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听说托王安买的田地已经妥当,那庄子里的房子也是现成的,只需收拾收拾,添些床帐用具即可,便催着王嬷嬷前去看看。
王嬷嬷把田产地契交给黛玉,笑道:“姑娘看看也好,转眼就到了姑娘成年的日子了,咱们不必继续留在他们贾家。”
紫鹃雪雁早就迫不及待,为黛玉准备出行的物品。忽然春纤跑进来道:“老太太他们来了。”
黛玉解下披风,褪下鹿皮小靴子,拿起一本书看。只见帘栊一挑,贾母笑容可掬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邢夫人王夫人李纨王熙凤薛宝钗,这个家里的女主人除了惜春都到了。
黛玉笑眯眯站起来,笑道:“今儿老太太好兴致,带着舅母嫂子们逛园子?”
贾母笑道:“今儿大家前来,是给玉儿道喜的。”
黛玉脸儿一红,撅嘴嗔道:“老太太也取笑我,我有什么喜?”
王夫人喝了一口茶,笑道:“大姑娘眼看也满十五岁了,老太太早惦记着给姑娘寻一门好亲。可是寻来寻去总舍不得姑娘离开自己身边,你和宝玉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想何必舍近求远,就将大姑娘许给宝玉,你和你宝姐姐平起平坐,效仿娥皇女英,岂不是两全其美?”
黛玉妙目流转,似笑非笑问道:“舅母此话当真?”
王夫人以为她是高兴地忘了礼节,心里道,别人哪个姑娘家听到自己的婚事不是羞得不说话?偏她还这么狐媚子问这些闲话?嘴里却道:“我一个长辈,怎么和大姑娘玩笑?”
只听“啪”的一声,林黛玉手里正要端给王夫人的茶碗重重地顿在桌子上,热茶溅了王夫人一手,疼得她一咧嘴。林黛玉面沉似水,转向贾母问:“老太太,这事是谁的主意?”
贾母没想到林黛玉这样的反应,仗着自己是她的外祖母,料她一个黄毛丫头又能怎样?道:“我的儿,是老祖宗疼你,成全你和宝玉,你宝姐姐也宽宏大度,愿意你过去。”
林黛玉冷着脸坐下,道:“把我给了你们家里,是不是我的东西就不必还出来了?外祖母和舅母算的好账!宝姐姐宽宏大度,我却不是宽宏大度的人,我是出了名儿的小性儿,行动就爱恼人!我若是不答应呢?牛不喝水你们还要强按头?老太太,带着你的人离开这里,我今儿懒得伺候你们!雪雁,送客。”说罢,端起茶碗,自己慢慢的品起来。
老太太气得说不出话来,兴兴头头来说,还以为黛玉不知道怎么高兴呢,谁知道弄了个大窝脖儿,堵得她一口气都出不匀了。
众人面面相觑,薛宝钗道:“林妹妹是不是恼我先进的门?这都是哥哥的主张,我一个女孩家身不由主。妹妹要是容得下我,从此咱们姐妹共同伺候二爷,同心协力操持家务。若是容不下我,姐姐情愿为奴为婢,为妹妹端茶递水。老太太从来把妹妹当成心尖子,妹妹说这样难听不尊老的话,她老人家岂不伤心?就是林姑父林姑妈泉下有知,也会埋怨妹妹的。”
林黛玉冷笑一声道:“哼,宝姐姐果然三从四德贤惠的紧,竟然替自己的丈夫张罗起婚事来了,可是请你不要把主意打到我林家人的头上。我林家也是五世的列侯,父亲高中探花,曾是巡盐御史,母亲是你们贾府嫡出的小姐,怎么林家的人竟会和人公事一夫?这是那些败家的破落户粗俗市侩商家才做得出来的勾当,林家的人受不得这等委屈!”
薛宝钗见成功地激起黛玉的愤怒,得意洋洋,她一万个不愿意林黛玉嫁给宝玉。张嘴还要说什么,贾母使眼色制止了她,一行人离开潇湘馆。
林黛玉气得脸色发白,这伙人这是打算赖账啊,自己一个弱女子,孤苦伶仃住在这虎狼窝里,被他们吃了却连骨头也不见他们往外吐!想起来父亲临走为什么非要自己在贾家住到十五岁呢?那一匣子东西为什么只能那时候再看?
王嬷嬷见姑娘气恼,道:“姑娘,要不要去庄子里看看?散散心也好。”
黛玉伤心地说:“嬷嬷,你说父亲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想现在就知道。贾府不知道还有什么花招呢,我再不离开,不是等着他们欺负?”
王嬷嬷叹道:“老爷又不是神仙,怎么会知道他们这时候变得这么龌龊不堪,就是诸葛亮也有失算的时候。横竖姑娘已近及笄之年,现在想看就看罢。”
黛玉吩咐紫鹃和雪雁都在外边守着,王嬷嬷从箱子里拿出那个小匣子,黛玉拿钥匙打开,只见里头尽是些书信,还有几张银票。看了半天,黛玉合上匣子,不禁怒火中烧。
原来,当初贾敏去世,林如海已经得病,林家没有近枝,那些族人谁不对他的家产垂涎三尺?纷纷劝他过继一个族中的子弟。林如海知道黛玉在这里不得清静,恰贾母派人来接黛玉,贾母极疼黛玉之母,想必爱屋及乌,也会善待黛玉,就同意了。
贾母却一心想黛玉将来能和宝玉喜结连理,故意将他们二人放在一处抚养。后来林如海病重,黛玉回家探父,言语中对宝玉多加赞誉。林如海是个通透之人,看出女儿的心思,贾琏又亲自替老太太为宝玉提亲。正好老北静王也来看望林如海,道是一门好亲。贾政也亲自南来,就定下了百年之好。林如海疼女儿,怕女儿知道后在贾家住的不自在,原约好待女儿及笄之后方可公开婚约。
这匣子里就是婚书更贴和嫁妆单子。为防林家族人,林如海先交给贾政五十万两银子带回去,有贾政亲笔签字的收据。贾政早回去了,半年后,林如海又在临终前将五十万交给贾琏,匣子里也有贾琏的收据。还有一笔十万银子是原先就存放在贾家的,有贾母的收据。
还有一些与贾府无关,就是林如海原也懂得人心不古的道理,怕贾府算计女儿,还有林家在各地的产业证明契约,交代那些经管人待黛玉成年还给黛玉。其中就有给王安的一万两。林如海怕黛玉年纪小,不懂得保护自己,所以不敢早早告诉她。
黛玉心里更加难受,原来他们昧下了自己这么多钱,却连那几箱子嫁妆也不肯放过,逼着自己嫁给宝玉。自己一定要离开,说什么不能再受他们欺负。
黛玉吩咐王嬷嬷找出竹油老纸,研好松烟香墨,润好狼毫笔,淡淡地一笑:“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我已经准备好了。”
王嬷嬷笑道:“咱们姑娘就是有学问,写的字儿也漂亮。只是这写字作诗劳神的,姑娘也要保重身体。”
林黛玉笑道:“嬷嬷不用担心,我再不是那个风一吹就倒的病西施了。再说我写的也不是什么诗词歌赋,这可是有大用的,嬷嬷你就瞧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