绸缎庄!
不得不说,绸缎庄掀起了琉璃脑海中深深的记忆,如惊涛骇浪一般席卷而来,海浪里的石子儿搅弄的她的心生疼生疼的。
那里有千落。
他,难道陪千落去了吗?
想到这儿,琉璃翻江倒海的难过。
“你应该知道绸缎庄吧。”枫叶老先生开门见山地问。
琉璃弯下腰,将散落的书整理好:“恩。”
“瑾泽这孩子心事重,什么话都不乐意往外说,就喜欢装在肚子里,到头来,难受的还是他自己。”枫叶老先生愁容满面,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话落在嘴边儿最终还是吞回到了腹中。
四下无人,好奇心害死猫。
其实琉璃很想打听打听白瑾泽究竟做什么去了,看了一眼枫叶老先生:“他与……”
正说着呢,门口踱步进来一个身影。
来人正是白瑾泽。
今日,他穿了一件青色的大氅,像一颗山林间的青树。
后来,琉璃想,无论白瑾泽穿些什么都那么英俊潇洒。
白瑾泽颀长的身子伫立在那儿。
琉璃蹲在那儿。
若是这么看,有些像琉璃给他作揖。
她干脆站起来。
他的眸子又淡了几分,琉璃恨不得将墨汁洒过去,整张脸上写着‘她为何在这儿’的神情。
枫叶老先生看出来他的疑惑:“你也不在阁中,把我老头儿一个人扔在这儿,我这把老骨头早晚折腾散了,还是四格格好,帮着我整理这些书。”
他慈祥的笑着,那双老狐狸的眼睛在琉璃和白瑾泽的身上骨碌的转悠着。
“咳咳咳咳。”枫叶老先生孱弱的咳嗽着,白瑾泽急忙替他捋着后背减轻他的难过:“师父可否吃药了?”
“嗬,你这臭小子。”枫叶老先生嗔怪的瞪着白瑾泽,在他脑袋上拍了下,像个老小孩儿:“成天撺掇着我这个老头子吃药,你怎么不给我买糖呢。”
扑哧。
琉璃笑了。
枫叶老先生真是有趣儿,还跟个小孩子似的管白瑾泽要糖吃呢。
“徒儿不敢。”白瑾泽在他面前恭恭敬敬,就像是见了耗子的猫咪:“徒儿给师父拿药去。”
他拔腿要走。
“嘿嘿嘿。”枫叶老先生拽住他的袖袍,掏出来一个瓷瓶:“这儿呢,你往哪儿跑,臭小子,在这儿呆着。”
他这是明晃晃的要给他们两个人制造机会呢。
谁知白瑾泽倔强的不领情,一摇头:“我不呆。”
琉璃的心一涩,他就这么不乐意跟自己在一起啊。
“不呆什么,听为师的。”枫叶老先生看了看琉璃的眼色,急忙鸟悄的掐白瑾泽。
掐的是他侧腰那儿最柔软的肉,疼的白瑾泽不由得虎躯一震,闷闷的说:“昨儿太累了,徒儿想回去歇息。”
泛黄的书页‘唰唰唰’的在琉璃的指尖中穿梭而过,她却忘记自己要做些什么。
竖起‘毛茸茸’的小耳朵去听。
白瑾泽不经意的说,又似是故意说给琉璃听:“昨儿去千落那了。”
心‘咯噔’一声。
好不容易摞好的书,哗啦啦的全都落了一地。
动静有些大,引得二人注目。
枫叶老先生才意识到什么,‘啪’的又拍了下白瑾泽的脑袋:“臭小子,天天出去鬼混,干什么了,这么累。”
说完,琉璃的脸更僵了。
枫叶老先生跺脚,怎的又说错话了,喘了口气儿,道:“哼,惹我生气,罚你们两个在这整理书籍。”
潇洒的大袖一挥:“一个搬书,一个放书,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咔嚓。
就在枫叶老先生阖上了门,将阳光全然杜绝后,他们才发觉一个问题。
门,居然在外面用横木栓给上上了。
这是何意在明显不过了。
琉璃的小脸儿大红,不想跟他在这儿浪费时间。
既然他这么累,这么辛苦,那让他睡去吧。
甩开旗装,琉璃不看白瑾泽,嘟着小嘴儿将挂在梨花架上的大氅取下打算离开。
“你怎么出去?”白瑾泽出声儿了。
“要你管。”琉璃没好气的呛他。
裹着大氅搭在手臂上,琉璃去推门,怎么推也推不开,拍门也拍不开,枫叶老先生早将人都支开了。
明知道推不开还要推,琉璃哪怕翻天覆地,哪怕从房顶出去,今儿也不想和白瑾泽同在一个屋檐下。
既然推不开,琉璃舔了舔手指头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细细的阳光拂来,照的琉璃的眼眸亮亮的。
诶,怎么有一双眼睛。
哦,原来是枫叶老先生的眼睛。
琉璃想让他把门打开,枫叶老先生突然塞给她一张纸条,而后消失了。
把纸条拆开。
赫然的写着四个大字。
早生贵子。
羞的琉璃脸上烧的红红的,如一朵火烧云在那儿挂着,那双水眸出卖了琉璃的神情。
她一惊一乍的模样激起了白瑾泽的好奇心。
就连凑近她,琉璃也不知。
直到一双素白的长指‘唰’的将纸条抽去。
“喂,你还给我。”话哪儿有白瑾泽的眼睛快啊。
照他这个一目十行的速度,四个字早就浏览完了。
琉璃盯着他看。
观察他的神色。
其实,她也想知道他的表情。
白瑾泽将纸条团在手心里,捏了捏,再打开,那纸条已经变的皱巴巴的了:“这老头儿。”
什么意思?
那浅笑什么意思?难道不想和她生宝宝吗?
啊呸呸呸,她想什么呢。
怎么能想出这么不害臊的事儿呢。
琉璃一红一白的小脸儿呈现在白瑾泽的眼前。
他看的有些入迷,她白希的肌肤好像一个白白的糯米丸子,浮起的红晕好像将那糯米丸子咬掉,流出的红豆的馅儿。
若是细细咬上一口,味道定会不错。
小腹一紧。
白瑾泽几不可闻的叹气,怎么办,怎的突然想吃她了呢。
这个只要想法产生了那么就很难压抑的下去。
想来,换做任何一个男子都无法控制的吧,
那种感觉愈发的浓烈,就像惊涛骇浪那般。
他泉水的眸子似乎变成了一股又一股的潮水。
涨潮了,要淹没她了。
琉璃熟悉这种神情。
这种看到猎物想捉住的神情。
不。
才不要让他得逞。
即使琉璃也有些情动。
那个滋味儿的确很特别,很舒服。
有点儿像在天上飞,飘飘然。
小脸儿一窘,琉璃蹲下身去,大氅从她的手臂上滑落:“干活儿。”
干活儿二字说的娇软极了。
素白的小玉手真漂亮,一根一根的长指在泛黄的书页上飞舞。
哦,适才记在这儿了。
琉璃将书塞进木箱子里。
恰时,白瑾泽温热的大掌握住了琉璃的手,声音潺潺,弄得琉璃心里痒痒的:“干活儿?”
那个‘干’字说的特别的暧.昧。
她就算再单纯也明白什么意思。
更何况,她已经不单纯了。
“找别人去。”即使心中知道何意,琉璃也不该这么明说出来。
显的她多傻啊。
“你想哪儿去了?”白瑾泽明白过来,低低的笑:“原来你又想要了。”
嗤。
他怎的说的这般直白。
不害臊,一点也不害臊。
这哪是众人眼中那看透红尘的白学士啊。
捧起一本书砸他:“我不想和你贫嘴。”
琉璃知道砸不中他,因为他武功好,反应快。
她也不舍得砸着他,那得多心疼啊。
果然,他接着了,在手里胡乱的翻了翻,唇角忽地勾起了一抹坏笑:“琉璃,你在偷看金.瓶.梅。”
金……
她慌神了。
根本没有。
“我没有!”琉璃声比理高。
她哪会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怎么没有。”白瑾泽存心逗她,晃着手里的书:“这儿写着呢。”
琉璃这会儿心里也没谱,有些心虚的扒着脑袋去瞧。
“要不要照这个试试?”
“拿来。”琉璃抢过书,红着脸去看。
原来被他骗了。
哪是什么金.瓶.梅啊,明明是三字经。
书页翻滚。
琉璃恼羞成怒:“白瑾泽,你这是做什么,你是觉得我很轻浮所以才这般三番五次的戏弄我吗?在你眼里,我琉璃就是这样不堪的女子吗?想要的时候便捧过去玩弄一番,不想要的时候便把我丢到一边,你把我当什么了?抹布吗?”
将书的摞的高高的,书倒了,再摞,倒了,再摞。
反反复复,眼泪大颗大颗的掉。
掉下来,抹掉。
凭什么在他面前掉泪,在他面前软弱。
他不作声,听她发泄。
“既然你喜欢千落,你可以去娶她。”一想到昨夜他和千落在一起整整一夜,心里跟泡了毒药似的。
他们也许会相依相偎。
他们也许会拥抱亲吻。
他们在一起守岁,一起迎接新的一年,一起看日出,一起吹风。
他的生活里没有自己,没有,一直都没有。
那些书太整齐了,琉璃的手抄起一本又一本的书朝他砸去。
白瑾泽不躲。
砸就砸,他堂堂男子汉怎会怕这点小疼小痒的。
只要她能发泄出来就好。
“我会娶她。”白瑾泽忽地冒出来这样一句话。
现在皇后处在劣势,太傅被他摆了一道。
现在,也不能给琉璃一丁点儿希望,不能带着她陷入这个深渊。
昨儿个夜里,白瑾泽的确是在绸缎山庄。
但是他没有陪千落,也没有守岁。
秉烛夜谈。
南宫逍遥,杜镖头在宫外替他办事儿。
据说已然寻到了皇后当年在宫外刺杀他娘亲的人证,
这件事极其重要,不能有一丁点儿的疏忽。
琉璃,再等等。
琉璃怔了。
呆呆的看着她,神情有些恍惚:“你会娶她?”
“是。”
“那元赛呢?”琉璃忽地提及他:“元赛是你杀的吗?”
白瑾泽幽幽的望着她,承认了:“我杀的。”
“为何?”琉璃不惊愕,只是觉得可笑:“为何?既然你不爱我,不在乎我,不想娶我为何要插手我们之间的事?”
灼灼的看着他。
看着看着眼睛就模糊了。
“因为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白瑾泽话语淡淡:“那ri你服了春泥散,我是个正常的男人,你漂亮,我把持不住,但是我碰了你,在我心里,我的原则就是我的女人只要我碰过了,我就不允许别人碰。”
“荒谬!”琉璃扑过去,一个巴掌甩过去,被白瑾泽禁锢住了手腕:“白瑾泽,你狼心狗肺,你无情无义,你薄情寡义,你的意思就是让我一辈子为你保守桢洁吗?”
他傲然的点点头:“是的。”
“若是我与他人在一起了呢?”琉璃问。
白瑾泽清冷若月:“杀!”
没想到他也是这般残酷之人。
“你病的不轻,该找太医看看。”地上散的书都碎了书页,一片一片的铺在那儿:“你就不怕我去告诉皇阿玛。”
这种威胁,白瑾泽一点也不怕。
“尽管去。”
琉璃脸色微变,她说的只是气话,她怎会做那种卑鄙的事情。
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脚步捻在书海上,一跃而去,推门,竟然能推开,琉璃奔了出去,秋葵在外急的团团转,怎的又吵起来了呢。
“格格,格格,你去哪儿啊?”
琉璃想跳湖,无奈冬季严寒,湖水早已冻住了。
御花园的湖面如一把铜镜似的,锃亮锃亮的。
一些水草的痕迹能够清晰的看清楚。
远远望去,恍若一块儿晶莹剔透的水晶里镶嵌了许许多多的绿宝石。
踩着蝴蝶单飞的花盆底小心翼翼的在冰上来回的踩滑着。
生活无趣儿。
哪有新年的味道。
让她想起了小时候的新年。
爹,娘,模模糊糊还记得你们的样子。
可是娘,你最后对我说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娘,你告诉我,要保护好祖宗传下来的东西,绝对不能让他人占为己有。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她有些苦恼,本想着靠着皇上的势力来寻那个东西,但是她又怕宫中有心之人知道了去对她不利,所以她一直压抑着。
“哎呦格格啊,你怎么跑冰上来了,若是摔一下子,可仔细的疼呢。”秋葵挥着帕子招呼着她。
“秋葵,过来,你拉着我的手,我想在这冰上滑一滑。”琉璃一个捻步朝她咯咯的笑。
“奴婢可不敢。”
琉璃嘟嘴:“过来,若是敢我就让你回去挑我的首饰,挑十样儿。”
哇,首饰十样。
秋葵乐了,刺溜刺溜的迈着大步朝冰上滑去。
可未等秋葵滑到琉璃身边。
宫中忽地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太监总管的尖细声:“宣太医,宣太医,老佛爷病重。”
老佛爷病重。
天。
琉璃顾不得什么,心中一紧急忙从冰上滑过去,摔倒了赶忙爬起来,急急忙忙的朝慈宁宫奔去。
“老佛爷,老佛爷怎会突然病重呢。”琉璃喃喃自语。
当她到了慈宁宫,慈宁宫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皇上,阿哥,格格,妃嫔,皇后都跑来看望老佛爷。
老佛爷的宫内还烧灼着袅袅的佛像,侍候在老佛爷身边的老嬷嬷眼圈通红,跪在老佛爷跟前儿侍候着。
隔着曼黄的纱幔,老佛爷的脸色有些惨白,眉头紧皱,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
皇上一脸的焦灼,摸着大扳指:“老佛爷怎会病的如此重。”
老嬷嬷跪在地上回话儿:“回皇上,老佛爷近日身子一直不大好,太医也一直治着,老佛爷看年底了皇上国事繁忙,不忍打扰,谁知昨夜突然间就严重了。”
“赶紧给老佛爷瞧瞧。”皇上见太医进来急忙道。
众人脸色凝重,琉璃搅着帕子,担忧极了。
一回眸,门口那儿好像站了个人,那个人有点像白瑾泽。
他怎么过来了?
没多想那么多,琉璃皱皱眉继续看着老佛爷。
太医跪在地上细细的把脉。
半晌,太医擦了擦汗水,道:“回皇上,老佛爷心脉紊乱,心神不宁导致的突然昏厥,微臣开几幅方子,做一些针灸,老佛爷会暂时好转,只不过,老佛爷年岁大了,情绪不能激动,要安静的静养。”
太医不敢说的太过严重,但是大家心中都有数。
皇上担忧的捏着眉心:“太医,这老佛爷怎么还不苏醒。”
“皇上不必担心。”太医从药材木箱里拿出来了一个参片放到老佛爷的口中。
一会儿的功夫,老佛爷的呼吸渐渐的均匀了,但是还是有些粗重,喘口气还是有些费劲,她缓缓的睁开了那双苍老的眸子,环绕了一圈,哀叹了声。
听到声音皇上急忙过去,握住老佛爷的手:“皇额娘,您怎么样了,儿子在。”
老佛爷死死的抓着皇上的手,浑浊的眸子灼灼的看着皇上,声音粗喘,一字一顿:“白……白瑾泽呢?”
闻言,皇上整个人僵住!
众人也万分奇怪,老佛爷叫白瑾泽干什么。
见皇上没有任何的反应,老佛爷有些急了:“叫他来。”
皇上是个孝子,看老佛爷如此焦灼,只好差太监总管将白瑾泽唤来。
白瑾泽来之前,皇上早已将所有人的遣散回宫了。
一刻钟后。
白瑾泽衣袂翩翩而来。
阖上门,偌大的慈宁宫只有老佛爷和白瑾泽。
袅袅的烟雾如飘渺的少女,飞舞片刻,随即消失。
白瑾泽捧了一盏茶浇灭了香炉内的熏香,声音清清淡淡:“老佛爷身子不好,暂且别熏香了。”
帐幔已被撩起并用玉扣别着。
老佛爷抬起颤抖的手招呼着白瑾泽,有气无力,眼睛模糊:“你……你来。”
白瑾泽朝长塌走去。
岁月不饶人,她的脸上满是皱纹。
还记得才进宫的时候,她是那么的年轻,那么的夺目,那么的威严。
她好像是一个神。
她总是让他记起小时候和娘亲住在一起时,旁边住着一个老奶奶,那个老奶奶总给他拿饽饽吃。
“微臣见过老佛爷。”白瑾泽拂袖而跪。
老佛爷看着他,眼泪就流下来了:“瑾泽,你来。”
白瑾泽起身,伫立在那里。
看着她发白的鬓角,干裂的唇瓣儿心里有些发涩。
“你……你坐这。”老佛爷拍拍床榻。
“微臣……不敢。”白瑾泽淡漠地说。
老佛爷两行清泪打湿了苍老,布满皱纹的脸颊,声音颤抖如落叶:“你……你还要自称微臣吗?我的皇孙。”
一声皇孙让白瑾泽的心翻天覆地的难受。
初入宫中,他记得无意间叫过她一声‘奶奶’,被她惩罚整整跪了一天。
“你……你……过来。”老佛爷有些激动,白瑾泽急忙过去。
老佛爷拉住他的手,眼圈泛红,眼神飘远似是回忆过往:“以前皇上爱上了你娘亲,想把你娘亲接到宫中来,我不同意,嫌你娘亲不是满人的血统,后来皇上瞒着我把你接到了宫中来,一开始我便怀疑你的身份,但你毕竟是皇上的骨血,我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那就留着你吧,没想到,你长大了,变的愈来愈优秀,文武双全,仪表堂堂,真有皇上年轻时的样子。”
说到这儿,老佛爷喘气歇了一会儿:“我真欣慰……欣慰……欣慰皇上能有你这么个优秀的儿子来帮助他,皇上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亲,让你在宫中这么委屈的长大,连个……连个阿哥的位份都……都没有,我……我希望有一ri你能认祖归宗,那我的……我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