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和林黛玉来到李家门外,见门前一树马樱花,红丝颤动,黑漆的大门敞开,门口坐在几个乡老儿谈古论今,一只肥大的白猫在花树下面扑蝴蝶。
黛玉柳眉紧锁,女儿刚刚没了,当爹的就有兴致聚众闲谈,真是怪事。
赶车的冲着树下的人一抱拳,笑道:“李老哥,有客人来了。”
树下站起一位高高瘦瘦的老者,面容憔悴,似有无限哀伤。黛玉想:他也许就是李贵人的父亲了,看样子是那帮子老友特地来给他解闷的,自己倒是错怪了他了。
水溶冲老者鞠了一躬,道:“老人家,我们是让您给看看猫的。”说罢,从车上拿出一只笼子来,里头是一只金毛碧睛的上等好猫。
老者见了猫,那一双眼睛就看不见别的东西了,轻轻打开笼子,将猫抱进怀里,又是看眼睛,又是看耳朵,忙活了半天,才笑道:“没有什么,它是误食了一种毒虫,我给它调点儿药吃了就没事了。”说罢,将猫放在地上,自己回家调药。
水溶抓起猫,重新塞进笼子里,紧跟着老者进来。黛玉连忙跟过来。
老者调好药,见金猫又被抓进了笼子,勃然大怒,道:“它好好的,你老关它干什么?”
水溶无辜地笑道:“我是怕它跑了哇。”
老者怒道:“你要是养它,只管对它好,它自己长着腿,想跑就跑。难道有人喂了你一碗没处泼的剩饭,也要关你一辈子?”
水溶低头哈腰笑道:“老伯见教的是,我这就放它出来。”
老者没想到眼前的小伙子长的人高马大,倒是从善如流,知错就改,心里喜欢。一边喂猫吃药,一边絮叨:“我李猫儿从小儿命苦,四处流浪,就跟一只猫儿一样。人都说猫有九命,我也是命大的,流落这里,被人家收养,起名就叫猫儿。我一生爱的就是猫,猫就是我最亲的人。前几天人家跟我说,我家丫头死了,在那里一关就是十年,能不死吗?一只猫你把它关在笼子里,它能不憋屈死了?”
黛玉轻轻的把猫接过来,道:“老伯,你家贵人可会一种法术,能让猫攻击人?”
李猫儿脸色转为悲愤,怒道:“我的女儿,只会爱猫,怎么会把猫当作枪使?你们到底是谁,问这些做什么?”
黛玉道:“实说了吧,我们是调查一件事的。李贵人生前爱猫,即便有人害她,她也没有使猫攻击人。可是李贵人死后,宫里的猫全发了疯,只攻击一个无辜的人。那凶手偏偏逍遥法外,还造流言说李贵人附身于猫。皇上已经决定要把宫中所有的猫除掉,老伯若知道猫发疯的道理,早讲出来,或许还能救那些猫命。”
李猫儿想了半天,摇摇头道:“不会的,这秘密只有我们家人知道啊,别人不会知道的。”
水溶追问一句:“什么东西?”
李猫儿道:“这东西叫猫薄荷,我是从一位异人那里得到的。”
水溶道:“估计就是这东西害得猫发疯的,除了你家里人,还有谁知道?”
李猫儿听到这些,叹了口气,道:“那位异人不让说,我们家从来不把这东西示人的。猫薄荷我种了一些,那东西猫是最爱吃的。若用它提炼精油,淡淡的撒一些在衣服上,会吸引猫依偎,若是气味太强,猫就会扑咬那衣服。我的女儿不会提炼精油,宫里并没有猫薄荷。不知是不是有人从我女儿口中知道了这个秘密,设法寻到猫薄荷大量种植提炼精油,用以害人的。作孽!你们快回去救那些猫吧。”
水溶笑道:“不知道那位异人是谁,家在何处?”
李猫儿本不想说,可是为了救出宫里无辜的猫,为了给女儿报仇,只好说了出来。
黛玉闻言,暗暗点头,自己猜这里头有蹊跷,果然不错。因笑道:“我们回去,红口白牙只会说话,他们岂肯相信呢?老伯这里可有猫薄荷的精油?”
李猫儿回屋里拿出一个瓶子,递给黛玉,眼睛却依依不舍看着她怀里的金猫。
黛玉笑道:“我不是很会养猫,看来老伯才是最会疼它的人,就转送老伯吧。”
李猫儿连连摆手,道:“君子不夺人所爱,你们的爱物,我岂敢要呢?”
黛玉笑道:“宝剑赠英雄,老伯是识货的人,只有在您这里,它才是宝物。”
李猫儿千叮咛万嘱咐,教他们一定救那些猫。黛玉水溶答应着去了。
黛玉听说自从贾探春认罪伏法,宫里的猫已经不闹了。贾府已经被抄家,贾赦贾珍贾琏王夫人王熙凤薛宝钗皆入狱。原来皇上正恼着贾家,看元妃的面子不肯重责,这回元妃犯事,贾家纠结朝臣纷纷上书求情,龙颜大怒,下令查抄贾府。那些人见贾家失势,墙倒众人推,皆倒戈一击,翻出好些贾家不法的事来,贾赦为几把扇子害的人家破人亡(石呆子),贾琏强暴仆妇逼其自尽(鲍二家的),贾珍尤其聚众赌博强占民女,丑事越揭越多。女人中王熙凤重利盘剥,薛宝钗白日劫人,又有周瑞家的供出王夫人指使贾菱贾菖药中下毒,暗害孤女。这些罪证具已查实,无可抵赖,唯有王夫人私带砒霜入宫一事,王夫人抵死不认。
黛玉叹道:“他们但凡早规矩一点,也不会如此。老太太是享福尽了的,何尝受过这个罪过?还有宝玉,哎,宝玉也该学着长大了。”
水溶道:“宝玉也是我的朋友,他身上没什么事,只怕就出来了。林姑娘方才听你说他没有长大,难不成他比你还小?”
黛玉被他气笑了,道:“你明知道我的话是什么意思,还问什么?一个人只知道风花雪月胭脂水粉,怎么会长大?不像王爷,虽然身在富贵之乡,从小为国分忧军前效力,自然和宝玉大不相同。”
水溶笑道:“多谢给你夸奖,可否要我去探望老太太和宝玉?”
黛玉沉思一会儿,道:“不用了,这磨砺未尝不是福。由他们去吧。”
水溶道:“咱们是不是应该找一找那位异人?”
黛玉低头想了一会,笑道:“好吧,但愿能找到咱们想要的东西。”
在东大街的一个小巷子里,有一家小小的药铺,里头一个坐堂大夫,正眯着眼睛假寐。黛玉一见他,就知道来对了,那人身上一股若有若无的雪山派气息。
黛玉假装来看病的,那郎中伸出干巴巴的手搭上黛玉的手腕,突然郎中眼睛里精光一闪,叫道:“你和雪山派什么关系?”
黛玉笑道:“我就是雪山派的,不像吗?”
郎中嘿嘿笑道:“姑娘,你易容的手法的确是雪山派的,这脉息也是雪山派独特的脉息,你却不是雪山派的人。你不会武功。”
黛玉道:“小女和雪山派的雪鸢姑娘有一面之缘,蒙她看得起,教了我一些东西。”
郎中哈哈大笑:“雪鸢?就是玉机子手下那个小女娃?她凭什么配教你?给你提鞋都不配!她不是死了吗?”
黛玉笑道:“我叫雪鹃,阁下可是玉衡子前辈?”
郎中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玉衡子?那个老家伙早就死了。”
黛玉道:“你这家铺子叫安衡堂,伙计叫你郁郎中,你不是玉衡子是谁?你们师兄弟真是怪,又要掩饰身份,又怕别人猜不出来,偏偏玉啊郁的半遮半掩,卖弄风情!”
屋子里众人哈哈大笑,郁郎中也笑道:“你这丫头伶牙俐齿,是不是姓林?林如海的女儿?”
黛玉笑道:“林探花玉树临风,他的女儿真的像我这般差劲吗?看来也不怎么样嘛。”
那人突然变了声音,笑道:“妹子,你真的把哥哥忘了?”却是蓝狐的声音。
黛玉原以为找到玉衡子,就可以找到哥哥了,没想到是蓝狐捣乱,气急败坏地嚷道:“你怎么还在京里,不是让你帮我寻找哥哥吗?”
蓝狐三下两下卸了妆,换回自己的装扮,笑道:“妹妹,你可是冤枉哥哥了,我为了妹妹笑开颜,踏遍了千山万水,才得知玉衡子的下落,这老头原来隐姓埋名躲在这里卖药!待我赶过来,他已经离开了,我就扮成他的样子,哄过几个肉眼凡胎的蠢伙计,在这里守株待兔。这里是他的老窝儿,迟早他要回来,我就不信等不着他。”
黛玉笑道:“真是你的鼻子是尖的,玉衡子藏得那么隐蔽,也被你访了出来。”
蓝狐眼睛里桃花闪闪,瞧着黛玉笑道:“妹妹和我正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你的鼻子不尖恐怕也找不到这里。咱们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黛玉红着脸啐道:“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再胡说我就走了。”
蓝狐瞥了一眼在一边看好戏的水溶,笑道:“风度翩翩的俊雅王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藏头露尾算什么英雄?”
水溶笑道:“随机应变,蓝兄更胜一筹。”
黛玉不愿意听他们打嘴皮子官司,道:“猫薄荷是不是你给马皇后的?”
蓝狐沾沾自喜道:“有钱不赚是二傻子,你知道一瓶子猫薄荷她给我多少好东西?妹妹,哥哥我会给你赚一座金山的。”
黛玉恨道:“你知道一瓶猫薄荷害了多少无辜的人?她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蓝狐笑道:“玉衡子老儿早就和皇后有过交易,这次人家就是直接冲着老家伙来的,我不过是顺手帮他卖了一点子东西而已。皇后老娘们敢和妹妹作对,哥哥我给她吃点苦头就是了。可是我打听了,她用猫薄荷把老贾家弄得倾家荡产,贾家对不起妹妹,不是正给妹妹报仇了吗?妹妹还生什么气?是不是放不下小白脸贾宝玉?”
黛玉气得脸通红,和这种无赖又辨不清道理。
水溶冷笑道:“蓝狐,你口口声声喊着妹妹,竟不知道妹妹的心,可见林姑娘白认得你了。”
蓝狐见黛玉生气,正想办法回转,听水溶奚落他,怒道:“我那一点说错了?你不要挑拨离间。”
水溶道:“贾家虽然罪有应得,马家却更是罪恶滔天,玉衡子给马淑妃奇药假装怀孕,马家为了找一个合适的男孩,你知道他们抓了多少无辜的孕妇?等到孩子一旦生产,除了那个被挑出来冒充皇嗣的男孩,别的婴儿以及所有的母亲都会被杀人灭口!马皇后姐妹为了打压元妃,竟然害死软弱善良的李贵人,嫁祸已经是宫奴的贾探春,用猫薄荷指使猫恐吓元妃,弄得宫里人心惶惶。你们为了赚那么一些昧心钱,知道这钱上有多少罪恶?这样的钱林姑娘能要吗?没的脏了手!”
蓝狐看黛玉气得流泪,自知理亏,道:“你们既然知道皇后的罪证,为什么不抓她?”
水溶叹道:“马御史手里的权还是小事,自从王子腾死后,他的兵权交给了皇后的叔父,我不得不做一番部署。再有不救出那几个孕妇,轻易打草惊蛇,她们狗急跳墙杀了孕妇消灭罪证,那些妇人岂不是被咱们连累了?”
蓝狐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形迹,区区几个妇人算什么?”
黛玉怒不可遏,站起来质问道:“区区几个妇人?在你看来几条命不算什么?可是对于她们的父母亲人来说,她们的命就是天大的事!人命关天,你懂不懂?”
蓝狐从未见黛玉如此气愤,不敢再嬉皮笑脸,想了一会子道:“妹妹你也别生气了,哥哥这就帮你们探听那些妇人藏在哪里,尽力解救她们。还有什么叫我帮忙的你们只管说,比方说杀了皇后和马淑妃?杀了马御史?杀了糊涂的皇帝?”
黛玉不等他说完,急忙拦住:“信口胡说什么?杀人、杀人、杀人!杀人是一件好玩的事儿?谁要你胡乱杀人了?你要是能救出那些妇人,便是你奇功一件了。我还要再回宫里,见机行事保护元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