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夏晴就来到了刑侦处的办公室。房间里只有汪卫明一个人,他正往自己的铁皮柜里放东西,夏晴很快地看了一眼,里面有一些卷宗、一把手枪,还有一个上了锁的小铁盒。汪卫明听见动静,回头看是夏晴来了,很快把柜子锁上,将钥匙揣进了裤兜里,走过来笑着问:“这么早啊。有事吗?”
夏晴也对他笑了一笑:“你也挺早的嘛。我没什么事,随便过来看看。”汪卫明知道夏晴还在为案子的事发愁,便问道:“我知道你们在调查理发匠的社会关系,想给那些美圆找一个合理的解释。有结果吗?”
夏晴摇摇头:“没有,也无法解释它的来源。”
“你们就那么不愿意相信我的判断吗?”
“我有点儿相信了。”夏晴说,汪卫明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夏晴又接着说,“我又在想,不管这些美圆是不是特务经费,理发匠被杀的原因,会不会是谋财害命,杀人犯是冲着美圆来的?”
汪卫明惊讶地看着她:“你说什么?这也太幼稚了吧?我告诉你,绝对没有这样的可能性。理发匠家里没有被翻找的痕迹。一般情况下,如果罪犯为了谋财,一定会四处翻找,搞得天翻地覆的。这是常识,对不对?”
刚才的问题不过是夏晴随口说出来的,她心里一直在惦记着那个小铁盒。看着汪卫明疑惑的眼神,她连忙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你说得对,我没有仔细考虑,也就是随便说说。”然后匆匆地转身走了出去,留下汪卫明一个人呆呆地怔在那里。
夏晴现在对汪卫明越来越捉摸不透了,虽然很多疑点都指向他,但都没有确凿的证据。而且他对理发匠的分析也有一定道理,夏晴觉得是不是该调整一下思路了。如果真如汪卫明所猜想的,秦师傅是特务,那他有可能就是那个安排孙启逃跑的人,那条编号是“珠—431”的船,也有可能就是他开的,或者是他安排的。按这条线理下去,着重调查一下理发匠和他周围人的关系,也许会找到江晓榕,或是其他突破性的线索。想到这,夏晴直接朝周大年的办公室走去。
周大年听完夏晴的想法后,皱了皱眉头,有些不高兴地说:“你什么时候真的也相信汪卫明的说法,认为理发匠是特务?”
“我也并没有认定他就是特务,但我们也不能轻易排除这样的可能。根据谢其庸交代,江晓榕很可能有自己的一个独立特务网。江晓榕出现的地方是平乐,理发匠也是平乐的人,发现孙启在船上的地方还是平乐。这几条线索凑在一起,我觉得应该引起我们更多的注意。”
周大年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们从来没有忽视过平乐那边,但是那里却并没有新的进展。我觉得现在是我们重新调整思路,寻找新的方向的时候了。毕竟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找到江晓榕和胶卷,还有‘黑熊’和‘十三舅’。说实话,我觉得理发匠那个案子越来越像一个典型的刑事案件了。”
夏晴对周大年的观点显然不能接受:“处长,我真不能同意你的看法,怎么你的观点一夜之间就变了?”
“我是怕一条道走到黑。这我比你有经验。”
夏晴却固执地说:“我坚持我的意见,当然,如果你下命令,我只有服从。”说完便离开了办公室。
周大年在后面叫了她两声,夏晴也没理他。周大年的脸气得铁青,他突然用手捂住了胃部,赶紧从抽屉里拿出一瓶药片,取出两片放进嘴里,也没有喝水就干吞了下去。
杨颖坐在梳妆台的镜子前仔细地打扮着,突然看见孔志国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一张纸,对着镜子冷冷地看着她。她瞟了孔志国一眼,没有理他,继续小心翼翼地描着她的眉毛。
孔志国随手把那张纸扔到了梳妆台上,面无表情地说:“你看看吧,如果同意就马上签字。”杨颖拿起来看了看,惊得差点跳了起来:“离婚申请书!孔志国,你疯了?!”
孔志国仍旧是面无表情地说:“我没有疯。我只是想通了,我要和你离婚。只有这样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你看看吧,同意就签字。”
杨颖有些慌乱了:“你不想当你的处长了?你不管自己的政治前途,我还要面子呢。你这样让我怎么在单位待下去?今后怎么做人?”
“你现在才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不管,我也不想管这样的事了!这种同床异梦的日子,我已经过够了!”
杨颖哭了起来:“孔志国,你是不是真的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你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你还要不要我活下去?”
“是你不让我活下去!”孔志国提高了声音,目光中有一种近乎疯狂的神情。
杨颖的口气软了下来:“求你别这样好不好?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你可以提出来,我今后一定会改正的。我们之间并没有到要离婚的地步。现在正搞思想整顿,我们在这个时候申请离婚,不是往枪口上撞吗?再说,组织上能同意吗?我过去对你态度不好,我能改正,但你也不能这样不顾一切呀。我们之间难道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哪怕你在外面有了另外的女人,我都不会计较的,我们可以商量解决。”
孔志国没有理她,非常坚决地说:“你不用东想西想的,我在外面也没有什么另外的女人。我要跟你离婚,完全是因为我们之间的问题。我告诉你,我现在就是认为我们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为了结束这种痛苦的生活,我可以牺牲一切。不要说政治前途,就是我被单位开除公职到街上去当一个流动人口,我也无所谓!”
“你真的疯了!我不签!”
“随便你。反正,一切都结束了。”孔志国把那张纸放在杨颖面前,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杨颖把离婚申请书拿起来,看了看,然后狠狠地把它撕成了许多碎片,撒在了屋子里。
正是吃晚饭的时候,汪卫明一个人坐在公安局食堂一张桌子跟前埋头吃着,却猛然看见夏晴也端着饭碗坐到了他的对面。汪卫明很惊讶地看着她,在他的记忆中,夏晴从来没有在食堂吃过晚饭。
夏晴像是知道他的疑惑,解释说:“一会儿去幼儿园给佳佳送点儿药。懒得回家了。”汪卫明一听幼儿园,不说话了,埋头继续吃起饭来。
“怎么不说话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好见见何梅呀?”夏晴笑着说。
“开什么玩笑呢?我才不找那不自在呢。”
“跟我一起去怎么就不自在了。难道你心里还有我的位置?”
汪卫明听到这话差点呛住了,猛地抬起头来盯着夏晴,不相信她会开这样的玩笑。
“别那么看着我。要在以前我也不会告诉你这个。不过现在你已经被那个何梅迷住了,说这些话对你对我都无所谓了,你说是不是?”夏晴依然笑着,不过汪卫明感觉到那笑容里还有许多其他的意味。他赶紧站起来,想要移到别的桌子去。夏晴装作不小心突然把面前的一碗菜汤弄翻在桌子上,菜汤洒出去,把汪卫明的裤子弄脏了一大片。
夏晴连忙起身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汪卫明没管被弄脏的裤子,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外走。夏晴端着饭碗紧跟了上去:“我弄脏的,我给你洗。”汪卫明一脸诧异地看着她,也不置可否,匆匆朝宿舍走去。
汪卫明回到宿舍,把换下的裤子放在一个脸盆里,打开门,看见夏晴已经站在了房间门口。“我知道你们男同志连双袜子都不想洗。拿来吧。”她一把抢过汪卫明手里的脸盆,然后走到水龙头前一边接水,一边继续说,“要不然你帮我去趟幼儿园送药?正好看看何梅。”
汪卫明走过去站在她身后,茫然地问:“你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是好心,知道你最近忙,很久没见何梅了。”
“还是你自己去吧。我也不要你帮忙了。”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汪卫明一边说,一边想把夏晴手中的裤子拿过来。夏晴挡住他,不再说话,很认真地洗起来。汪卫明摇了摇头,也没再理她,朝宿舍尽头的厕所走去。
看到汪卫明进了厕所,夏晴迅速地跑进了汪卫明的房间,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那串钥匙,用手里的肥皂很快取下了几把钥匙的模痕。
等汪卫明从厕所出来,她把已经洗完的裤子递到他手里:“好了,你自己晾上吧。既然你不愿意,我只有自己去幼儿园了。”然后就匆匆离去了。
夏晴把何梅叫到了幼儿园门口,把一小瓶药交到她手上,嘱托她记着按时给佳佳吃药,然后跟何梅道了别,转身骑上车正准备离开。突然,她看见幼儿园大门对面的街道上,站着一个年轻英俊的海军军官正面带微笑地看着大门的方向。
她转头看看何梅,何梅也正在看她,表情有些奇怪,随即装作没事似的转身回去了。
夏晴不动声色地骑车走了,转过街角后,她马上又折了回来,悄悄地躲在了一棵大树的背后。
不一会儿,何梅再次从大门里走了出来,看了一眼街对面的海军军官,便朝另外一个方向走了。那个海军军官急忙跟了上去。
他们俩在远离幼儿园大门的一处角落里停了下来。何梅面带羞涩地低着头,海军军官则有些拘谨地站在她的面前,双眼深情地看着她。
夏晴有些惊愕地看着这一切,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另外一个黑暗的角落里,一双眼睛也一直盯着何梅和那个海军军官,眼神中除了惊愕,还夹杂着绝望、痛苦和愤怒。
何梅目送着海军军官离开,转过身来轻快地朝幼儿园走去。突然,孔志国从一个阴暗墙角里冒了出来。何梅吓得差点叫起来,当她看清是孔志国后,有些惊慌地问:“你要干什么?”
“我,我有几句话,非跟你说明白不可。”
何梅犹豫了一下,看着他。
“我已经决定和我爱人离婚,我都把离婚申请书写好了,准备立即就交给我们单位。真的,我不骗你。”
“你这是为什么?”何梅听了后惊讶地问。
“为了你!你知道离婚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在我的单位里,离婚就意味着一切的结束!可是我想通了,为了感情、为了你,我可以一切都不顾。但是,你今天让我很伤心,你知道吗,让我绝望。”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难道你真的不明白?!”孔志国死死地盯着何梅,那种神情让她感到害怕。
“我并不是要有意伤害你,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不能再和你这样下去了,让你别来找我……”
孔志国粗暴地打断了她:“可现在已经不是以前了!一旦我和杨颖离了婚,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是正常的关系,就不怕别人说三道四了。你不能这样……难道你就忍心眼睁睁地看着我这样毁了,却没有一丝反应?”
何梅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可我从来没有向你保证过什么。你家里发生的事情,和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可我做出这样的选择,都是为了你!”
“你不要再这样说了。你还是回去吧,回去和你爱人好好谈谈。”
孔志国摇摇头:“已经无可挽回了。现在只有你才是我的救命稻草。我现在能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就是你。”
何梅哭了起来:“求你了,千万不要和你的爱人离婚,这样对你没什么好处,也不会对我们之间的关系产生什么影响。”孔志国阴沉着脸恶狠狠地看着何梅,没有说话。
“我要回去了,请你别再来找我,好吗?”何梅说完后转身就离开了他,然后加快脚步,几乎是跑进了幼儿园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