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风雨黄昏:李宗仁和胡友松的生死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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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胡友松(王曦)给本书作者的信 1

之一

理立:

这次广西之行来去匆匆。也许是上帝安排的来去时间。回京后我动“真格”的了。在全国政协开会期间,我给李鹏总理写去了一封有分量的信。李宗仁去世之后,20年来,我生活在被遗忘的角落里。鲁迅先生说: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灭亡。我不能再忍耐,再沉默了。总有一天,我要把事实真相公之于众。

李宗仁先生住院时,就受到个别人的干扰。当时北京医院的大夫就建议我写一篇公开真相的文章,我没有这样做,我想委曲求全。

他们知道我能写,就担心总有一天我会写出来。因此你来信提出的问题暂时我不写给你。

在回京的列车上,认识了几个一同出差去南宁参加会议的同志。他们不但热情相助而且愿意主动帮我找李宗仁先生的遗物(文物字画等)。这又是一次上帝安排。

回京后,说实话,我几次去医院,吃中药,外寒内热,至今未痊愈。这期间我哪都没去,静静地在家里捧读你的大作。我不以任何偏见去看你如何描写人物。只从文笔流利来看,已使我废寝忘食。我默默地祝愿你将来成为中国第二个张恨水。因为你很有“文才”。

我尽量给你找《人世间》那本杂志。

我对××(此处删去二字)有看法,他的力气没用在点子上。因此出了力谁都不满意。他缺少正确的理解和对待。不值一提的人和事他却如此热衷,把参考性的作品复印加以认真研究和重视。

我去桂林前半个月就给他写信,详细告诉他我的车次。因此我拿了七八件东西,谁知他没去接我。我在他眼里像是一个被追捕的“通缉犯”,堂堂正正的王曦,却要我回避一切,躲避一切。本想提供他一些有用的文史资料,只有BYE—BYE了。

清明节快到了,照例去“革命公墓”(给李先生)送上一束鲜花,送去我的心愿。

李先生嘱我,要把他的骨灰,建个墓葬在他的故土。我第一件事就是要努力完成遗嘱。

我正视现实,也面对现实,我看重的是自身价值。因此我在人生道路上继续发奋努力。

谨此

王曦

1990.4.2

之二

理立同志:

寄来的航快6号收到。当晚准备了104张照片供你选用。去年王发同志来我处带去我的三张照片,两张黑白,一张彩色。特别是其中四吋黑白照片十分有纪念意义。因为它成了婚姻媒介。这三张照片都是德公十分喜看的。你一定要来充实内容,然后放在你那,不用交文物队。我已给王发去了信。

上星期接你信后,我连续给寄出二函。我想近日你会收到的。

如果有特别急事,晚7点后我准在家中。你可来长途电话:593633。写信,我家的邮政编码:100026

为保护104张照片不受损,我夹在杂志内,这四期《中外妇女》杂志送给你。余再谈。

此致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尤宝良先生拍摄了我与德公结婚时的生活照、记录短片,没在我处,抱歉。)

王曦

1990.4.7早

之三

理立同志:

你12号信14号收到。你要我写的有关问题,我在给你寄杂志及照片之前,曾先后三次给你寄去,也有我去故宫的观感,不知你是否全部都收到了。再写点补充吧。

德公非常爱吃北方面食,面条、炸酱面、饺子,特别是剩下饺子再用油煎炸一下更爱吃。每日喝茶、吃水果,不吃任何补品。他说每日三餐吃好了,用不着再吃什么营养食品。有时香港寄来什么鸡汁、KH3等补品他都转送给朋友。来坐的朋友都当面用羡慕的口吻说:“德公身体一年比一年好。”德公听了满脸笑容。自己时常对朋友说,今年我又长出许多黑发,头发多起来了,身体也胖了,腰围、腹围都大了,为此还订做了两套中山装。

他对好友黄绍竑无话不说。我不在身边时,他与黄先生说悄悄话:季宽,我这几年返老还童了,不但头发多长出许多还是黑发,牙齿也好,耳不聋,老花镜也可以不戴,睡觉也好了,而且40年完全消失的情感又恢复了。我多盼望若梅能生儿育女啊,有个小孩生活更丰富了,不闷了。为此,他还请妇科专家为我诊治,西医说无器质毛病,一切正常;中医说年轻时受寒太重,要吃些中药调理(中医施今墨大夫看),我也服了一些药,也许因为我年轻,不考虑今后,因此对生儿育女不感兴趣。现在想起来十分后悔,同时觉得对不起李先生,很内疚。

德公虽身为军人,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整天肃穆,相反他更富有浓厚的家庭温情,平易近人,特别爱与人随意聊天。在小客厅放收音机,一播送音乐,他便合拍一个人在地板上踩三、四步,有时还要转几圈。我在旁惊奇地发现他人老心不老。他特别爱小孩,有一次我姨妹抱来她刚满月的小女儿,李先生抱过去还不肯放手,等了一会儿回房包了一个红包给小孩。李先生特别怕有病,更不愿住院。他竟有一年未曾去医院看病,大夫为此感到意外,觉得不可思议。以前,大夫三天两头来门诊,咳嗽、感冒是常事,可是近一年来病历一个字也没有,大夫还问先生怎么养好的。

有一次冬天发烧39度,赶快去北京医院,马上收住院,因为是晚上10点左右住的医院,我想第二天上午去医院陪他,另外再拿些日常用品,没想到第二天一早来电话,让我去接出院。我赶去医院到病房问怎么回事,住了一夜就走。他说已不发烧了,好了,要回家。在病房的医生、护士直看我,直觉得这个老人的这种情况还未有先例。因为不论是哪位老人发烧这么高,最少要住一个星期甚至一个月,可李先生只住了一夜。李先生在我面前的心愿是倒退二三十年,我也愿自己一年顶十年,快快老成起来,因为我不会体贴照顾老人,相反倒是他照顾疼爱我。我起得晚,他早起,总是提一暖瓶水送到我卧室来。夜里也一二次给我盖被子,从不让我吃带硬皮的东西。如瓜子,他把瓜子嗑好放在盘子里,然后让我吃仁。他说怕我牙齿嗑坏了。吃香榧子、小核桃都是如此,他嗑皮我吃仁。

有一次我去协和医院看病,要空腹检查,我让他一个人吃早点。我10点钟回来,他从厨房碗柜里一碟一碟把早餐端到我面前桌上,他说他留给我吃,他一个人吃不下。当时感动得我直要掉泪。

有一次我骑自行车到外面买东西,一个小孩撞倒了我,结果我腿被车撞伤。回来后,他看到我腿上有大块紫血印,可急坏了,又是拿云南白药往上撒,又是用冷水敷。夜里还几次看伤是否好了,问我疼不疼。我说我做梦,梦见我骑车被汽车撞了,他说从今以后不要再骑车了,一定不要骑。从那时到现要我从不骑车。

还有一次,我擦卫生间恭桶坐盖不小心一小块毛巾顺水冲下,我不敢做声,但又后怕,怕水管堵了,整半天我坐立不安。到了下午李先生问我,友松今天面色不好,也不说话,有什么不舒服吗?我说没有,只是上午有一块小毛巾顺水冲下去了。李先生说,这点小事就把你吓成这样,大不了拆楼,重新盖,况且卫生间水管很粗,小毛巾不会堵的,早就冲走了,我听了才舒了一口气,马上被他逗笑了。每天先生看三份报纸,一《人民》,一《北京》,一《光明》,参考消息,另有两本内参。很少看电视,因为总是循环播放八个样板戏,枯燥没意思。晚上我时常给他读读报什么的,他也常看文件资料丛书,我也看。有时改改回忆录,英文翻译中文有误。

他非常喜欢与故旧聊聊以往的事。程思远也很少来。我就打电话约尹冰彦(民革中央)陪陪李先生。他每次来都是聊半天,吃过饭才走。

“文革”期间,李先生最痛心的是黄绍竑的死,他动了心,深深叹息。国家如此被红卫兵运动搞乱,老朋友一个个逝去,自己家里也不安宁。因此他几次想邀章士钊先生一同去毛主席住地,请毛主席慎重地搞此运动。可是章先生有顾虑,他怕出大门被红卫兵包围住,李先生自己不好主动行事。

……

我家电话已用程控,改号:5023633

我每天去跳舞,散散心,减减肥。头脑中的烦事太多,努力奋斗心情不变。匆匆潦草数语

我会支持你的。

王曦

1990.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