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见勤儿态度异常,便学着马淑妃素日蛮横的样子道:“眼睛里没有主子的东西,你要找死?”
勤儿“哧”地冷笑一声,道:“我还用自己找死?恐怕李贵人的鬼魂就在旁边看着咱们呐,淑妃娘娘,你说她会不会拉咱们到阴曹地府评理去?”
黛玉一听,更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李贵人即便不是马淑妃亲自毒杀,也和她脱不了干系。故意压低声音阴森森地说:“你竟敢威胁本宫,你以为我还会留着你吗?”
勤儿轻蔑地瞥她一眼,道:“娘娘怎么糊涂了,虽然你嫁祸给贾贵妃,焉知你就不在嫌疑人里头?这会子别说我死了,就是我挨一顿打,也会有人要查一查的。娘娘消消火气,省得腰里的枕头掉出来,漏了馅儿!”
黛玉被这一句话惊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自己在腰里绑个枕头假冒淑妃,她怎么看出来了?
那勤儿嘲笑道:“娘娘在我跟前就别演戏了,娘娘把枕头系牢一些,奴婢不会出卖娘娘的,奴婢还要靠娘娘多多提携呢。别忘了,咱们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说完,扬长而去。
黛玉愣了一霎,猛地想到原来不是自己露出来破绽,而是那个真正的马淑妃腰里也垫着一个枕头!这么说,马淑妃没有怀孕?可是宫里御医见天来诊脉,她的喜脉是怎么装出来的?雪山派倒是有一种秘药可以使脉息变成喜脉,难道马淑妃是雪山派的人?不对啊,她明明没有雪山派的气息。马淑妃假装怀孕,到时候孩子从哪里来?难不成她已经准备好了几个孕妇?
黛玉正苦思冥想,却见皇上带一个小太监从慈宁宫走了出来,她急忙往花丛后躲藏,已经被皇上看见了,高声叫道:“爱妃,出来吧,朕看见你了。”
黛玉只得走出来,皇上拉着她的手笑道:“还是那么顽皮,今晚朕哪儿也不去,陪爱妃一夜可好?”
黛玉手被他拉着,见他色迷迷还要更近一步欺过来,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忙笑道:“臣妾身子不便,皇上您还是去别处吧。”
皇上伸手在她肚子上摸了一把,笑道:“知道你这妮子爱美,自从显身来再不让朕看你身子。好吧,朕今晚就去周贵人处,你不要吃醋。”
黛玉急于摆脱他,笑道:“有容乃大,臣妾不吃醋。”
正说话间,忽见许昭容过来笑道:“太后娘娘找淑妃娘娘说一句话。”
黛玉感激地冲许昭容笑笑,慌忙往慈宁宫去了,留下皇上一个人愣了半天。这妮子是一个醋坛子,她自己不能侍寝,也容不得他去别人那里,今儿怎么了?好一个有容乃大,这妮子转了性子了?
回到住处,许昭容小声说:“林姑娘,你太冒险了,还不回去换回自己的样子?”
黛玉一吐舌头,笑道:“你怎么发现的?”
许昭容打了他一下,笑道:“我眼睛就不曾离开你!我与你母亲是故友,而且,还有一个人反复叮嘱一定要我保护好你。小丫头,你好福气啊。”
黛玉一边卸妆,一边追问:“是谁这么好心?”
许昭容笑道:“反正有那么一个人,人样子也好,心眼也好,文武双全,英俊潇洒,人人都夸他是我朝第一人。”
黛玉红着脸道:“不要瞎猜,我和北静王没有什么。”
许昭容道:“可怪了,我提过北静王一个字吗?小丫头你心虚什么?”
“哎呀!”黛玉羞得不敢再看许昭容一眼,躲在屏风后头不敢出来。
黛玉想要去看看探春,被许昭容拦住了。许昭容说皇后心狠手辣,不是容易骗得过的,让她先等等再说。
黛玉一夜无眠,想想马淑妃竟然假装怀孕,杀害李贵人,陷害探春和元妃,实在是胆大妄为。第二天一早,黛玉便要许昭容把此信传给水溶。许昭容知道了大惊,道:“马淑妃竟然欺君罔上,派人一查不就清楚了吗?”
黛玉道:“朝廷的事我不太懂,我只记得北静王说过,马皇后的父兄把持朝政,直接揭露他们是不是不妥当呢?你快去派人通知他就好了。”
水溶接到消息,传信叫黛玉主意安全,最好不要再管此事了,赶紧出宫最好。黛玉微微一笑,她就是要看看皇后姐妹还有什么阴谋。
这几日宫中老是闹猫,那些猫不是袭击贾探春,就是围着凤藻宫不肯离开,一声声哀嚎撕心裂肺,阴森恐怖。宫里传说李贵人的冤魂附身在猫的身上,在向仇人索命。贾探春早吓得魂飞魄散,元妃则紧闭着门窗,在屋子里瑟瑟发抖。
原来李贵人出身低贱,她家里是贩卖猫狗的商人。太后喜爱养猫,有一年心爱的猫雪团儿病了,找来多少兽医不管用,有人就说,南郊有一个贩卖猫狗的李猫儿,一家子都会养猫,可以传他来看看。那李猫儿奉旨进宫,还带来了一个七岁的女儿。这小丫头抱起雪团儿,不知道怎么在猫肚子上揉捏几下,那雪团儿就欢蹦乱跳,什么事也没有了。太后大喜,赏了李猫儿一些银子,见小丫头眉清目秀伶俐可人,便留下来给自己养猫。这丫头对猫十分亲热,宫里的猫都喜欢围着她转。直到去年,皇上见她出落的娇俏美貌,封她为贵人,那李贵人虽然升了主位,爱猫之心不减。
自从李贵人死后,那些猫没事就扑抓贾探春和元妃,众人自然议论纷纷,那话越说越离谱,越传越恐怖。
黛玉心中疑惑,马氏姐妹明明在陷害元妃,为什么那些猫不找马皇后马淑妃算账,偏偏不放过元妃姐妹?难道马淑妃会巫术,可以暗中操纵猫?或者她不是人,而是一只猫妖?真是咄咄怪事。
黛玉正皱眉思索,忽听许昭容道:“贾探春招供了,说是元妃指使,王夫人从外头私传砒霜,她毒杀的李贵人。”
黛玉恼恨道:“平日她总是才高志远,极有抱负的样子,怎么恁地脓包?明明不是自己,为什么就招了?”
许昭容道:“这会子皇上和皇后都在太后跟前,认罪书就在那里。”
黛玉过去,拿起认罪书一看,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是探春的笔迹,下面还有一首诗,诗云:
屈指宫月几圆缺,打水浣衣赎罪孽。成事元姐怜失意,招福招祸不真切。
探女私传宫外霜,春梦幻化李妃血。冤哉不冤任裹胁,枉死城里烟云灭。
黛玉看罢,暗自叹息,果然是屈打成招,不知道探春究竟受了何等惨无人道的折磨,才会拿自己和元妃以及一家子的命来赌一把的。
只听太后说道:“这元妃怎么竟是这样狠心的?枉我平日里那样疼她。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她呢?”
皇上皱着眉头不说话,马淑妃却看得出来,皇上肯定不会杀元妃,忙跪下来道:“臣妾求皇上开恩饶元妃一命,元妃身为贵妃,却嫉妒成性,毒杀贵人,罪不容诛,死有余辜。只是皇嗣单薄,求皇上法外开恩,不但不能杀她,元妃受了冤魂惊吓,还请皇上下旨,请法师作法魇禳,超度冤魂,保佑我朝皇家血脉昌盛。至于元妃,待其生产之后再处置就是了。”
太后长出一口气,一颗心放在肚子里,皇上也大喜过望,他心中最念念不忘的就是有一个儿子,元妃死活都是小事,要是伤着她的儿子,那可就是天塌下来了。
太后道:“贾探春怎么办?”
马淑妃笑道:“为保佑我朝香火旺盛,皇上太后发狠行善,就饶她一命,叫她侍奉李贵人的神位,也算赎罪吧。”
皇上大喜,下令贬元妃为昭容,升淑妃为贵妃,赐匾题曰:有容乃大。马淑妃洋洋得意,她比元妃怀孕晚,位置在元妃之下,若元妃生了儿子,自己无论如何争不过的。如今自己是贵妃,元妃为昭容,就算她儿子生出来也是一个贱种,何况她在自己手底下,是绝不会生出儿子的。而自己,已经预备好六七个怀孕的妇人,到时候捡一个是男孩儿的就万无一失了。
黛玉听得探春元妃没有性命之忧,也就没有把招供诗的秘密说出来,以免打草惊蛇,误了北静王的大事。她悄悄把诗里的玄机讲给许昭容,吩咐若是探春姐妹有难,就把诗解给皇上听,先救下人再说,至于马淑妃假孕,千万不能说出来。许昭容道:“你放心吧,我知道轻重。”
黛玉向太后告辞出宫,把情况和水溶细细的说了一遍,水溶笑道:“你做的很对,马家父子不除,就不能动皇后和淑妃。废除皇后是一件大事,淑妃假孕害人,是她一个人的事,必须把皇后的罪证也掌握了,才能行动。”
黛玉道:“我一直迷惑不解的是,那些猫为什么不放过贾家姐妹?不把这个弄清楚,恐怕就是罪证如山,也难堵悠悠众口,人们毕竟还是相信鬼神的。”
水溶笑道:“欲知山上路,须问砍柴人。李贵人的父亲李猫儿最善养猫,或许他知道里头的奥秘。”
黛玉道:“这个主意好,咱们这就去拜访李猫儿。不行,你这样太俊了,也不像买猫的人,让我给你打扮打扮。”
黛玉先把自己易容成一个黄皮干瘦的乡下姑娘,又给水溶打扮成一个麻脸的农夫,水溶笑道:“凭什么我一脸麻子,你却面上光光,瞧我给你妆扮。”说罢,学着黛玉的样子做了两颗黑痦子粘在黛玉脸上。
黛玉笑道:“王爷就是不肯吃亏,一般人就行了,太丑了也不像。”
两个人互相嘲笑一番,出门雇了一辆半旧半新的破车,赶车的是一个老头儿,胡子斑白,满脸皱纹。听说他们去南郊买猫,老头儿笑了:“小哥儿,大姐儿,你们找对人了。小老儿就是南郊的人,我有一个老友,最会养猫,绰号叫做李猫儿,原是买卖猫狗的商人。这李家前年出了一个贵人,李猫儿不能再操贱业,只得把猫狗行让给侄儿经营,自己回家当老太爷享福。说句实话,李猫儿把猫看得比命还要紧,就给他一座金山也不乐意换的。可是皇命难违,他只能在家里养几只解闷。我小老儿别看是一个赶车的,承他看得起,忝为知己,闲来逗逗猫,说说家长里短,交往十几年了。我这就带你们去,看我的薄面,他也要将上好的猫拿出来卖给你们。”
黛玉笑道:“老爷爷,你既然也爱养猫,我有一事一直迷惑不解,为什么我们家的猫总跑到邻居家不肯走呢?”
老头儿笑道:“亏你还爱养猫,这个都不知道。俗话说,一家的狗,千家的猫。它就是这么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谁家的饭香就去谁家了。要不怎么叫馋猫呢?”
黛玉和水溶上了车,老头一甩鞭子,马车隆隆前行。水溶问道:“我们家天天喂它吃鱼吃荤,邻居家不过是没油没味的剩饭,猫还是往他家里跑,不光我们家的猫,街坊四邻的猫都肯去他家,不知道为什么?”
老头儿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笑道:“我也是门外汉,你见到李猫儿,问问他,他比猫还明白猫呢。”觉得自己说出一句诙谐的话,老头儿呵呵呵自己笑了起来,笑过之后,便唱一些村歌俚曲,不成腔调。
水黛二人看他有趣,也笑了一阵子,互相笑话对方丑陋,只听老头儿唱道:“我事事村,他般般丑。丑则丑村则村意相投。则为他丑心儿真,博得我村情儿厚。似这般丑眷属,村配偶,只除天上有。”
黛玉羞得满脸通红,啐道:“老不正经,唱的什么?”
老头儿呵呵笑道:“你们两个又不是很丑,偏叽叽咕咕眉目传情,不是打情骂俏是什么?别看我小老儿现在老了,年轻时也是风流人物呢。我家里穷,娶不起媳妇,一到夏天,我就天天在院子里给我娘唱曲儿说古,其实都是说给隔壁二妮儿听的。没过一年,她娘就把她嫁给我了,说我性子好,会逗人笑,二妮儿过门不受气。这在兵法里叫攻心为上,呵呵,年轻人,学着点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