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局里的指示,第二天一早,夏晴和周大年就来到了326厂保卫处找宋涛了解笔记本丢失的详细情况。
根据宋涛手上所掌握的资料来看,基本可以认定这件事情是总工办的技术人员孙启所为。他利用在赵志强身边工作的有利条件,以某种方式得到了保险柜的钥匙和密码,然后就一直等待机会的出现。趁着赵志强外出开会这几天,他寻找时机偷出了笔记本,接着就失踪了。
此外宋涛还了解到孙启的妻子是附近一个小厂的工人,他在消失之后与她没有任何联系。不过宋涛认为孙启有可能是被特务利用或者胁迫才这么干的,他们夫妻之间感情一直很好,而且他的爱人已经怀孕了,所以孙启也许会通过各种方式与他的妻子取得联系。因此,宋涛已经对她做了大量工作,并且派人将其暗暗监视起来。只要孙启与她联系,他们都会在第一时间掌握,就有可能找到孙启的藏身之处 。
周大年和夏晴默默地听着,不时在本子上记录下来。姜还是老的辣,虽然离开二处好几年了,宋涛处理起这些事情来仍然是考虑周全,井井有条,帮周大年他们省下了不少事。
宋涛介绍完情况之后,周大年提出想要见见赵志强,他有些气愤地对宋涛说:“这个赵志强身为副总工程师,保管着如此重要的机密,竟然连钥匙带密码都被人偷了还浑然不觉,这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宋涛有些替他辩解的意思:“这的确不应该。不过,这和我们的保密制度不够健全也有关系。这个笔记本是一位苏联专家出于对我们的友好情感,在撤离中国之前,冒着一定的风险私下留给赵志强的,目的是希望帮助我们以自己的力量研制出DH导弹。所以,虽然它非常重要,但是由于和那些研发计划、设计方案、试验数据等等毕竟不一样,因此长期以来也就没有把它归入机密档案。这也就让特务钻了空子。”
周大年笑了一下:“老宋,你别为了替人家辩护,结果把责任引到自己身上来了。”宋涛很严肃地说:“实事求是嘛!是我的责任就是我的。” 周大年毕竟过去还是宋涛的副手,他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孙启再次来到了谢其庸的花店,他的脸上几乎毫无血色,看得出来应该是一夜未睡。笔记本放在他背着的那个挎包里,他在经过了整夜的思考之后清楚地认识到他除了交出笔记本,没有其他路可走。
谢其庸接过孙启递过来的笔记本,大致翻看了一下,然后很随意地将它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这个举动让孙启很疑惑:“你觉得它没有价值?”
谢其庸看着他,淡淡地说:“这才是你最聪明的选择。把东西交出来你也就安全了。至于它对我们来说有没有价值,和你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对孙启来讲,那个笔记本有没有价值确实已经不重要了,他所想的只是尽快离开这里:“那你们什么时候安排我离开这儿?他们大概已经在到处抓我了。昨天晚上这里就到处都是警察。我不能再住在旅店里了。”
谢其庸点点头:“我们会给你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待上两天。然后安排你出去。现在你可以走了,下午江小姐会带你去的。”说着,他看了一眼正在外面摆弄鲜花的江晓榕。
孙启狐疑地看着他。谢其庸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去吧。现在你的安全也就是我们的安全了,你难道不懂吗?”孙启知道再多说也没什么意义,只好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
孙启离开以后,江晓榕就马上回到了里屋。一进屋,她就看到了桌子上的那个笔记本,正伸手想要去拿,却被谢其庸抢先把它拿到了自己手上:“那是俄文笔记,你能看懂吗?” 江晓榕不满地瞟着他,但又不好发作。
谢其庸低下头,一边翻着笔记本一边说:“下午你带他住到安全点里去。”
江晓榕感到很奇怪:“难道还真要送他到香港?这家伙已经毫无价值了,留着他对我们反而不安全。”
谢其庸不屑地说:“我们是搞情报的,不是黑帮。情报工作是什么?那就是交易、做买卖,就要言而有信,这样才会有更多像他这样的人为我们工作。再说等把他送到台湾去,上峰也会利用他搞些什么‘反共义士’弃暗投明之类的宣传的。他还是有利用价值的。”
江晓榕咕哝了一句:“你是老板,你说了算。”然后走了出去。
安全点在广州近郊的一个居民楼里。江晓榕带孙启进入房间之后,就一把拉上了厚厚的、脏兮兮的窗帘,屋子里顿时显得异常昏暗。不过孙启对此也没什么反应,他似乎很疲惫,直接就倒在了只有一张草席的破床上,两眼呆滞地望着天花板。
江晓榕把一个肮脏的帆布包丢在床边:“吃的东西都在这里面了,够你对付两天的。”然后拿出一个信封扔到孙启的身上,“把这个拿好,证件、护照、介绍信都在里面,出境的时候要用的。记住你的新名字和身份、单位。还有,你记住,绝对不许出这个门,直到我来通知你离开。”孙启没有理会她,仍旧木然地躺在床上。
江晓榕摔上门离开了。孙启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慢慢消失,然后坐了起来。他打开床边的那个帆布包,里面有几包饼干和一个水壶,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过眼,也没吃过东西,孙启现在才感到肚皮都快贴到后脊梁骨了。他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包饼干,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放了回去,然后走到窗户边,撩起窗帘的一角朝外看去。已经是下班的时间,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在街道的拐角处,他看到了一个邮电所。
孙启鬼鬼祟祟地走在下班的人群当中,大口大口地啃着刚从路边一个面包店买的面包,朝那个邮电所走去。邮电所里很安静,几乎没什么人,长途电话柜台后面的女营业员正无聊地织着毛衣。孙启快步走过去,把电话单填好,交给了她。
营业员懒洋洋地接过单子,看了看上面的号码和姓名,突然身子微微一震,她抬头看了看孙启,然后向长途台要了电话之后,便若无其事地离开了,留下孙启一个人心神不定地守在电话机旁。
电话终于接通了,另一端传来了他妻子的声音。短短几分钟孙启觉得像过了一个小时,他握着话筒,手不由自主地战抖着,却说不出话来。这种不寻常的沉默让孙启的妻子一下子就猜出了打电话的人是谁,她焦急地询问着,然后抑制不住地小声抽泣了起来。孙启仍然一言不发,然后突然挂断了电话。一个人怔怔地待在电话亭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镇定了一下情绪,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出来,付了钱,快速走出了邮电所大门。
那个营业员看着孙启离开,不停地朝门外张望,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焦急和失望。
在邮电所对面的公共汽车站,吴克和陶锦混在等车的人群里。孙启一出门就被盯住了。
看到孙启离开,陶锦走过大街进了邮电所,准备打电话向周大年汇报。吴克则隔着街道,远远地跟在了孙启身后。不时躲避着孙启的回头张望。
这时,天色正在渐渐地暗下来。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周大年开着吉普车向郊区疾驰,夏晴坐在他的旁边。一个小时前,吴克和陶锦接到了邮电所营业员打来的电话,就立即赶过去进行跟踪辨认。他们确定了那个打长途电话的人正是孙启,并且马上通知了周大年。周大年拉上正准备去幼儿园接佳佳的夏晴,兴冲冲地朝孙启的藏身地赶去。
但是现在两个人在车上都沉默不语,刚上车时的那种欣喜和兴奋的感觉被一种严肃而尴尬的气氛替代了。他们在如何进行下一步计划的问题上出现了很大的分歧。周大年认为应该立即逮捕孙启,而夏晴却有另一种想法。她认为孙启是目前唯一的线索,如果笔记本已经不在他手上,一旦将他逮捕,他很可能拒不交代或者搞拖延战术,那笔记本也许就会在这个时间里被偷运出去。而如果暂时不抓他,只是将他置于严密的监控之下,那么一是可能顺藤摸瓜,从和他联络的人那里找出更大的特务网,另外,万一笔记本不在他手上了,也不至于就此断了线索。
周大年对这种冒险的做法很不以为然,他担心现在不动手实施抓捕,万一孙启跑掉了,就前功尽弃了。两人各执己见,似乎都很难说服对方。
在一阵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周大年终于让步了,他有些无奈地说:“好吧,就按你的意见办。不过我有两个条件,第一,只给你两天时间,不管结果如何,两天之后一定要把他抓回来;第二,由你负责对孙启的监视,出了问题我找你。”
夏晴笑了笑:“好的。谢谢处长。我们先到吴克那里去,然后我想和当地派出所联系一下,请他们协助监视,毕竟他们更熟悉那里的人和环境。”周大年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吉普车已经驶过邮电所,夏晴远远地就看见了那幢居民楼对面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吴克和陶锦的身影。
当江晓榕急匆匆地跑进谢其庸住的里屋时,他刚用微型照相机给笔记本一页页地拍完照片。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他很快地拿起桌上的一张报纸,将还来不及收拾的笔记本和照相机盖住了。
江晓榕的表情显得相当惊慌,显然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动作:“那个姓孙的被警察盯上了!”
谢其庸听到这个消息也很吃惊:“安全地点被发现了?”
江晓榕点点头:“这简直无法理解,那个地方一直都是很安全的。可我刚才想去看看,却发现那儿已经有便衣在四处活动了。一定是那家伙不听话,自己走出来被人发现了。如果早听我的,把他干掉了多省事儿!”
谢其庸没有理她。孙启这么快就被警察找到了,说明那个笔记本一定非常重要,台湾方面也一定急切地想得到这个笔记本。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安全地把它送出去,孙启的处置问题也要仔细考虑。谢其庸沉思了一会儿,对江晓榕说:“他们应该不会马上抓孙启,放长线钓大鱼,这是所有人的第一选择。还有办法把他从那儿弄出来吗?一定要想办法弄他出来,原来的出境方案不行了,现在所有的边境口岸都等着他呢。再安排其他渠道送他出去。”
江晓榕瞪大了眼睛,她可不想为孙启冒险:“笔记本不是已经拿到了吗?为什么非要把这个没用的家伙送到香港呢?”
谢其庸有点不耐烦了,用命令的口吻说:“你懂什么?照我说的做!”
江晓榕无奈地服从了:“那好,交给我吧。我负责安排渠道送那个姓孙的出去。”
谢其庸听了这话看着她,眼里满是不信任的神情:“你自己还有可以利用的渠道?你不会是想背着我干掉他吧?”
江晓榕马上回答:“你放心。我会照你说的去做的。还有,我觉得这地方已经不安全了。我们是不是考虑放弃这个花店?”
谢其庸摆摆手说:“只要你的动作够快,这儿就是安全的。说实话,这个花店是我苦心经营多少年才搞成现在这样的,不到万不得已,我是舍不得放弃的。”
江晓榕有些揶揄地说:“我看你是老了。”谢其庸笑了起来:“你觉得我还不够老吗?”
江晓榕转身朝门外走去,临出门前,突然回过头来问谢其庸:“笔记本安全吗?” 谢其庸笑了笑,没有理她,拿起一张报纸自顾自地看了起来。
第二天下午,夏晴骑着一辆自行车来到吴克和陶锦的监视位置。他们两个人坐在居民楼对面的一处街沿上,陶锦在看报纸,吴克远远地看着孙启所在房屋,有些心神不定。
看到夏晴过来,吴克马上迎了上去:“好像不大对劲儿。从昨天傍晚我们跟踪到这儿,孙启就再也没有露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连窗帘都没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