天大伙就各自走人了,钱是该送回家,老婆孩子也该团聚才对。要等到来年碰面了,才能再喝得上。
饭馆里出来已经很晚了,大伙这酒兴正在劲头上,时不时的吼两句歌曲,全带着酒精味,舌头打不过弯了,完全的离了谱,到了工棚还吼个没完。
俺掂量着,是不是该跟大根他们一起走,按理是应该要回去的,出来很久了,俺娘牵挂着俺哩,俺也想家啊,可是这来回得不少钱,好几头羊就这么没了,全都给花在了路上,这左思右想的,就觉着冤。
陈阿姨倒是和俺说过,如果不回去就在她店里帮忙,还给俺双份的劳务费,晚上就睡店里边,帮着看店。这可是很难得的,活不累人,钱倒还好挣,俺心思开啦,想着想着,又想起了刚出来那阵子,真是好难。
机会在眼前了,俺狠了心,决定不回家过年了,明天就和大根商量下,帮俺带600块钱回去,交给俺娘,顺便看看她,关照她别省着花,俺还在挣着,儿他在外面很好,别担心就是了。
杂货店里,到年底确实很忙的,俺忙里忙外的,总算忙到了小年夜。下午的时候,陈阿姨对我说:“小SD,晚上上阿姨家过小年去,明天休息,就不用开门了,你睡个懒觉吧。”俺说成。陈阿姨走了,俺看着可能还有生意,就坐在店堂里,看着电视。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地过去了,基本就没顾客上门来,有几个小孩来买了些鞭炮,俺倒是看了一下午的电视,瞅着外面天快黑下来了,锁了门,向阿姨家方向走去。
大街上不是很热闹了,街灯早已亮起,到处点缀着过年的景象。小孩子们东一堆,西一摊的玩着烟花,没几个大人陪着。平常热闹的街上,像大风刮过似的,剩下零零星星的那么几个人,俺就是其中的一个。
两边住户的窗子,都透出明亮的灯光,炒菜的油烟味和烹煮肉的香味,弥漫在整个街衢里,而且很好闻,走到那都能闻得到。在家乡的时候,俺也能闻到菜的香味,从香味里,就能猜得出谁家煮了什么,可到了这里,俺就太想知道,是啥菜煮的香气四溢。
俺不想急着进阿姨家,就在街上慢慢的闲逛着。俺想到了娘,一个人怎么过的年,此时,会不会还在等着俺走进家门,揭开扣着的几个碗里,都是俺过年喜欢吃的菜,肯定凉了,她会唠叨说:“再给热热,天冷不兴吃凉的。”
俺那时才不管不顾哩,伸手抓了就送嘴里,那个馋像,娘可是气的没话讲了,打俺的手,让俺去洗了手再来吃。俺边嚼着嘴里的肉,边跑到井台去洗手,回来那一顿好吃,就因为平时没啥好吃的,过年才大大咧咧的甩开了吃。
只是今年,俺没打算回去,娘肯定担心着了,这年过的不知道咋样了。俺心里默默地对娘说:娘,你放心吧,儿吃得了苦,要饭都要过了,还怕啥,您就等着过好日子吧。
在快到陈阿姨家弄口时,俺见小军在弄堂口张望着,看情形是在等俺。俺俩眼睛很快就对上了,他欣喜地说:“小朱哥,快啊,我妈在等你,让我来弄堂口看看,正好你过来了。”
看他那样,还真把俺当哥了,其实比俺小了2岁,学生味很足。要不陈阿姨总爱说,城里的孩子长不大,俺算是明白了点。“不用等俺啊,俺随便吃点就行了。”俺让阿姨他们全家人等,怪不好意思的。
俺们并肩走了进去,就觉着还矮了他一头,小军个长高了不少,俺暗自惭愧,要是有他的个该多好。
陈阿姨老公也姓陈,当然得叫陈叔了,很斯文的一个人。平日里,俺也见过一两回,没啥印象,今天对俺很热诚,又是倒茶又是递烟,还问了俺家里的一些情况。
俺也没啥好隐瞒的,说着俺娘,说着家里的实际情况。可能是俺说的情况太实在了,小军睁着眼珠,呆了似的看着俺,听俺说着,那本来就不大的眼睛里,满是怀疑,除了怀疑还是怀疑的神情。
“去,把酒给拿来,今天你小S、啊,你小朱哥和你爸爸,好好了喝两杯。”阿姨看出小军那神情,叫他去拿酒。
“是这么个情况啊,当年我下乡知青那会,就是这样子。”陈叔点了点头,接着说:“不过不在你们那里,变化不大啊。”俺很感激,原来陈叔也去过农村,有农民阶级的淳朴情谊,俺差点就掉下眼泪了。
陈叔很健谈,尤其是在饭桌上,酒喝上二两以后,脸乏着红光说开了。可能是作为领导,经常开会的缘故,养成了逻辑性的讲话特点。他先把当前的形势透析给俺:现在你阿姨这种性质,管叫个体户,接下来个人还可以开公司、办企业,上面发文了,鼓励个人向个体经营发展,扶持民营企业。农村也会有很大的发展。兴搞种植业、养殖业等,以副业带动农村经济,这是个大的方向。城市在加快建设步伐,旧城改造迫在眉睫,道路拓宽,设施得跟上去,需要大量进城务工人员,这些人员就是农民工。
俺听到这儿心头一热,算是来对哩,暗下里思忖有戏,起码还有得混了。更庆幸认识了陈叔,这样有远见的高人了,指不定将来哪天,俺或许也开个公司,做起了生意,不用打工了,瞧俺这一想歪了去,就又岔神了。
“小朱,快吃菜呀,别光顾了听你叔瞎掰。”陈阿姨见俺光傻愣着听,连筷子都不动了。“哎!够了陈阿姨,俺吃得很饱了。”俺真的没撒谎,不知不觉吃了也不少哩,主要是阿姨炒的菜很好吃,也是俺长这么大,吃的最丰盛的,好些菜名,可是说不上来,也没好意思问。
“唉,妇人之见,我说的,可都是明摆着的事实嘛,哪瞎掰了。”陈叔正在兴头上,来劲了:“两年前要不是我的决定,你敢开店做生意?说不定今天还在纺织厂挡着纱,三班倒按时倒,基本那点工资,就是不能按时给,奖金还是个未知数。”“好好好,就数你能耐还不行吗,小朱来我们家做客,总得让他吃菜啊。”陈阿姨显然是认理的人,随和着打断了他爱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