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泠缠着母亲要去前线,太妃无可奈何地看着这个宝贝女儿,道:“你当那是你们打围玩耍?那是真刀真枪的战场。一个女孩子家不在家呆着,瞎起什么哄?”
水泠不服气地说:“我不管,反正哥哥已经答应了。再说,母亲您不是也上过战场吗?怕什么?”
太妃听了,更吓得脸色发白。水泠只知道她和老北静王是在战场上认识的,却不知道这件事是何等惨烈。原来太妃的父亲镇守边关,十岁那年,异族来犯。父亲守城不利,城破时她母亲怕她姊妹们受辱,逼着她们自尽。两个姐姐和嫂子悬梁自尽,唯太妃当时最小,心里害怕,哭闹着不肯。母亲见她还小不惹眼,也不忍心,就让奶妈给她换上破烂衣服逃出去。后来老北静王带援兵赶到解了围,父兄已经战死,母亲、嫂子和姐姐皆殉了城难。
想起往事,太妃更加心惊肉跳,说什么也不答应。水泠气得嚷了半日,只好不甘心的找黛玉去了。
黛玉正在屋里绣一个荷包,已经将要完工了。水泠百无聊赖,也凑过来看。黛玉绣的实在精巧,一枝风荷栩栩如生。水泠见了十分喜欢,黛玉笑道:“这就要绣成了,你既喜欢,给你好了。”
水泠接过荷包,愁眉稍稍展开了些。黛玉见她闷闷不乐,笑道:“怎么?嫌我绣的不好?”
水泠道:“谁说不好了?凭什么他们男人能疆场杀敌,我就不能?空学了一身的功夫。”
黛玉听得新鲜,道:“只听宝哥哥说过‘姽婳将军’,说什么‘何事文武立朝纲,不及闺中林四娘。’。你怎么也要学学林四娘了?”
水泠道:“什么鬼话、神话,我也不懂。我就是不服气,女儿怎么就就比男儿差了?”
黛玉道:“其实,那古代就有许多女儿豪情不次男子。昔有木兰女,代父从军,伙伴‘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令人敬佩。”
水泠笑求她道:“我本来不喜欢拽文,这首诗却觉得不俗,妹妹你把那诗给我讲一讲,一定很好听。”
过了一天,贾母派王熙凤接黛玉回家,太妃、水泠依依不舍。凤姐笑道:“太妃娘娘什么时候想我妹妹了,横竖怎咱们离的又不远,只管接过去。”
太妃笑道:“你们贾家风水好,府里的姑娘们养的水灵,我霸着你家姑娘,还怕把她们熏陶的丑了呢。”
凤姐笑道:“太妃真是说笑话了,我怎么看着林妹妹在府上住了没几日,出落得越发动人了?”
黛玉早就不想住在北王府了,太妃和水泠虽然对她很好,可是自己和她们非亲非故,那起子混账行子不知道要胡说些什么呢。回到贾府,先给老太太、太太请了安,就直接回了潇湘馆,闭门不再出来。
紫鹃早就吩咐小丫头无事不要进来,黛玉和雪雁、紫鹃关门制作嫁衣。紫鹃的意思做一件最普通的,只在衣料和针脚上下点功夫就是。雪雁却一定要一件别人从来没见过的样式,说姑娘这般天仙似的人物,不能和那些俗物穿一样的。两个人互不相让,谁也不服谁。
王嬷嬷前几天出府看望儿子,回来时捎回一个包袱交给黛玉。雪雁性子急,打开一看,是一套精致的嫁衣。大红的云缎,上绣着金灿灿的凤凰,周围群鸟翔集,却一丝不见繁乱。
众人认得是晴雯的针线,忙问:“晴雯身子可好?”
王嬷嬷笑道:“好多了,就是总不忘姑娘的大恩,心里惦念姑娘。这件衣裳早做好了,听说姑娘大喜,就叫我捎来了。”
黛玉道:“她比我大几岁,说起来也不小了。嬷嬷再出去时问问她有没有中意的,要是没有,也该替她留心一个好的人家。”王嬷嬷笑着答应了。
雪雁道:“老太太也没说婚期,咱们索性多作一些,四季的都准备。”
紫鹃笑道:“二朝服、三朝服,需要的东西多着呢。你只管做就是了。”
翠墨来请黛玉,说三姑娘在四姑娘那里,请林姑娘看画。黛玉本欲不去,又怕别人看出来。既然老太太不公开讲出来,自己也不好显出知道了的样子。因带着紫鹃去了。
一进门,出来探春惜春,李纨也在,正看惜春新画的荷花白鹭。
黛玉道:“四妹妹的园子没画好,还有闲心弄这个?”
惜春笑道:“都是那刘姥姥一句话惹的。画画本来就是闲着没事的趣味,偏成了一份公事。我且玩我的,等到有心情了再画它。”
探春道:“如今我也懒懒的,没想到四妹妹兴致倒好。你看这藕香榭,本来就视野开阔,不如咱们都画起来,如何?”说着,也不待别人说话,在案子上铺好纸,照着窗外的水鸟画了一只展翅飞翔的白鹤。
黛玉笑了笑,也提笔画了一对大雁。掷笔笑道:“我在画上有限,不及二位妹妹。”
李纨道:“都是画着玩的,林妹妹何必太谦?”
贾宝玉一头闯进来,笑道:“你们热闹,怎么不叫上我?”忽然看见黛玉,多日不见,更加婀娜风致,不觉呆了。
黛玉没防备他会来,羞得抬不起头,趁人不注意,悄悄躲进套间。
惜春正在看画,不见了黛玉,便问彩屏。紫鹃在里间笑道:“姑娘头发乱了,整一整妆。”
宝玉却知道黛玉躲自己,笑嘻嘻地说:“如今上学,一向少见各位妹妹。今儿见了,我也该走了,回去温温课。明儿老爷还要问的。”说完,一溜烟跑了。
惜春道:“没见过二哥哥这样的,慌慌张张,看摔着了。天天也不知道忙些什么?”
探春却知道一星半点,只不确切,笑道:“他从来就是这样,当初咱们不是叫他无事忙吗?究竟也没什么好忙的。”
李纨暗自叹口气,太太毕竟向着自己娘家的亲戚,同样是外甥女,自己妹妹的比小姑子的就亲近的多。但是老太太为什么也这样?仅仅因为林妹妹身子弱?可怜林妹妹和宝玉都被瞒着,等到真相揭开,还不知道有什么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呢。
黛玉推说身子不好,扶着紫鹃回了潇湘馆,惜春道:“林姐姐好像是风吹着了,看脸色那么红。”
黛玉回了自己房间,歪在床上,一颗心犹跳的急促。紫鹃悄悄笑道:“姑娘怎么跟做了贼似的?别人不知道,咱们也装作不知道不就是了?往常兄妹们怎么玩笑的?”
黛玉觉得脸烧的厉害,拿一方帕子遮住脸。紫鹃道:“姑娘只是羞,还一辈子不见二爷了不成?”黛玉总不答言,紫鹃给她盖了被子,吩咐雪雁好好伺候姑娘,自己出去走走。
黛玉昏昏睡着,迷迷糊糊听得雪雁道:“你定是听错了,怎么会是宝姑娘?不是说老爷作主,定的是我们家姑娘吗?”
那丫头说:“我亲耳听我们奶奶和二奶奶说的,千真万确不会有假。我不服气的是,定宝姑娘就宝姑娘吧,为什么拉扯上林姑娘?二奶奶说怕宝玉听见了不依,故意拿你们林姑娘来哄骗他的。等成亲入了洞房,二爷再闹就晚了。我走了,你和我姐姐说一声,好叫她心里有数。”
黛玉听了,原本这些年担的心事全都落了空,更可恨他们为什么这样欺负自己?抬头不见紫鹃,便唤雪雁进来,仔细盘问。
原来紫鹃是贾府的家生子,她姨妈的女儿在稻香村当差。今儿李纨见黛玉躲着宝玉,料想黛玉听着谎信儿了,于心不忍,和王熙凤议论此事。这丫头在门外听着了,来告诉紫鹃。正好紫鹃不在家,这才和雪雁说了。
黛玉听了,又急又气,血不归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登时昏迷不醒。这时候紫鹃回来,见黛玉如此,吓得魂不附体。雪雁看姑娘气成这样,径直去怡红院找贾宝玉。
宝玉正为自己误闯藕香榭,羞了黛玉而懊恼。忽见雪雁进来,一五一十如此这般一说,宝玉吓得什么都不顾了,急急忙忙往潇湘馆跑。黛玉正悠悠醒来,宝玉道:“妹妹,你不要信那些流言,有老太太为咱们作主呢,还有老爷,是你的亲舅舅,他怎么会舍近求远,不想着妹妹却想着宝姐姐?这其中定有误会,妹妹只管放心。”
黛玉到了此时,也顾不得羞臊,道:“若是老太太,舅舅也认定宝姐姐,你又如何?”
宝玉哭道:“妹妹你不要这么说,你原是许过我的,咱们死也不会分开。”
黛玉摇头道:“不中用,婚姻事原是父母做主,哪里轮到你我插话。”
宝玉看黛玉不信,道:“我去找老太太,叫她和你说。”
正这时忽听得门外有人道:“宝玉,你要和我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