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满心欢喜,等着嫁给宝玉,不料这竟是一个瞒天过海之计。更可恨他们怎么可以拉上自己。难道因为怕二宝的婚事出了岔子,就要拿她一个孤女的清誉开玩笑吗?幸亏宝玉不是那虚情假意之人,自己素日把他当作知己,果然是真的没有看走了眼。
宝玉不信黛玉之言,为解黛玉之疑心,便说:“妹妹不信我的话,还信不过老太太?我去找老太太,叫她亲自给你说。”
话音未落,只听门外贾母道:“宝玉,你要和我说什么?”黛玉抬眼一看,只见贾母怒气冲冲进来,也不问黛玉病体如何,坐在椅子上只拿拐杖使劲在地上一顿。吓得紫鹃等人跪了一地。
宝玉扑过去,想滚进老祖宗怀里撒娇。贾母气哼哼一把推开他,道:“我自十七岁来到你们贾家,前后也六十多年了,大大小小的怪事也经历了不少,什么样的人见过了,还没见过你这样的。父母之命都不顾,三纲五常也不讲,为一个女子你竟要忤逆长辈吗?”
宝玉看老太太气色不像往常,吓得心里没了主意,只说:“当初凤姐姐亲口和我说的,老太太和太太也在,怎么不算数了?”
贾母厉声喝道:“你又胡说什么,谁会拿这事说笑?你老爷给你定的是宝丫头,再胡说,小心他捶你。”
歇了一口气道:“林丫头好好养病,你们如今也都大了,该有个避讳。一个千金小姐要是被下人说出什么来,岂不是没了体统?”
林黛玉饶是口舌伶俐,此时也顾不得分辨,早被这一切惊得目瞪口呆,连众人何时走的都不知道。紫鹃、雪雁也不知道如何劝解。
王嬷嬷气得哭道:“老太太怎么也这样对姑娘?姑娘初来这里时,老太太怎么不知道避讳,反叫姑娘和宝玉住在一处?姑娘怎么不知道避讳了,何尝自己孤身一人去过怡红院?明知道姑娘和宝玉亲近却定下宝姑娘,可不是坑苦了我们姑娘了?谁人不说老太太要将姑娘许配宝玉?若没有此意,为什么不禁止人说?要娶宝姑娘,却拿我们姑娘做幌子,把我们姑娘当什么了?可怜姑娘无亲无故,被人这么作践。老爷、太太在天有灵,也不会看着姑娘这么被人欺负。”
黛玉见王嬷嬷哭起父母,更是心痛难忍,道:“嬷嬷说这些干什么?你们下去吧,我静一静心。”
王嬷嬷听了,心想姑娘正在失意之时,为这事经历了多少磨难?还以为已经修成了正果,没想到竟是镜花水月,一场骗局。自己只顾说得痛快,姑娘听了只怕更想不开,懊悔自己不该说让姑娘伤心的话,劝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二舅母本就对姑娘是面上的情,那些小人的闲言碎语她们也听之任之。老太太虽疼姑娘,不过因为咱们是客,才表面上更热情一些,其实咱们再亲,也亲不过人家自己的孙男嫡女。即使如此,看她们对他们贾家大姑娘、二姑娘又如何?宫里乃是非之地,二姑爷又是那样的人。可见这些人的心都是硬的,对她们自己家人尚且如此,咱们外姓人还有什么说的。不做他们家的人未必一定是坏事,姑娘仔细想想。”
黛玉闭着眼睛不说话,王嬷嬷见她不耐烦,和紫鹃雪雁使了个眼色,三人忧心忡忡退了出去。
黛玉原是最聪明灵秀不过的,王嬷嬷的话她怎么不懂?只是自己是一个千金小姐,父母在时也曾娇生惯养。只因自己命薄,父母双亡,不得不依附贾家。老太太虽喜欢女孩子,也只喜欢她们奉承解闷,何尝认真为她们想过?这府里姐妹们虽然和气,真正关心自己的只有一个宝玉而已。那些王孙公子自己虽没有见过,看家里这些人也能猜出一二,谁不是朝秦暮楚?若是那一天自己也被他们胡乱许一个人家,活着还有什么趣儿。
贾府里谁人不是长着一双势利眼,见老太太恼了黛玉,更加肆无忌惮,指着潇湘馆说三道四。黛玉虽懒去别处,只在竹林徘徊,也听了一言半语。心想自己虽与宝玉有情,却也遵守闺训,这两年从不与宝玉嬉闹,更不用说逾墙钻隙之行为,为什么要把自己说的这么不堪?一时气愤,索性走过去看看是哪个在嚼舌。却见秋纹和小红在一处坐着,秋纹道:“二爷这一挪出去,什么事都没有了,喜滋滋等着当新郎官呢,还总问宝姐姐在家里干什么,早过来多好。往日里装傻,不过是哄骗林姑娘罢了。”
小红笑道:“可惜林姑娘这么个好人,模样、才华都是一顶一的,只是心强命不强,到落了个笑话。”
黛玉待要和她辩论,实实又没有说什么,吵出来自己没脸,不说,又句句刺心。自己转身回到屋里,跟紫鹃道:“我自己歪一会子,你不要烦我。”
紫鹃答应一声,见黛玉躺下,给她盖了被子,自己到廊下坐着。王嬷嬷道:“谁陪着姑娘呢?”
紫鹃道:“姑娘要自己歪一会儿,自己在屋里呢。”
王嬷嬷道:“这几天姑娘心里不好受,你跟紧着点。”
紫鹃回想姑娘方才脸色煞白,神色有异,也害怕起来,忙轻手轻脚跑进来,果然里屋不见黛玉,从后门出去,只见梨树上悬着一人,正是黛玉。紫鹃没命的叫起来,王嬷嬷雪雁还有小丫头们一拥而进,七手八脚把黛玉解救下来,早有小丫头报告贾母。
贾母听了,怅然心烦,向王夫人道:“这个丫头,未免太不懂事。若是别的事,我自然心疼她。要是有了那不该有的想法,我也没那种心肠了。等忙完了宝玉的事,你派人到北王府探探口风,早早出了门早早省心。要是在咱们家有个好歹,人家说咱们欺负孤女,我死后也没法见我那早死的敏儿。”
王夫人道:“大姑娘只是一时想不开,教琏儿给她找个太医看看?”
贾母点点头道:“她那是心病,只怕神仙也救不得她的。我如今也没心思管这些,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乏了,要歇一歇。”
黛玉醒转过来,见只有潇湘馆的几个人陪在身边,知道老太太对自己已经没了情义,泪如雨下。心里想着,这里不是自己的家,梁园虽好,非久留之地。自己终究要离开这里的。自己当年离家,本以为这里就是家了,不知道苏州老宅还有没有?
探春、惜春已经明白了这些因果,心里皆替黛玉惋惜。只是事已至此,也无挽救的办法。再者这些事也不是女儿家能管的,唯一能做的,只是多来潇湘馆陪陪黛玉。
黛玉吩咐紫鹃,将昔日宝玉所赠之物归在一处,见不过是一些帕子、香珠儿、泥人儿、风铃、九连环。皆是小时候的玩物,再加上往日的诗集,剪破的香囊、穿玉的穗子。一股脑砸的砸,烧的烧,碎片残灰扔进了沁芳水中。
林黛玉具惊世容颜,千古风流,万般灵秀。只因还泪,迷了本性。如今泪尽缘断,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已死,反没了孽恨情愁,每日只和探春、惜春谈话、针黹,竟不再离潇湘馆一步,不再过问宝玉一个字,探惜二人皆惊诧不已。
王嬷嬷原想接黛玉到她儿子那里去住,怎奈自家小门小户,商贾人家,黛玉在那里不免委屈。因派伙计到姑苏、扬州两地去问,看看家中还有没有黛玉的房产,也好早作回去的准备。
宝玉大婚在即,听说和老太太、太太几次大闹,还被老爷打了一顿。宝玉死也不从,贾政毕竟不能把宝玉打伤,否则婚礼上也不好看,竟是轻不得重不得,只是虚张声势,究竟也没有怎么样。
经过这一番折腾,薛家也得了信儿,夏金桂幸灾乐祸,薛蟠大吵大嚷,宝钗心里固然难受羞恼,薛姨妈也渐渐懊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