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艇渐渐远去,一直低着头紧张不已的古开元轻轻地舒了口气:“妈的,公安肯定是去清水镇了。”
王柏石头也没抬地说:“既然是偷了船,他们很快就会发现的。”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们难道能游泳到台湾或者香港去?我他妈的可不愿意再东躲西藏的,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你说得对,公安马上就会找到我们的。难道你想和我们一起完蛋?”
王柏石没有表情地看了看古开元:“我可没这样说。”
“你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安排好了出去的事情,对不对?”古开元充满了期待地问。
王柏石站了起来,拍了拍古开元的肩膀,没有回答。然后他把报纸上的一张照片撕了下来,折好放进了自己的衣兜,眼神中有一种诡异的表情。那张照片的正中是一个墓碑,墓碑的背景里有一座教堂。
夜幕已经重重地压了下来,一座被废弃的碉楼孤零零地耸立在田野上。在古开元的带领下,王柏石穿过一片树林,来到了碉楼前。古开元紧张地看看四周,然后捡起三个小石子,依次抛到碉楼的一扇窗户上。过了一会儿,窗户上亮起了一线蜡烛的光亮,晃了几圈。
“没事了,我们进去吧。”古开元说着就准备进去。
王柏石却把他拦住了:“我自己进去,你回到船上去。明天凌晨四点钟,我和她一起过来和你会合。”
古开元狐疑地看着他,王柏石笑了笑:“怎么?你怕我们会把你给甩掉?”
“不是这意思,我想弄点儿东西吃。”
“你回去好好待着,把船隐蔽好一点儿,我们还要用它。如果让公安局的人发现了,大家都走不掉。”
古开元无奈地点点头,王柏石笑着拍了拍古开元的肩膀,走进了碉楼。
碉楼的顶层,一支蜡烛晃晃悠悠地燃烧着。破旧的房间里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堆稻草,还有一些乱糟糟的食品。已经狼狈不堪的江晓榕从一个墙角的砖缝里取出那个装着胶卷的密封药丸,递给王柏石。
王柏石打开药丸,拿出胶卷看了看,一边用手驱赶着在自己脸边萦绕的蚊子:“很好,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江晓榕迫不及待地问:“那我们出去的计划呢?”
王柏石把胶卷小心地收了起来:“原来拟定的计划已经不行了。你的这个手下,这个老古和他偷来的船已经很‘脏’了,到处都是抓他的通缉令,和他一起行动很危险。”
江晓榕惊讶地问:“那怎么办?!”
“我自有安排。我们马上离开这儿,一起从陆路回到广州,然后你去和正在广州的一个四重奏小组取得联系,跟他们返回香港。”王柏石还是一脸的平静,说着拿出一张纸条和证件之类的东西递给江晓榕:“你拿上这个,找上面的这个人,这是接头暗号。他会负责把你转移出去,我们分头走,否则,谁也逃不掉。”
“那老古怎么办?要不把他干掉算了,既然他已经‘脏’了?!”
“杀人总要留下痕迹的。我们后天就离开广州了,还惹这样的麻烦不划算,就让他自生自灭吧。再说,我从来就反对乱杀人。”
江晓榕把证件揣进兜里,然后抬起头,试探着问:“你怎么出去?”
“我还有点儿事情要办,然后再离开,你就不用管了。”
“还有什么事情?”江晓榕的语气中明显透露着疑惑与不信任。
王柏石看出了江晓榕的担心:“你最好不要知道,这对你的安全没好处。你放心,我给你安排的通道绝对安全。”然后似乎是为了彻底地打消江晓榕的顾虑,故作神秘地说:“听说过‘黑熊’和‘十三舅’吗?”
江晓榕惊讶地摇摇头:“没听说过。他们是属于另一个小组吧?我可从来没听说还有这两个人的存在,也没有接到过任何相关的指令。”
王柏石笑了笑:“这就是我的事情了。”
凌晨时分,江面上弥漫着淡淡的雾气。古开元的船静静地停在岸边的一处芦苇丛中。
远处的一声汽笛响起,把正在呼呼大睡的古开元惊醒了。他坐起来,看了看手表,已经四点过一刻了,他看了看岸边树丛中的小路,又看了看已经发白的天际,脸上露出焦急的表情。
他又等了两分钟,终于忍不住了,跳下船,跌跌撞撞地穿过树林,跑到了碉楼边,捡起三个石子扔向二楼的窗户,等了一下,然而上面却没有任何回应。
古开元急了,四下看看,冲进了碉楼。然而他上下跑了一圈,把所有的房间都看了一遍,却没有发现王柏石和江晓榕的踪迹。他知道自己已经被两人甩掉了,绝望地蹲下来闭上了眼睛。
此时,汪卫明所带领的搜查小组乘坐的快艇已经慢慢地行进到碉楼附近的江边。突然,汪卫明看见了岸边芦苇丛里隐隐约约地露出一个船头。他连忙挥手示意,快艇慢了下来,悄悄地朝芦苇丛中驶去。
隐藏着的船身越来越明晰了,汪卫明拔出了手枪。
船上已经空无一人,吴克捡起一张被撕掉一部分的报纸,有些兴奋地对汪卫明说:“肯定是古开元的船,说不定还有王柏石!”汪卫明没有说话,抬头看看岸边伸向树林的小路,跳上岸跑了过去。吴克赶紧把报纸揣起来,也跳下了船。
两人沿着小路穿过树林,来到了碉楼附近。刚刚要跑出树林,他们就看见一个人影东张西望地从碉楼里溜出来,于是便加快步伐,冲了过去。
古开元刚出碉楼,看见汪卫明和吴克跑过来,连忙退了回去。
汪卫明冲到碉楼的门口,和吴克示意,然后两人一前一后掩护着进了碉楼。
碉楼的第一层房间的天花板中间是一个大洞,一直通到顶层。汪卫明观察了一下,示意吴克在后面掩护自己,两人避开了天花板上的那个洞,悄悄来到楼梯前。然后,两人掩护着往楼上一步步前进。
他们来到二楼,发现了地上的稻草和食品,然后逐间搜查,没有发现古开元的踪迹。然后汪卫明慢慢地顺着楼梯朝三楼走去。
突然,古开元从楼梯口扔下一个箱子,箱子砸在了汪卫明的手臂上。汪卫明一边往上冲,一边开了两枪。吴克紧紧跟了上来。
三楼旁边的一个门敞开着,汪卫明和吴克冲到了门边,观察一下,然后,汪卫明示意吴克搜查三楼房间,自己冲了出去。
碉楼顶层的平台上,天色已经大亮,东方显出一丝猩红。古开元手里拿着一把菜刀,站在平台边。他探头看了看,楼下是一大片树林,平台很高,古开元有些犹豫。
汪卫明举着枪喝道:“古开元,你没地方可逃了,投降吧!”
古开元转过身来,没说话,一边注视着汪卫明,一边用手在背后试探着平台边缘那堵不高的墙。
“你老实点!从那儿跳下去也是死!把手里的刀扔掉,举起手来!我再说一遍,扔掉你手里的刀!反抗是毫无意义的!”
吴克这时也跑了上来,用枪瞄准古开元。看着汪卫明和吴克的枪口对着自己,古开元终于绝望地缓缓扔掉了菜刀。随着菜刀落地,他却突然跃起,试图翻过那堵墙。
汪卫明手里的枪响了。
子弹击中古开元的大腿,他应声从墙上倒了下来。躺在地上的古开元匍匐两下,试图去抓掉在地上的菜刀,汪卫明已经冲到面前,一脚把菜刀踢到远处,然后顺势在他受伤的大腿上踢了一脚。古开元痛得顿时大叫起来。
吴克冲了过来,掏出手铐,铐住了古开元的手腕。
古开元被捕的消息传到了几乎一夜没睡守在办公室里等待消息的夏晴耳中,她疲惫的眼神中显现出了一丝兴奋。但当她听到江晓榕和王柏石已经带着微缩胶卷甩掉古开元独自跑掉了的时候,那份兴奋立即黯淡了下去。
夏晴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拿起杯子,打开暖水瓶打算给茶杯续水,却发现水瓶空了。她又把暖水瓶塞塞上,然后突然地把暖水瓶扔到了地上。暖水瓶“嘭”地碎了。她颓然地坐回到椅子上,眼泪不可抑制地涌了出来。
外面突然有人敲门,夏晴立即掏出手绢,把眼泪擦干了。周大年走了进来,看看地上的暖水瓶碎片:“你这是干什么?”
夏晴终于忍不住,眼泪又掉了下来:“老周,江晓榕和王柏石……”
周大年点了点头:“陶锦刚刚已经告诉我了。”
“我真不知道怎么会是这样?!眼看就要抓住他们了,却让他们又一次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溜掉。”
周大年安慰地笑着说:“这不是你的错。我也同样没有预料到。夏晴,你不该这样想。其实,从辩证的角度讲,我们还是有成绩的。起码,我们抓住了古开元,解答了许多疑问。更重要的是,王柏石已经暴露,这就是个了不起的成功。”
“可我们失去了江晓榕和王柏石的线索,没拿到胶卷。根据古开元的交代,他被王柏石和江晓榕甩掉了,根本不知道他们下一步会去哪儿!”
“别着急,我们会抓住他们的。古开元落网,王柏石出现在我们视线里,这就说明我们以前的工作方针是正确的。再说,吴克找到的那张被撕掉的报纸说明你提议放的这个诱饵应该已经起作用了。”
夏晴的情绪已经缓和了过来,点点头说:“但是现在我们还不知道,王柏石把这张照片拿走意味着什么。”
周大年沉吟了一下,才说:“看来梁华全说的是实话。一般说来,只有跟梁华全有相似背景和资历的人,才可能被这样的故事所吸引。我看,王柏石撕走这张照片,既可能是为了一段回忆,也可能是为了最终能找到这个地方,当然,还有可能是保存一种证据。”
“我看到这张报纸之后,就一直在揣摩着,王柏石这阵子心里会怎么想,如果他已经相信我们在报道里描述的东西是真的。你说王柏石会不会因为这篇报道产生一些别的想法呢?如果出现这种情况,有没有我们可以利用的机会?”
周大年想了想,肯定地说:“你的想法很有价值,我们等会儿向彭局长汇报一下再做安排。另外,四重奏小组明天离开广州,如果江晓榕和王柏石还企图通过他们来完成使命,我估计,明天就是我们最后的决战了。夏晴,坚强一点,我们很快就会取得最后的胜利了。”说着,他接过陶锦进来换下的新暖水瓶,给夏晴的杯子里续上了热开水。
夏晴看着他,红红的眼眶里流露出一份真诚的感激。
王柏石和几个农村小孩子蹲在一条小溪旁,小孩子们光着身子,只穿短裤衩,在水里嬉戏打闹。王柏石也把衣服放在岸边,挽起了袖子和一个小孩子一起在小溪边上捉螃蟹。
夕阳的光线映照在水面上,闪烁着金色光芒,也给这群欢乐的孩子染上了一层快乐的色泽。一辆警车呼啸着从不远处的公路上飞驰而过,王柏石根本没有理会,兴高采烈地从石头缝里抓出了一只螃蟹,朝着正在水中嬉戏的孩子们大声叫道:“哈哈,我又抓到一只!”
水中的孩子们都兴冲冲地跑上岸来。王柏石从裤兜里取出一只打火机,在岸边找来一些干草:“快,你们都去,找点儿柴禾来,要干的,我们马上就可以吃烤螃蟹了!”
孩子们四散去找来一些干草和树枝,王柏石老练地把火生起来,把螃蟹一只一只地穿在一根树枝上,放在火上烤着。不一会儿,螃蟹烤熟了,孩子们抢着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王柏石在一边看着,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夕阳渐渐沉了下去。孩子们已经散去,王柏石还坐在那堆已经接近熄灭的火边,饶有兴味地看着火苗渐渐地熄灭,火堆里只留下一股淡淡的青烟。
江晓榕从离小溪不远处的一个涵洞出来,慢慢走到王柏石身边,坐了下来:“你可真有一套。”王柏石仿佛从沉思中被惊醒过来,看了看她:“你说什么?”
“我说你可真行,和那帮小孩儿混在一起,是最好的隐蔽,谁也不会怀疑的。”
“是吗?我可没这样想。”王柏石笑了笑,眼光移向了远处的农田和几座还冒着炊烟的农舍。
“这么说,你是对烤螃蟹真感兴趣?”江晓榕满脸疑惑地问。
“就算是吧。”
“我不明白。”
王柏石感叹地笑笑:“你年轻,当然不会明白。我好像一下子回到了自己的童年,我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时候,也曾经光着屁股在家乡的小河里这样玩,玩得忘了回家。”
江晓榕有些不耐烦了:“我们该走了。”
王柏石站起身,用脚把火堆里的火炭踩熄,然后看看四周笼罩在紫黛之中的景色,缓缓地说:“要是没有战乱,我的孙子也该有他们那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