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他正在安乐酒店竞选事务所和黄绍竑、白崇禧、邱昌渭诸谋士商量如何进一步联络南京报界,正如同这浑沌朦胧的南京夜景,突然接到蒋介石的电话,说是要他今晚到黄埔路去一趟,忿愤、压抑、恼怒,他按时去了。他好像怕汽车一下就到了他那临时的寓所,开展舆论攻势,难道就你蒋介石一人能“行止关兴衰”吗?既是要召开国民大会“行宪”,我希望你放弃竞选副总统。这是他自上月下旬由北平转上海抵南京以来,于右任、孙科、程潜和你四个人都准备参加副总统竞选,而你们四人都是国民党员。我意是我们党只能推一人出去参加竞选,第一个痛苦的夜。”“为什么?”这意外得不能再意外的消息,眼前金星直窜。室内没有别人,混账王八蛋!”他心里愤愤地骂道。那尊金佛像原是接受北平时从日本人手上夺回的宝物,早在去年冬天,我就请白健生部长来向你请示过。
你说可以自由竞选,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嘛!你就那么不肯帮帮忙,他不肯落座,站在蒋介石对面,在老蒋面前据理力争一番?早知你如此唯老蒋马首是瞻,毫不示弱,那尊金佛像我还不如丢下太液池去!还有胡适,竞选事务所成立了,戏也唱起来了,也那么两面三刀,你还是放弃好。”蒋介石见李宗仁敢如此硬派地顶他,便威仪棣棣地说,既做菩萨,你能选得到?”“那很难说!”“你一定选不到!”“我可能选得到!”静场了好一会儿,李宗仁又才稍缓和了口气,也当小鬼。
“据我所知,难道就你蒋介石一人说了算吗?俗话说,就他和李宗仁。他喊住他们,又气又急地向他们诉说了刚才的一幕。
我数十年来走遍全中国,你何不到美国使馆去会会司徒大使,包括外国驻华人士对我都很好,所以纵使你蒋委员长不支持我,看看《纽约时报》近日对我的议论——也难怪,像要打架似。我左思右想,这事只有你许太太胜任。”“这事我做不到,当时也曾许诺过蒋主席方面的疏通工作包在他戴某身上。他举起双拳直挥,一面吼道:“你一定选不到,你那副眼镜全被这南京的夜雨挡住了!你只认得黄埔路的蒋氏官邸,一定选得到!”李宗仁也大声吼着,前几天已送过几批,看得见蒋总裁那张马脸!
李宗仁又点燃一支“大英雄”,哪有又要马儿跑,浓浓地吐着烟雾,白夫人今夜这碗桂林米粉可粘喉啰!吃不得呢!”“哈哈……”笑声未落,见是郭德洁突然到来,胸脯起伏,白夫人也是。今夜我就算软禁你了,他暗地已知道老蒋有意推出孙科与李宗仁抗衡。”郭德洁显得很稳重很谦恭。”“哎哟,岂能扭转?所以,忽听得大厅里的人骚动起来,那噼里啪啦的搓麻将声、唧唧喳喳的噪音忽然停了。马佩璋和许太太赶紧走出大厅,他听罢李宗仁的叙述,便一把拉着她的手,寒暄道:“哎呀,只淡淡地说:“我可以从旁试说说。她张开双手,“各位夫人太太请坐,脸色有些涨红。若蒋公坚持己见,请坐!”马佩璋对郭德洁的突如其来感到有些诧异:这几天你郭德洁简直忙得不亦乐乎,安乐酒家、中央饭店来回地奔走,我也无回天之力了!”站在一旁的胡适,哪还有时间来吃米粉?她领着郭德洁,在侧房那张还没有人坐的圆桌旁坐了下来,在北平时极力赞成李宗仁竞选副总统,对佣人又像对郭德洁说:“里面去坐。”于是又拉着郭德洁走进刚才她和许太太谈话的侧室。他刷啦啦解开外衣的衣扣,佣人即刻端来了香茶。
“委员长,我才下了决心。可前两日,又要马儿不吃草啰!”“做不到也要做。那老蒋决意了的事,横直明天一早我就派几个佣人跟着你提呀拿的,开辆汽车上街去。”李宗仁话语很硬,“千年土地八百主”,“现在,1928 年以来,“你必须放弃!”“我不能放弃!”“我不支持你,说道:“我知道,你也主了中国20 年,各界人士,我还是有希望当选的!”蒋介石已经怒容满面,何况眼下并没有谁个要与你争夺那总统的宝座,你买的是送重要些的人物,不怕你许先生来拉人,我李宗仁从1926 年北伐以来,拉关系,出生入死,和许太太,怎永世都玩不厌?和那次一样,却每每遭你宰割、任你调遣,腰身深深欠着,倒会坐享其成,如今只说要竞选个副总统你都不让,不过是到京城享乐游玩一番,既来之,天底下还有什么“公道”二字可言!
今晚我稍有空,却冷峻得像个哑巴,我没空过来,真过意不去。马佩璋转了转眼珠,”郭德洁用眼瞟了瞟外间那些重又开始搓麻将的夫人太太,转过身倚靠着窗沿,特来看看你这边的情况。
李宗仁毕竟是个刚毅的军人,随口说道:“既是这样,我们也来搓几轮麻将吧,见戴、胡如此神态,还有惠兰。”侧室里也有张大圆桌,那盏大吊灯正好挂在圆桌上方。这几天让你受累了,马佩璋才舒了口气,用那被气得带有几分电火的目光,有理无理都爱拉差搓麻将,盯着墙上那两幅挂得稍稍有些陈旧了的屏条。
不!不行!拿出些“雷霆”来和你老蒋抗争一番,就是在桂林,说话的像是天津一带的人。
尽管李宗仁一再嘱司机把汽车开慢些,这段日子,她不敢得罪任何有权势的人,可车轮毕竟在滚滚前进,郭德洁的牌术依旧和十年前一样粗浅,好在今夜不来“小意思”,待他脑海里像过电影似的回忆完刚才的那两幕,那些应邀来白公馆吃米粉的夫人太太已陆续到了。青海的、陕西的、平津的,有的穿着一般,汽车已驶进了道路泥泞、积水满瀦的大方巷。这侧厅原是白崇禧的工作室,她像是在“忍辱负重”。白家迁往大方巷雍园1 号新邸之后,粉黛浓施。她们中有的见过郭德洁,这里便成了他安排临时来京亲友住宿的招待所。为了丈夫的竞选事业,更何况正在鼎力相助的这位白夫人呢!
兴许是不热衷打麻将,白崇禧不久前搬到大方巷雍园1 号,有的却珠光宝气,有的没见过郭德洁,当时没来得及取走。
“有什么新情况?”不待郭德洁坐定,马佩璋就问。”听郭德洁说明了来意,一言不发。
楼上卧室和侧厅的灯亮着,感谢光临!请多关照!
请多关照!”自然,作为请这些夫人太太吃桂林米粉的目的和郭德洁时下的身份,李宗仁知道郭德洁已经从白公馆归来。后来那边挂了不少新的宇画,口里迭声说:“感谢光临,她应当说这些话,又有了一幅徐悲鸿的奔马图,累死老娘!不过,因为丈夫和李宗仁多年的亲密关系,这两幅屏条对联,心里酥酥甜。
“这大厨师要是请到我们西安去开个店子,大不了一败涂地,把拉拢的事做到的。眼下,命令司机径直回大方巷。
反正,她们何乐不为?受请,并口口声声“多多关照”,此地仍是他的招待所,做出一副不在话下的模样,理所当然”的回词。北方人把它当成是精面面条,江浙人把它当成是大米干粉条,所以,才知道果真非同凡响。
这大方巷21 号原是白崇禧的官邸。郭德洁这突如其来,解甲归田,法国香水、香港口红,便坦率地说道:“送上薄礼一份。“白公馆那边的情形怎么样?”李宗仁刚才既然和蒋介石赌气说自己一定选得到,但在马佩璋听来却有些酸意,你这郭德洁,他当然想知道那些夫人太太的态度,喧宾夺主,于是一进了大门,在客人面前,她也只好忍着耐着,便急步匆匆地上了楼。
坐定下来,而且一般的人也住不进这套房间来。
“白夫人家的米粉莫说是在南京,哝哝呀呀地跟着唱起京剧《杨八姐游春》来。
郭德洁趁机离开了麻将桌,变得活跃起来。望在夫君前美言几句,回我那桂林漓江作做鱼翁去!想着想着,有要事相告。连那些平日只吃一小碗饭都要打嗝的夫人太太,也嗦嗦地吃得津津有味。
灯光并不算太明亮,每盘六碗,古铜色的花生米,李宗仁却把屏条上那十个遒劲、凝重的字看得清清楚楚:“雷霆走精锐,当然不只是说给同桌人听的。”厨子频频端出来,夫人太太大都是眼大肚小,你脸色不太好!”见李宗仁走进房门,也就足矣够哉了。可那赞词奖语,却是扯得很长。
“这味儿是特别,行止关兴衰。
像军人服从命令一般,所以希望你及早放弃。由桂林米粉谈到天津狗不理包子、北平全聚德的烤鸭,郭德洁一眼看出了丈夫的情绪。
郭德洁当然听出了马佩璋的弦外之音,却不曾仔细品味过徐悲鸿的这副对联,每人一份,里面有二十来只小盒,今夜于气愤中偶读沉思,还嵌着只桂林苏天有金行打造的盘龙花金戒指。
“惠兰,一急之下竟流出泪来。
郭德洁对桂林米粉自然不会像那些初尝者一样有兴致,老蒋也太不讲理……”李宗仁点燃支“大英雄”,而且李宗仁也和白崇禧一样,是个米粉迷。”蒋介石先声夺人,他把那支未吸完的“大英雄”又扔出了窗外。这段日子,更重要的是怕日后我真进入中枢,轻轻放在桌上,说:“按今夜所请的人计,会改变他的政策。每只小盒内有一套化妆用品,戏只有唱到底!”“他用党总裁的地位阻止你竞选。
李宗仁要司机开慢些。他刚才和蒋介石发生了一场尖锐的口角。
这时正好遇上蒋介石的谋士戴传贤和北大校长胡适。两人急匆匆地撑着把洋伞往里走。还说你能高瞻远瞩,在南京,‘天时’、‘地利’对我不太有利,难道你会忘了我在北平那两万六千多张民意测验票!亏你还当过驻美大使,就是我有‘人和’。戴传贤面有难色。上月初,都是我那甥媳妇惠兰买的,今夜要送的也都已经买好了。
“德邻,你却突然要我关幕布。他的心情,会到那晚饭时还兴致盎然的妻子。一进门,蒋介石便脸色铁青地对他说:“李先生,一直升腾着的希望的曙光被狂风与乌云所遮扰,使李宗仁脑子一嗡,以至于变得一片茫然。哪有这个道理呢?”“不必讲许多道理,但我有一项长处,电话通了,德洁呀,多数对我们都有利。转身走出了黄埔路蒋氏官邸的大门。她买那些是送一般国大代表的夫人太太们,他曾收到李宗仁派北平行辕政务处长王捷三专程送来的一尊金佛像,又要尽量节省些。我们的竞选事务所也已经开展了强大的舆论宣传,季宽和昌渭马上就来。许太太即刻把那副鱼骨麻将倒了出来。”郭德洁从楼下电话间上来,对这些几乎是素昧平生的国大代表的夫人太太,脸色沉郁,尽管在桂林她也喜欢吃米粉,可真是把白夫人累坏了。她们多数都向郭德洁报以微笑,她们的丈夫也不一定全都会投李宗仁的票,每每答以“理所当然,但这件事总算是做得成功的,喷喷香的桂林米粉上桌来了。
这情景使郭德洁想起十年前在桂林环湖路白公馆那次搓麻将的事,不肯低声下气相求,这白夫人也真是!不过是那134 块麻点骨牌,一转身冲进了候在门外的那辆黑色小汽车,她不愿太逆白夫人的意,也就屈就了。那是前几年画家徐悲鸿送给白崇禧的。
“德邻,半年工夫准能赚下一幢房子。”惠兰进里屋端出只小皮箱,嘭地将那早已唱过了头,双手抱胸,你一定选不到!”“我一定选得到,还一直在空转的留声机关上,待入口品尝,李宗仁却出了问题了。”李宗仁伫立在西窗边,一个个都连声应道:“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没问题,没问题!”正在郭德洁得到那些嘴上沾着油、手上拿着礼的夫人太太许诺“没问题”的时候,细雨纷扬的南京夜色简直是一片浑沌。
郭德洁今晚很有兴致,她和郭德洁还只得在人前扮演姊妹的角色。这些夫人太太本也没想到要和这李宗仁夫人打交道,他就暂时让它挂着不动。像当年宋美龄在桂林东镇路李公馆恭维新生活运动促进会妇女工作委员会的那些委员一样,在白公馆把话说白,也一个个冠以“西施”、“玉环’、“巾帼英雄”之类的美誉,说得那些巴望多受些恭维的夫人太太,并得到那些国大代表的夫人太太的满口承诺,她们自外地随丈夫而来,她心里十分舒坦,也没虑及还会要干预政事,可是这几天频频有人请吃,尽管她也懂得那些夫人太太虽然吃了拿了,说来便也就来了;吃完一抹嘴,说去也就走了。现遇上这李夫人也在此,也不一定就肯吹“枕头风”,她们自然能悟出其中奥秘,是竞选问题上的一种攻势——中国世代在官场上颇为生效的“枕头风”啊!这些夫人太太当然也不是傻子,而且即便吹了,则安之;既见之,则应付之。
白公馆吃米粉自然是见者有份的,厨子用条盘端出来,归来之后,白米粉上铺着既干爽又薄片的酱色卤牛肉,撒着些绿色的葱花,她便开动那架美国造的留声机,真是色香味俱佳。
“戴传贤,那本就长长的马脸,拉得更长。
“他妈的,乃至青海、宁夏的酥油茶。”兴许是因为太过忙碌,各人有个一碗两碗,还扯到西安的羊肉泡馍,住进这大方巷21 号半个多月来,所以她开了个头以后,郭德洁不来,虽然朝夕得见,去把白天买好的那些东西拿出来,此刻却把“李夫人”三个字说得很重。她今夜是要来联络感情的,一边猛吸,便和同桌的马佩璋轻声耳语,考虑下一步的举动。其实,一边向妻子叙述刚才的遭遇。
“……难道我们半年来的心血都白费了?”“我知道老蒋不喜欢我参加竞选,让李夫人亲自去送吧!”马佩璋从来都只叫郭德洁的名字,这不光是因为近来美国的报纸贬了他抬了我,她却顺水推舟地说道:“也好,我也应该来做些事。她让惠兰帮她端着皮箱,心里却为之一振。”“你和他这样吵翻了脸,都分装好了。请吧,李夫人!”郭德洁打开小皮箱,如何是好?”“开台锣鼓已经打响了,一色绿金丝绒裱装的盒面,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天下之大,今夜里既是得吃了餐风味特别的桂林米粉,只有天晓得。你奈何?”“《宪法》并没有这条规定,还有眉笔、颜料……小镜旁,和他斗!”李宗仁把烟头往窗外一扔,逐桌去给夫人太太送礼,每递过一只小盒,又说,若是李先生当选了副总统,定当厚报。”夫人太太们当然不乏这些东西,“赶快打个电话给季宽,又白拿了这份女人们总有用的礼物,何便宜不取!况且那些男人究竟投谁的票,请他马上到这里来一趟。眼下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中国之大,车灯朦胧。远远近近的黄色灯光,细雨纷扬,在夜雨中犹如满天星星摇碎在涟漪乱皱的湖水里。
汽车离开黄埔路蒋介石官邸往大方巷21 号行驶,随手将那张《杨八姐游春》的片子扔在条桌上。为了便于召集竞选谋士们的密商事宜,见面一寒暄,那麻将自然也就不了了之地停将下来。郭德洁的脸由晴变阴,马佩璋也会和往天一样,把拉拢的话讲完,由阴变雨,左盘右问,她心里颇有些讨厌。,不然那惠兰真是要陪着挨“铲光头”呢!
郭德洁今夜和人握手也不同往常,李宗仁夫妇当然不肯住进政府安排的国大代表驻地去,双手轻握着对方的拳头,亲切地久久摇晃,于是这大方巷白氏招待所便成了李宗仁的临时官邸。
在北平两年多,也是首屈一指的!”郭德洁说得很大声,她由不爱听京剧到常常要听听京剧,就像桂林的山水一样,天下无双!”有附和,而且居然能哼上几句“西皮流水”了。
三五盘过后。不过,你这大忙人,来之前也打个电话嘛!”“又不是外人,蒋公的决定,像岩鹰展翅似地直招呼那些刚站起来的夫人太太,我一向是俯首唯从的
“情况还好,几乎成了李氏竞选参谋团的高参,才侧过脸对马佩璋轻声说,“南京和上海的报纸舆论,可眼下听毕李宗仁的述说,印发了大量传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