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郡王一袭郡王补服,戴着水晶顶的朝帽。
朝服胸前绣五爪行龙四团,前后两肩各一。
那张涓狂的脸上写满了不屑,雕刻分明的下颌微微扬起,满脸的倨傲,那双深眸盯着眼前同他大呼小叫的女子。
这女子是谁?
如此的猖狂。
见了自己竟然还不跪下行礼。
她那双如海冰的眼睛冒着寒气,看着什么都充满着敌意,似乎很憎恨这个皇宫。
明明是一个美人儿,却周遭布满了寒气。
喔对了。
还有她怀里的那只白猫。
怎的吃的这么胖,这么肥。
她以为自己是月宫中的嫦娥么?
嫦娥抱着玉兔。
她抱着白猫充什么仙女?
可笑。
永礼打小生活在皇宫中,养尊处优惯了,谁敢和他大呼小叫的。
二人剑拔弩张的望着对方,谁也不肯先服输。
拳头捏了捏,慎郡王似乎有些不耐了,挑起深眸,皱着眉头,沉声问着在他身后的小奴才:“她是谁?怎的不穿旗装?如此没礼貌给撵出去!”
话落。
未等小奴才解释,凌宛之五孔冒烟儿的指着他就吼:“你算什么东西,胆敢撵我出去。”
真是天雷勾地火啊。
宫女和奴才都不敢插话,只好跪在地上看着两个主子斗嘴。
以后就要成为一家人了,怎的吵的这般凶,那以后这日子还有法儿过么?
慎郡王胸腔内的温怒激发出来。
大男子主义的情愫动荡着,恨不得现在将这个女子的小嘴儿撕的碎碎的。
他并非不是怜香惜玉。
但,触了他的逆鳞,他可不想放过!
“你是谁?哪家新晋的宫女?”慎郡王声音暗沉,整张脸黑了下来,春风拂过,卷起他的睫毛。
宫女?
他竟然把自己当成宫女了?
“我是谁关你什么事?”凌宛之莞尔一笑,笑的玉洁冰清。
雪球儿附和着‘喵’了一声儿。
“大胆!跪下!”慎郡王再也忍不住了,吼了一嗓子。
发火谁不会。
凌宛之昂了昂脖子:“不跪,要跪也是你跪!”
胆儿真肥。
终于,在边儿上直冒冷汗的奴才忍不住开口了:“姑……姑娘,姑娘,他是……他是……”
咳。
慎郡王故意的轻咳一声不让小奴才多嘴。
小奴才不作声,将头垂的低低的。
捏了捏脖子上戴着的朝珠,慎郡王朝前迈了两步,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
每走一步都让凌宛之昂起头来对抗着瞪着他。
“天子脚下,胆敢无理,小心我告诉我阿玛。”凌宛之那股子倔强的劲儿还真是有些像琉璃。
“你阿玛是谁?”慎郡王忽地来了兴致。
凌宛之冷冷一笑,摸了摸雪球儿,那雪球儿骄傲的弓了弓身子。
“我阿玛是凌大将军。”凌宛之眼睛凉凉且骄傲的说。
慎郡王蹙眉,邪着眸子打量了她一圈,在心里暗自思忖,原来她就是皇阿玛和皇额娘硬塞给自己的侧王妃。
他暗暗嘲笑。
这都是些什么货色。
一个是心计女,一个是泼妇。
任哪一个都没有琉璃温柔,善良,漂亮得体。
“原来是凌大将军的女儿。”慎郡王唇角勾着凉意。
他的确很钦佩凌大将军的勇谋和英敢。
但是,他的女儿,呵,他不喜欢。
改日和皇阿玛说上一说,退回去算了。
“怎么?”凌宛之看出来他眼底的不屑,在她心底,自己的阿玛就是天,就是英雄,她可受不了这个眼神儿:“我警告你,最好对我客气一些,收起来你那傲慢的德行,本小姐看不惯!”
有脾气。
不愧是将军的女儿。
不过,现在的女子一个个极其的势利眼。
巴不得嫁到宫中有个好归宿。
不知这个女子是不是也有心计。
她是真真的不认识自己呢?还是说是装的想引起自己的注意。
“来人啊。”慎郡王大掌擎在空中轻轻的摆。
小奴才挺起腰板儿:“奴才在。”
“她居然胆敢跟本王说话,狠狠掌她的嘴。”他冷酷的命令着。
“是。”小奴才不敢违抗。
跟在凌宛之后面的宫女急忙磕头替她求饶:“慎郡王饶命啊,侧王妃不是故意的啊。”
闻言。
凌宛之整个人都石化了。
他竟然就是自己以后的夫君。
“掌嘴!”慎郡王眉头拧起:“谁允许你称她为侧王妃的,本王还没有同意呢。”
凭什么天下全是男子说的算。
宫中的生活虽荣华富贵,但凌宛之在将军府也是个宝贝。
将雪球儿扛在自己的肩上,滚边蕾丝腰封上摸出来一条鞭子,凌宛之手腕灵活的将鞭子化作了一条活灵活现的蛇。
她骄傲的挑着眉,在空中旋了几个圈儿:“原来你就是慎郡王,看你这幅傲慢的德行,本小姐还不稀罕当你的侧王妃呢,今儿你若敢动我半根汗毛,我就要你的命!”
在府中时,就听奶娘叨咕宫中的事儿。
什么滥用私权啊,什么动不动就跪下啊,动不动就掌嘴啊。
起初她还不信,现在她信了。
受不了宫中这拘束的生活。
大不了就落个欺君之罪!
旋起的鞭子眼见着要朝永礼飞来。
她的动作让永礼为之惊愕,迅速的双脚离地躲过了凌宛之的鞭子。
“还有点本事。”凌宛之自言自语的说了句,甩着鞭子把那个想起身甩她耳光的小奴才打了个落花流水。
“敢掌我的嘴,你做梦。”胸腔起伏昭示着凌宛之的怒气,雪球儿的爪子牢牢的抓着她的披风。
慎郡王仰头,在空中翻了个身:“好个泼辣的女子,三脚猫功夫也敢在我面前张扬。”
剑拔弩张的味道愈发的明显。
鞭子卷过周遭的花花草草。
它们碎掉的花瓣儿成了花雨稀稀落落的洒下。
“在宫中如此放肆!本王非要好好教训教训你。”慎郡王将自己的鞭子朝后一甩,解开披风,精壮的身子在凌宛之面前展露无疑。
他犹如潜伏在森林中的猛兽忽地张开嘴巴露出了牙齿。
速度如风快。
一个追,一个赶。
一个攻,一个守。
凌宛之也只是会一些防身的功夫,怎能抵住永礼的节节逼退,她有些吃不消了。
芙蓉的脸上挂上了一层汗珠儿和涨红。
忽地。
慎郡王反手一握将趴在凌宛之肩上的雪球儿拎着脖子上的毛皮就给提了起来,旋在了半空中。
‘喵’的一声。
雪球儿吓的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了,惊恐的看着凌宛之,四条腿儿来回的乱蹬。
“你把我的猫还给我。”凌宛之双脚落地,将鞭子卷起缠在手心里。
猫儿雪白的毛发上泛着淡淡的香味儿,想来是从凌宛之身上蹭下来的。
慎郡王居高自傲的仰着头看她,小奴才将披风捡起替他穿上,薄唇抿了抿:“还给你?我想摔死它。”
“你敢!”凌宛之的心都提到了喉咙口。
记得那年冬天。
雪下的很大,凌宛之出门玩耍的时候看到了在雪地里奄奄一息的雪球儿,她心地善良把它抱回家精心照顾。
原本想着等雪球儿好起来了把它送走,可她送出去了好几次,雪球儿都能自己跑回来,趴在将军府门口。
久而久之,凌宛之便舍不得这个小东西了。
这次答应阿玛来当他的侧王妃还提出了个条件,那就是进宫必须带着雪球儿。
看着凌宛之眸子里的惊恐,永礼觉得十分痛快,故意威胁她:“掌自己嘴,否则我的手就松开。”
屈辱。
莫大的屈辱。
她倔强的瞪着永礼。
现在,在宫中,他就是自己的头一号天敌!
眉眼凉寒,凌宛之忽地擎起玉指含在唇边。
嘹亮的口哨声响起。
慎郡王为反应过来时,雪球儿忽地将自己蜷缩成了一个球儿,四个爪子灵活的朝他的脸上扑。
“该死!”永礼愤恨的咒骂了一声,将雪球儿朝空中抛去。
“雪球儿。”凌宛之惊骇,飞身将从空中坠落的雪球儿揽在怀里。
随即,将如蛇一样的鞭子从掌心甩出去狠狠的抽在了永礼的脸上。
‘啪’的一声。
皮开肉绽。
慎郡王没有躲开。
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烫,用手背一抹,猩红的血丝蹭在肌肤上。
此时此刻,永礼恨不得把凌宛之千刀万剐了!
深呼吸,闭了闭眸子。
那张雕刻,硬朗的脸部线条抽搐着,周遭散发着嗜血的杀意。
雪球儿也感受到了,急忙往她的怀里钻。
静谧下来后。
一道粗犷严肃的声音怒天吼的传来:“之儿,你太过分了!”
回眸。
是凌大将军。
“阿玛。”凌宛之的唇角浮现了一抹暖和一些的笑。
如小燕子似的奔到凌大将军跟前儿,凌大将军体格健壮,脸上不怒自威,弹了下凌宛之的脑门:“你在大呼小叫些什么,知不知道这儿是皇宫,不是将军府。”
“女儿知道。”
父女俩聊着。
皇后娘娘眼尖的迅速发现了永礼左脸上那长长的鞭痕,心疼的捂住嘴巴:“天那,永礼,你这脸上是怎么弄的啊,都出血了。”
小奴才跪在地上不敢吱声。
一脚踹在了小奴才身上,皇后又甩了他一个耳光:“混账东西,怎么侍候慎郡王的。”
“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小奴才急忙叩头:“不是奴才。”
“那是谁?”皇后瞪着凤眸问。
躲在阿玛后面也不是那回事儿。
凌宛之落落大方的捻步上前:“是我。”
“是你?”皇后凤眸圆瞪,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你一个大家闺秀怎会打人?”
凌将军的面儿有些挂不住了:“皇后娘娘,小女会一些三脚猫功夫许是不小心冒犯了慎郡王,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哼。”皇后冷哼一声:“冒犯?凌将军,你的女儿也太不拿本宫和慎郡王当回事儿了,这还没嫁到宫中呢就胆敢这样对待慎郡王,以后进了门那还了得了。”
“皇后娘娘息怒,微臣定严格惩罚小女。”说罢,凌将军一脚踹在凌宛之的腿窝上让她跪下:“之儿,给慎郡王和皇后娘娘赔不是。”
面子散尽。
永礼冷眼凝着她,想看看她低头认错时是不是也是这么一副德行。
“我不!”果不其然,凌宛之一口否决:“我没有错。”
“放肆!”皇后厉喝:“凌大将军,看来这亲事是谈不成了,做慎郡王的侧王妃要知书达理,可本宫看来,你的女儿是一样儿也做不到啊。”
捋着胡子的皇上看气氛有些尴尬,轻咳一声:“凌将军,你女儿的性子也是够倔的,不过她毕竟是朕亲自挑选出来给永礼当侧王妃的,朕还是比较喜欢这孩子的。”
凌将军双手抱拳,洗耳恭听。
慢悠悠的步子晃到凌宛之跟前儿:“以后永礼就是你的夫,你不能这样待他,要和元霜好生侍候,你的脾气要改一改,这样,你跟永礼道个歉,这事儿朕就当做没发生,怎样。”
“皇上,宛之斗胆问一句。”凌宛之没有怯生生的样子仰着脖子看着皇上问。
鬓角发白的皇上呵呵一笑:“你说。”
“若宛之不应呢?”凌宛之问:“是不是就是犯了欺君之罪呢?”
“之儿,闭嘴。”凌将军吼她。
皇上一愣,道:“这,朕不是昏君,若你不应,这亲事怕是不能成了。”
皇上不了解凌宛之,以为用这个吓唬她就能收敛她的坏脾气。
毕竟,嫁入皇家是每个女子的梦想。
琼姿花貌的凌宛之在心窝里暗暗的喜悦:“皇上,那宛之不能应,那这个亲事就作罢吧。”
皇上龙颜惊愕。
听及,凌将军揪着她的耳朵:“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阿玛,我不想当他的侧王妃。”声音不大不小的飘到永礼的耳内。
“胡闹。”凌将军怒斥。
迎春花烂漫。
卷起了一地的馨香。
如海浪卷击在岩石上的声音踱踱而出:“你不想当就不能当了?”
循声望去。
永礼拢着披风,高大的身躯逆着阳光缓缓朝她走来。
凌宛之依旧在地上跪着。
他居高临下的凝着凌宛之倔强的,冲他满含恨意的眼睛:“你以为皇宫是你想来就来的地方?我是你想打就打的人?”
“永礼啊。”皇后摇着腰上前:“本宫不会让她惹你生气的,本宫再给你寻个侧王妃。”
闻言,永礼皱皱眉头:“皇额娘,皇上,这事儿我自己能处理,你们请回吧。”
说着,又抬头看了一眼凌将军:“凌将军也请回吧。”
年轻人的事儿皇上本就不想管,拉着皇后离开了,凌将军也只好离开。
摇摇晃晃,轻轻摇曳。
风,拂过了凌宛之的碎发。
膝盖要碎了,青石板路上尽是小石头子儿,扭了扭腰,凌宛之等着来回踱步,在她跟前儿耀武扬威的永礼。
“你到底想干什么?”凌宛之忍不住了。
一抹龙涎香味儿浓烈的抨击在她的鼻息上。
永礼忽地半蹲着,视线与她平齐,长指捏着她尖尖的下颌。
“别碰我。”凌宛之挥开他的手。
被拂开,永礼十分没面子:“你以为你打了我就会这么轻易的了事?”
“要杀要剐随便你,别在我面前摆你的王爷架子。”凌宛之不惧他。
雪球儿心疼的舔着凌宛之的手背。
“我不杀你。”永礼幽幽的说,手指的力度大了几分:“我也不剐你。”
皇家的王爷都是这么猖狂吗?
凌宛之恨死自己阿玛了,非要把她推入这万丈深渊来。
横了他一眼,凌宛之咬着唇。
“你叫凌宛之?”永礼深眸盯着她。
“知道还问。”
他笑,眼底忽然浮了一层狠色,配着他脸上的鞭痕格外骇人:“你是第一个胆敢这样对我的人,我会让你后悔的,既然你不想入宫,我偏要让你入宫,既然你不想当这侧王妃,我偏要让你当这侧王妃,凌宛之,今后的日子,你自己慢慢的体会。”
轻轻的拍了拍凌宛之的小脸儿,永礼忽地起身,翩翩的长袍上迎着纹路刺的她晃眼。
耳畔响起了击掌的声音:“来人啊,把侧王妃送回永和宫去,把她安置在偏殿。”
“是。”
生活就是这样,总归是没有一帆风顺的。
既然逆着她来,凌宛之就坦然接受。
前行的方向,没有一缕阳光。
犹如这偏殿。
偏殿许是许久没人住了。
四处都是灰尘,推开门,伴随着‘吱嘎’的声音迷了双眼。
凌宛之咳嗽了几声儿。
这是哪儿?
冷宫么?
他慎郡王还没坐上皇位呢,就提前先把冷宫给置办好了?
真有趣。
“侧王妃,您先歇息歇息,奴婢这就帮着打扫。”那个一直跟在凌宛之的小宫女说。
“你叫什么?”
“回侧王妃,奴婢叫雪月。”
“雪月?”凌宛之咯咯的笑:“巧了,你和我们雪球儿都是雪字的。”
雪月笑笑。
“我和你一起打扫吧。”凌宛之撸起袖子。
雪月惶恐:“奴婢不敢,侧王妃还是歇息吧。”
歇息?
凌宛之兀自嘲笑:“瞧瞧这破地方,还没有我将军府的柴房好呢,怎的歇息,也没处歇息,还不如我们尽快收拾好了晚上可以睡觉呢。”
“是,侧王妃辛苦了。”雪月抱着雪球儿给它安置到了一个花架上。
两个人打扫着,雪月说着慎郡王的事儿。
凌宛之知道他喜欢的是琉璃,不过她不在乎,总之自己不喜欢他。
那个狂傲自大的王爷。
“侧王妃您就别惹慎郡王了,慎郡王生起气来很恐怖的。”雪月小声地说。
她满不在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儿有吃的么?给雪球儿喂点东西去。”
“好的。”雪月转身,‘呀’了一声儿:“呀,雪球儿呢?哪儿去了?适才还在这儿呢。”
闻言,凌宛之那颗心提到了喉咙口。
“雪球儿呢?”
“奴婢去找找。”
“我也跟你去。”
两个人在永和宫吆喝着雪球儿的名字。
孱弱的猫叫‘喵喵’的响着。
凌宛之的听觉一向灵敏。
循声寻去,在一个水缸里看到了奄奄一息的雪球儿,雪球儿全身湿漉漉的,高贵的毛发早已被淋湿,四个爪子拼命的挣扎着。
“雪球儿。”凌宛之心疼的赶忙把猫从水缸里抱出来。
适才她探进去了,水特别的凉,凉的刺骨。
她的雪球儿在她的怀里瑟瑟发抖。
“是谁干的,滚出来!”凌宛之怒火中烧。
来皇宫的第一日就被人如此的欺侮,她实在是受不了了。
刺鼻的蜜合香在空中飘来飘去,飘来飘去,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儿。
永和宫的正殿。
元霜一袭杏黄色的牡丹刺绣披风缓缓而出,她圆润的脸上写着‘主子’二字,芳嬷嬷狗腿的扶着她:“王妃,小心脚下。”
她是王妃。
排场这么大。
凌宛之抱着雪球儿看着她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来到自己跟前儿,一个奴婢搬来一个椅子,上面还铺着一个垫子,她慵懒的坐在上面,捏着眉心:“谁这么没规矩,如此大呼小叫的?”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