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监视工作你在负责,那你和吴克、陶锦他们仔细研究吧。走吧,彭局长在等着我们了。”周大年说完也没顾夏晴,自己先朝彭光勇的办公室走去。夏晴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也跟着走了过去。
彭光勇刚刚接完一个电话,他放下话筒,抬起头来看着周大年和夏晴,自孙启的尸体被发现后就一直紧绷着的脸终于有了一丝笑容:“有一个好消息。香港方面刚刚有通报过来,从他们掌握的情况看,笔记本现在还没有被台湾弄出去,仍然在广州。但是,他们现在无法查明具体下落,也无从得知台湾方面在广州安插的据点。这也就意味着,我们还有时间和机会找到笔记本,甚至破获敌人在广州的秘密网络。”
夏晴听了,也有些高兴地对彭光勇说:“孙启尸体的鉴定结果是溺水导致死亡,没有发现他杀的痕迹。现在技术处的同志正在做进一步的检查。我个人认为,对孙启的死因应该采取慎重态度,毕竟,我们现在还有可能从他身上找到线索。如果孙启不是自杀,那么我们就多了一种可能性。”周大年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情绪还是不太好。
夏晴接着说:“局长,我有两点想法。第一,我和吴克他们回忆了监视孙启的整个过程,我们认为,孙启在我们严密监视下逃跑,一定是获得了别人的帮助。至于说谁在帮他,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但如果能找到这个人,就多了一条线索。我建议对当时参与监视孙启的人,也要做一个排查,并不是说要怀疑谁,而是争取排除这样的可能性。第二,孙启死前,刑侦处的汪卫明曾经在平乐码头附近的一条船上看见过他,虽然我们至今没能找到那条船,但汪卫明说那条船本来是想在平乐码头靠岸的。这是孙启留下的最后的线索了,我认为应该在平乐那一带展开相应的调查,看能不能从那儿找到什么线索。”
彭光勇听了以后带着询问的眼神看着周大年,周大年这才慢慢地说:“我同意夏晴同志的想法。我还有个建议,必要的时候,请刑侦处的同志介入。他们对付刑事案件的经验,也许能给我们帮助。”
彭光勇点点头:“任何特务的活动,任何案件,都会留下这样那样的痕迹。你们抓紧干吧,只争朝夕,两条腿走路,我就不信不会有结果。毛主席的《满江红》里说得好啊,‘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现在我们不是‘一万年太久’,而是一天都太久了。”
周末的黄昏。夏晴骑着自行车来到幼儿园门口等着接佳佳。突然她在大门对面的街道旁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无所事事地站在那里,像是在等人。她走了过去:“孔志国?你在这儿干什么?”孔志国看到她,顿时显得有些尴尬,支吾着说:“嗯……有点小事,找一个人。”然后马上就把话题岔开了。他们刚聊了几句,何梅带着佳佳出现在幼儿园门口。夏晴赶紧和孔志国道别,转身时她发现孔志国盯着何梅那边,眼光有些异样,不过她并没有在意,接上佳佳就离开了。
何梅看着夏晴和佳佳远去的背影,一时间有些发呆。她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出神地看着,直到孔志国在街对面喊了她一声,才回过神来,看着孔志国笑了笑,朝孔志国的方向走去。
夕阳映照的街边,孔志国和何梅一起慢慢地走着,看起来像是一对情侣。孔志国从提包里取出几张纸,递给何梅:“这个是我们单位的商调函,上面已经有办公厅领导的签字,这个是履历表,你把表填好后,交给你们园长,让她帮忙盖个章,这事情就成了一半了。”
何梅看了看手中的文件,表情有些犹豫。
“怎么?”
迟疑了一会儿,何梅小心翼翼地问:“我听我们幼儿园的人说,交际处的女同志经常要陪着来访的外宾和首长跳舞什么的,是不是真的?”
孔志国笑了起来:“原来你是担心这个?那有什么关系呢?这也是革命工作啊。再说了,唱歌跳舞的事情一般都是歌舞团的人干的,我们处里的同志还轮不上呢。我爱人就知道,她们团里经常会让她们去做这件事。”
何梅好奇地问他:“你爱人?她是歌舞团的?”孔志国尴尬地笑笑:“对,她叫杨颖,省歌舞团的钢琴师。”他很懊悔怎么谈到了这个话题。他不愿提起杨颖,更何况是在何梅面前。实际上在见到何梅之前,他还一直在为中午的事气恼。出差了一个多星期,中午杨颖终于回家了,孔志国为了给她接风,也为了缓和一下他们之间一直有些紧张的关系,特意做了一桌好菜。可是杨颖回家后,匆匆地梳洗了一下,就说团里还有事便走了,对孔志国的殷勤似乎视而不见。自结婚以来,他们的关系就是这样了。孔志国经常感觉到他是同一个陌生人住在一个屋子里,他们的婚姻仿佛是一个各取所需的交易:孔志国看上了杨颖的漂亮大方和让人羡慕的钢琴家身份,而杨颖则是看上了他的工作以及社会关系。可是孔志国现在所想要的是一种家的感觉,但杨颖不能给他。
何梅看着孔志国有些恍惚的神情,关切地问他:“怎么啦?有什么事吗?”
孔志国这才回过神来:“没事。怎么样?决定了吗?”何梅点点头。
孔志国高兴起来:“太好了!快七点了,怎么样,我请你去饭馆吃个晚饭?”
对于这个邀请,何梅有些谨慎,很有礼貌地回绝了。孔志国显得有点失望:“那好吧。还有,小何,你以后不要叫我孔处长,行吗?”
“那怎么叫?叫老孔?可你又没那么老啊。”
“随你便。”
何梅摆摆手,调皮地嫣然笑着转身离开:“那好吧,老孔,谢谢你。再见。”孔志国看着夕阳光影里的何梅走向不远处的幼儿园,志得意满,一扫刚才的郁闷。
夏晴和汪卫明已经在平乐镇的码头待了整整一个下午了。他们走访了这一带的很多人,可是仍然没有找到一点有用的线索。他们走在河堤上的一条小路上。路面很窄,两人的身体自然有时会碰到一起。夏晴很敏感地朝前快走了一两步,汪卫明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就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着她。
夏晴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停下来转身问汪卫明:“那天晚上,你看见那个船老大的长相了吗?”
“没有。我记得当时他用胳膊把大半个脸都挡住了。我当时认为是因为我们的探照灯光太强了。现在想起来,他应该是有意不让我们看见他的脸。”
夏晴看他一眼:“我觉得有点儿奇怪,你既然可以看清楚躲在船舱里的孙启,为什么却没能看清楚船老大呢?照理说这更容易看清楚啊。”汪卫明有些不高兴了:“你什么意思,我不是告诉你那人故意把脸遮挡起来了吗?”
“那你总应该看见他的大致轮廓吧?按你说,船舱里的孙启你也同样只看见了那么一眼,可你为什么就能够认定是他了呢?”
汪卫明满脸诧异:“我怎么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了?你是在怀疑我认错了人,还是怀疑我故意在隐瞒什么?”
夏晴没有说话,也对视着他,似乎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东西来。不过她从汪卫明的眼神里只看到了诧异,甚至还有一点愤怒。于是她随即把情绪缓和下来笑了一下说:“你不用反应那么强烈。我没怀疑你什么。我看你是过于敏感了。”
汪卫明沉默了一会儿,他似乎也不想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突然笑了一下,说:“是吗?我倒认为你刚才才是过于敏感了。”夏晴的眼神显得很疑惑。
“刚才好像你是故意要走快一点,和我保持距离,对不对?怎么了,觉得我身上有难闻的味儿?”
夏晴笑了起来:“就是,有股汗臭味。”
汪卫明也笑了起来:“你别来小资产阶级那一套,劳动人民都是有汗臭味的,那是一种光荣,你懂不懂?你身上没味儿,就说明你和劳动人民有距离。”
夏晴彻底被汪卫明逗乐了:“油嘴滑舌,我说不过你!走吧,那个理发匠秦师傅一直在码头给人理发,我想再找他仔细聊聊。”
船老大古开元一直坐在船舱里,抽着烟,远远地看着他们两人。他的货船编号是“珠-481”。
孙启溺死的消息也很快传到了谢其庸的耳中。他很有些恼怒,花店关门后,他马上把江晓榕叫到里屋,训斥了一通。可是江晓榕很不以为然:“孙启的情绪极不稳定,已经接近精神崩溃了!一会儿说要自杀,一会儿又说要去公安局自首,还要给老婆打电话,你说该怎么办?再说他对我们已经没用了。”
谢其庸听到最后一句话,更生气了,大声说道:“放屁!谁说没用了?!在这儿是谁说了算?”江晓榕很少见到谢其庸发这么大的火,闭上嘴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谢其庸才慢慢平静下来,又问:“怎么做的?”当听说江晓榕做得很干净的时候,他舒了口气,不过仍然有点不放心:“死了人,事情就更大了,公安局会一步步追到我们这儿来的。你不要低估了共产党的能力。”
江晓榕有点不屑地小声嘀咕着说:“你也太小心谨慎了。”
“我和共产党打交道的时候,你都还在娘胎里!你懂什么?”
江晓榕却有点讽刺地回敬道:“你们要真有能耐,怎么会把好端端的一个大陆输给了共产党,自己逃到台湾去了?”
谢其庸气不打一处来:“你……我警告你,一定要小心!”
“你放心,我手下的人也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起码,孙启的死因就够公安局忙活一阵的了。笔记本呢?怎么送出去?”
“这不是你管的事情。”
“其实,根本用不着把笔记本送出去,拍了照,把胶卷送出去不就得了?笔记本的目标总比一卷胶卷大得多吧。”
谢其庸冷笑道:“笔记本里都是俄文,你不懂我也不懂。里面还有很多空白页,谁知道空白的地方是不是用了密写?我有我的原则。我再说一次,你要多加小心,别再给我捅什么娄子!”
江晓榕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