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兀自在御花园中闲逛了好一会儿。
抹了一把小脸儿,垂头望着自己的花盆底,刺着蓝色的蝴蝶,展翅欲飞,她怎会像这蝴蝶那般自由,飞出皇宫,得到自己想要的自由。
秋葵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双手一拍大腿:“格格啊,你可让奴婢好找啊,累死奴婢了。”
琉璃抚着眉眼,将水貂绒大氅朝肩上拽了拽,将寒风挡去,浅浅苦笑:“跑什么,天寒地冻的若是摔着怎么办?”
她‘嘿嘿’一笑,凑上去扶着琉璃,左右看了看,小声地问:“四格格,白学士呢?你们幽会怎么这么快呢?”
“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白瑾泽。”琉璃小脸儿拉的老长,玉步珊珊朝前走。
秋葵疑惑的摸摸自己的嘴巴,难道说错话了吗?
“诶,四格格,等等我啊。”秋葵小腿紧赶慢紧的追了上去:“格格,你不要生气了,以后我不提了还不行嘛。”
“格格你别走啊。”
“格格,我们要去哪儿啊?”
琉璃转身,差点儿撞到秋葵,她横眼扫她:“若是再多嘴,回去我就给你缝上。”
缝上?乖乖,怪疼的。
秋葵立即做了一个闭嘴的动作:“奴婢不说话了,不过格格我们要去哪儿啊?”
望了望月色,琉璃凉的打了个寒颤:“回吧。”
“啊?”秋葵的嘴巴张的大大的:“格格,还是别了吧,我们回琉璃殿吧,回去又得面对那些虚伪的人,还有那个癞蛤蟆,分明是想吃天鹅肉。”
新年,圆月。
琉璃苦恼的摇头:“罢了,还是回吧,今儿是新年,别惹皇阿玛不高兴了。”
“好吧。”秋葵提着马灯在琉璃跟前儿照路。
待她们回去后,太傅正与皇上谈笑风生,无意间听到了句‘若是他们能结成好事’。
她脚步一顿,难道说皇阿玛已然答应了。
窈窕的玉影缓缓飘来,带着一股清淡的凉意,众人望去,琉璃的确很美,以至于那些格格们和元霜都悄然的升起了一丝丝嫉妒之情。
太傅望向她的后面:“元赛呢?”
“不知。”琉璃寡淡疏离的回。
“元赛是出去追你去了,你怎会不知?”太傅似乎有些不乐意了。
有意思。
烛影绰绰,似乎是一个个游魂在飘荡,琉璃投射在影子中,伫立在那里,美艳的不可方物。
她昂起下颌,孤傲的如雪中的冰凌花,:“我怎会不知?我不知也不行?请问太傅,我是他阿玛,还是他娘亲?我有什么义务看着他?”
字字珠玑,字字逼人。
噎的太傅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气的脸红脖子粗的,整张脸铁青。
元霜愤愤的瞪着琉璃。
不一会儿。
门口踱出来一个狼狈的身影。
来人正是元赛,他全身上下都是雪,头顶上还顶着脏兮兮的雪泥,看起来有些滑稽。
琉璃蹙眉。
谁知元赛乐呵呵的从背后掏出来一枝梅花。
“四格格,送给你。”元赛恬不知耻的望着琉璃。
琉璃大窘,觉得这个元赛真是个癞蛤蟆,不咬人膈应人。
就在想拒绝的时候,白瑾泽素白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眼前,琉璃抿唇看了她一眼,迅速别过头去,脑子里忽地萌生出一个想法。
他落座的那一瞬,琉璃迅速的抽掉了元赛手中的梅花。
谁也没注意,白瑾泽的身子僵了僵。
宫宴让人乏累。
孜孜不倦的笑,正襟危坐的看。
一个时辰却如同一年那般难熬。
皇上懒懒的打了个哈欠,那双龙眸却出奇的亮,亮的让人觉得有些接受不了。
“散了,散了。”皇上捏着眉心,招呼着太傅:“太傅,走,到朕那里下棋去。”
太傅只好陪着。
大年三十不能扫尘,所以宫女们也能过个好年了,纷纷跟着自己的主子回去守岁。
墨黑色的星空溢满着朦胧的洁白的银光。
星星推开云卷儿探出头来。
夜深了,凉的紧。
殿门口,贵妃乘着凤撵回了宫中,六阿哥陪着。
害羞的元霜挽着永礼的手臂,芳嬷嬷在一边狗腿的侍候着,一口一个慎郡王,一口一个慎王妃的唤着,生怕别人不知似的。
琉璃淡笑,任由她炫耀去。
凄凄的深夜总归还是让人有些空荡荡的。
隔着宫门,望着空中倏然窜起一簇簇绚丽的烟花。
色彩斑斓,红黄蓝绿混合在一起没想到如此的夺目。
走到一半的琉璃忽地顿住步子怔怔的望着,望的痴了。
烟花绚烂,却只是一瞬间。
一如,她和白瑾泽的感情。
就在她沉沦其中的时候,白瑾泽不咸不淡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四格格喜欢这么幼稚的东西?”
“……”琉璃回眸,白瑾泽深泉的眼眸跌入她的瞳孔,她的脸‘噌’的一红:“白学士管的太宽了。”
说罢,琉璃匆匆的离开,似乎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再同他说。
琉璃前脚走,元赛后脚要追。
琉璃只看到了白瑾泽对她的冷漠,却未看到在她离开后,白瑾泽将元赛拦住。
适才同她说那番话也只是想让琉璃快一些离开,以免被元赛缠住。
“四格格。”元赛捏着梅花吼。
她早已走远。
空中的烟花刚刚消弭不见,只留下了难闻的味道和淡淡的烟雾。
白瑾泽一袭白色裘狐披风伫立在黑暗之中,如一尊尊贵的玉雕雕塑。
神圣,而不可侵犯!
“元公子倒是痴心。”白瑾泽轻若飘渺的话隐隐泛出。
薄凉的话似枯井中的寒冰,让人全身发抖。
宫中的人散去了。
守岁,是过年的传统习俗。
空阔偌大的皇宫仿佛只剩下白瑾泽和元赛。
“你是……”元赛揉了揉鼻子。
“想去喝一杯么?未来的驸马爷。”白瑾泽淡淡的嘲讽让元赛听不出来。
人,最怕飘飘然。
一个‘驸马爷’就能让元赛乐的升天。
元赛天真的以为白瑾泽是因为他要当驸马了所以才想请他喝酒的。
如此耍威风的好机会他又怎能轻易放过呢。
白瑾泽先行到了宫外一家青.楼等着他。
宫门外,元赛自己驾着马车来这儿与他会和。
虽然是除夕之夜,但是青.楼的生意照样红红火火的。
梅花间。
墙壁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梅花图纹,白瓷瓶儿里也插着采摘来的梅花,白瑾泽揪下一枚花瓣儿弹在了酒杯中,坐在木椅前幽幽的等着元赛的到来。
这一夜,注定不是一个平静之夜。
除夕夜前来寻乐子的男子都是薄情的人。
薄情,白瑾泽觉得这两个字格外痛心。
就在不久前,琉璃也这般说他。
薄情郎,薄情人。
香炉内染着袅袅的烟雾,白瑾泽知道,这是老鸨让客官们更加乐呵,增加趣味儿用的。
半柱香的功夫。
元赛哼哼哈哈的推门而进。
全身上下尽是华服,就连那双黑底靴子上都雕着珍珠,紫玉等上好的宝贝。
这个太傅,可真是费尽心思了。
铺着小碎花绸缎布的木桌上摆着简单的酒菜还有一壶香气四溢的酒。
这酒是适才烫好。
飘着醇厚的酒香,让人轻轻一嗅就陶醉在其中,不可自拔。
寒凉的冬日,若是喝上一杯温热的酒,该是多么的舒服啊。
迟来的高傲在元赛的脸上显现的淋漓尽致。
似乎要将过去的自卑猛然抛开。
白瑾泽骨节修长的长指轻轻的叩着酒杯:“尝尝,味道不错。”
元赛在乡下住了许久,怎会喝过这么好闻的酒,连喝了两杯,还意犹未尽的吧嗒吧嗒嘴巴。
“妙。”元赛竖起大拇指。
白瑾泽清寐的唇角一勾,声音飘飘淼淼:“还有更妙的。”
话落,白瑾泽轻轻击掌。
门口闪出三道曼妙的身影。
这三个女子都是这个青.楼的头牌,长相娇媚,身材妖娆,想来未近女色的元赛定会把持不住的。
元赛的眼睛都直了,直勾勾的盯着女子们那半露的m.qbytx.com上看,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白瑾泽品着酒幽幽的看着他们,香炉内的香薰味道愈发的浓厚了。
那三个女子事先早已收了许多的银票,现在正卖命的想法子让元赛‘缴械投降’呢。
时候差不多了,白瑾泽就在他们情意正浓的时候翻窗出去了。
窗外。
雪,飘飘染染的落下。
白瑾泽的指尖冻的有些泛红。
伫立在雪中,南宫逍遥一袭紫衣,邪魅至极:“老白,好久不见。”
“里面。”白瑾泽反手指了指阁窗内:“交给你了。”
“你就这么相信我?”南宫逍遥好不容易凹好的造型又被他破功了:“那三个女的能忘了你来过?老鸨能忘了你来过?”
白瑾泽淡然若云:“就她们四个看见我了,我相信你有这个本事,你狂揽天下奇闻妙物,把你的看家本事拿出来。”
“行,一会儿等我,我们一起去喝酒。”南宫逍遥咬牙道。
白瑾泽轻功飞云,飞到了一颗树上:“去吧,等你的好消息。”
半个时辰后。
星卷残云,南宫逍遥一袭紫衣狂卷而来,脸上带着邪魅的笑意:“搞定了,三个姑娘,一个老鸨,一根针灸让她们忘记了方才所发生的事情,自然是包括你的,不过,那个什么元什么的是男人么?我就在房顶上看,不到半刻钟就结束了,战斗力也太弱了。”
白瑾泽横躺在树杈上,树杈晃晃悠悠的好像要掉下来了,他半眯着眸子:“废话这么多,今儿我陪你守岁。”
“呦呵,这么好。”南宫逍遥乐了。
每每新年南宫逍遥总是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不陪着你的娇滴滴?”南宫逍遥得了便宜还卖乖。
“走,去绸缎庄。”白瑾泽白色裘狐落了一层飘雪,落下时,雪散了满地。
*
除夕夜就这样过去了。
新年间,皇上封笔,封玺。
庆隆舞每日都跳上一个时辰来图个吉利,皇上,皇后会将‘如意’包在红包里发给身边的宫女,公公们。
但,新的一年却打破了宫中该有的寂静。
太傅和皇上下棋到深夜后,太傅趁着天未破晓就回到了太傅府中。
清晨,
托着厚厚的云卷儿,太傅驾着马车前来皇宫跪在乾清宫门口要求面圣!
皇上未起,睡的正香。
太监总管透过窗户的缝隙望着太傅一脸焦灼的模样,略皱眉头,想了想,捧着净鞭蹑手蹑脚的来到了皇上的龙榻前。
隔着曼黄色的龙头刺绣绣纹帐幔,太监总管蔫声蔫语的唤他:“皇上,皇上……”
唤了一刻钟,皇上才有所察觉,喉咙里胡乱的嗯了一声。
“皇上,太傅在外求见。”
“不见。”皇上困倦的的翻了个身:“告诉他,下棋明日在说。”
太监总管模糊的笑:“皇上,看那样子,太傅好像不是来找皇上下棋的。”
“那有什么事儿啊。”皇上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看着曼黄的帐幔。
“这……奴才也不知。”太监总管道。
皇上无奈的叹气。
过了一会儿,撩开帐幔,见状,太监总管急忙撩上去并用玉扣系好:“皇上,您起?”
“废话,你在这儿折腾朕,朕还能睡得着?”皇上展开双臂,趿拉上龙靴。
太监总管满脸堆着笑意:“大年初一该早起,一年都顺顺当当的,太傅来的正好。”
“哼。”皇上冷哼了一声:“老歼巨猾的东西。”
将龙袍穿好,皇上净面,漱口,用过早膳后来到了奏台前,捏着眉心:“让太傅进来吧。”
“是。”
太傅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满脸的焦灼和愤怒,拂袖跪在地上:“皇上,皇上啊,请为微臣做主啊。”
看事态挺严重,皇上捏着眉心,品了口茶,关切地问:“怎么了?太傅起来慢慢讲。”
太傅不肯起身,老泪纵横,浑身气的颤抖:“皇上,微臣的侄儿,他……他昨夜毙了。”
听及,震惊至极!
“什么?”皇上将茶盏‘砰’的撂在檀木桌上:“毙了?怎么回事?是在宫中毙的?”
太监总管惊愕的退到一边。
太傅将事情从头至尾讲了一遍:“皇上,皇上,微臣的侄儿老实巴交的,怎会去青.楼那种地方,定是被人构陷的啊,定是有人估计想杀害微臣的侄儿啊。”
皇上的脸色已然没有起初那么震惊了。
在震惊之余显然还有一些愤怒。
若是普通的死法,皇上也就不说什么了。
死在了青.楼,而且这个人还妄想当驸马爷,真真的是丢尽了皇家的颜面。
皇上烦躁的揉着眉心:“这事交给都察院去查。”
“皇上……”
“朕已经说了。”皇上不想提及这件事:“退下吧。”
太傅说了一声‘是’,不甘心的退下了。
他退下后,皇上摸着凉掉的茶:“真是丢人现眼,幸亏没把朕的四格格许配给他。”
太监总管附和着:“是啊,他配不上四格格。”
元赛暴毙的事不知从哪儿放出了口风,在宫中传的沸沸扬扬的。
就连两耳不听门外事的琉璃都知道了。
她坐在柔软的珊瑚毯子上烤着手,喝着牛乳茶:“他怎会死的这么蹊跷?”
秋葵捏着她的肩膀,昨儿个琉璃有些受风了,肩膀有些僵硬,她搓热了手打算给琉璃揉开,不屑的撇撇嘴:“死了更好,瞧他那副样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幸亏格格没答应,这种人作风真脏,竟然去那种地方,而且死也死的不干净,这回看看太傅和福晋的脸面往哪儿放。”
是啊,这次的确狠狠的打了太傅的脸。
不过,琉璃总觉得事情有许多不对的地方。
都察院在过年期间又要开始忙碌了。
没法子,谁让死的是太傅家的亲戚了呢。
都察院办案可谓是雷厉风行,事情一出,就将元赛的尸首带了回来,并将那个青楼查封,老鸨和那三个姑娘也通通带了回来审问。
经仵作验尸,确认元赛是精.尽.而.亡。
可谓是应了那句老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老鸨和三个姑娘承受不了重型,实话实说,将当晚的事儿全盘托出:当夜,元赛自己驾着马车前来青.楼,口口声声称自己是驸马爷,当时这些人也没有多想,但是元赛有许多的银票,要求找漂亮的头牌来陪他并要喝酒助兴。
可是当四个人在屋子里玩乐过后,第二日清晨这三个姑娘就发现元赛眼圈乌青,精.尽.人.亡了。
因为寻不到其他的线索,人证物证俱在,而且也在元赛和三个姑娘的体内发现了前一夜发生鱼.水.之.欢的证据,所以都察院的人将事情如实禀告给皇上。
无一纰漏,火速断案。
但是太傅却依旧不甘心,口口声声认为这是有人害死了自己的侄儿。
皇上自然是相信雷厉风行,办案迅速准确的都察院,稍稍安抚了下就让太傅将元赛的尸首抬走了。
太傅本想用元赛来恶心恶心四格格,可是到头来却不想他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恶心了自己还赔了一条性命!
琉璃愈想愈不对劲儿,决定去藏书阁问问白瑾泽。
恰巧有个机缘,枫叶老先生要重新整理下藏书阁,将一些残旧的废书挑拣出来送给宫外那些没有银两上学的孩子们或者送给私塾。
在御花园偶遇的两个人聊起这个话,枫叶老先生希望琉璃前来帮忙,她毕竟心思细腻,而且比较熟悉藏书阁。
琉璃欣然答应了。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
枫叶老先生的背也愈发的驼了,鬓角也有些花白了,白色的胡须和白雪遥相呼应。
还记得小时候,枫叶老先生经常做一些糖人给自己,白瑾泽还有永礼吃。
物是人非,琉璃只觉得有些伤感,别过头去,将自己的酸涩吞咽下去:“枫叶伯,你要照顾好自己啊。”
枫叶老先生咳嗽了几声:“我年岁大了,能多活一日就赚着一日,不看着瑾泽成家啊,估摸我也是死不瞑目了。”
琉璃的心里愈发的难过了。
望着枫叶老先生,她忽地想起一个人。
这个人和枫叶老先生差不多大的岁数,样子有些模糊了,只记得很严肃,每日都板着脸。
琉璃记得,在她入宫之前她就和这个老伯伯生活在一起。
那个时候她还很小,能想起来的记忆少之又少,而且,有一部分甚至有些遗忘了,她说不清楚原因。
当她缓过神儿来的时候,早已到了藏书阁。
藏书阁的书香气息还是那么的浓厚,琉璃怎能让枫叶老先生动手帮忙呢。
她挽起了袖袍,褪下大氅将杂乱的书一一分明。
环绕了一圈,没有看到白瑾泽的身影。
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瑾泽一天天瞎忙。”枫叶老先生坐在摇摇椅上似乎看出了她的心事:“昨儿个都没陪我守岁,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听及,琉璃的心‘咯噔’一声。
瑾泽,昨夜竟然不在藏书阁?
一边将木架上的书搬下来塞进箱子里,琉璃一边不经意的问:“许是……许是皇阿玛找他吧。”
“哪啊。”枫叶老先生浑浊的眼球儿看向她,吞了口茶水,抹了抹嘴儿:“昨儿他出宫了。”
“出宫了?”琉璃手中的书‘啪’的掉在了地上。
枫叶老先生点点头:“去绸缎庄守岁了。”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