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姐妹和林黛玉套近乎,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黛玉也不好不理,再说她一向喜爱薛宝琴,此女才高貌美天真烂漫,实在惹人疼爱。
酒过三巡,黛玉让宾客到揽月楼更衣喝茶。北太妃和永昌公主纷纷告辞。西宁王府的两位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尤其是穆畹芬愤愤然心里不服,碍于自己和对方的身份,不能撕破脸,只得忍气回府。
在府门口正遇到水氏兄妹和柳湘莲蓝狐陈星云话别,穆畹芬一见水溶,一颗心止不住扑腾腾乱跳,脸儿也慢慢红了。她嫂子灵机一动,忙拉着水泠问寒问暖,给小姑子一个机会。陈星云和蓝狐都不愿意让黛玉嫁给水溶,乐得给穆畹芬方便,招呼柳湘莲回去招待别的客人。
柳湘莲见穆畹芬生的面目秀丽,风度不凡,忙问这是谁?蓝狐笑道:“这是西宁王的郡主,皇上有意将她许配给北静王,真是门当户对的一门好姻缘。”
柳湘莲看了看这二人,果然是一对金童玉女,心里默默赞叹不已。
贾家和薛家姐妹是走的最晚的。薛宝钗说起来往日的趣事,真是妙语连珠,惹得大家哈哈大笑。最后宝钗诚挚邀请黛玉迎春和探春回贾家给贾母祝寿。
探春和迎春一口就答应了,黛玉犹豫不决,说实话,贾母是她血缘最近的亲人,也是最让她伤心的人。为了谋夺她的财产,却把她往死路上逼,使她寒透了心。
薛宝钗拉着黛玉的手,含泪道:“妹妹,我无论说什么妹妹也不肯原谅我了。姐姐错了,我明知道宝玉的心事还任由母亲和太太安排,如今宝玉弃我而去,全是我咎由自取。可是妹妹,我真的不知道你们早有婚约,要是知道,我就是拼着惹母亲生气,也不会……”看到黛玉脸上隐隐有怒色,忙又说:“妹妹息怒,我知道妹妹早把往事抛开了,我该死,不该提起这些。妹妹,在碧云寺我伤害了妹妹,这里头有个亲疏,我父亲这留下这一点血脉,就算他再不是东西,总是我的哥哥!我知道我错了,妹妹,你看在昔日咱们姐妹的情意上,可怜我并没有救的了哥哥,就原谅我吧。如今家道艰难,老爷是不理家的,宫里的娘娘凤体欠安,宝玉又出家了,我遇到难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我想人活着有什么趣儿?只是不得妹妹的谅解,我是……”说到此处泪如雨下。
若是薛宝钗此刻还是锦衣玉食威威赫赫的宝二奶奶,黛玉定有一番尖利的言辞等候着她。此时的宝钗,潦倒困顿,倒叫人不忍心落井下石了。林黛玉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宝钗又道:“妹妹,老太太对不起你,全是为了宝玉。你是她的嫡亲外孙女,她心里现在懊悔不已,总说将来到那边怎么见国公爷?怎么见林姑父姑母?老人家如今年事已高,妹妹能不能去看看她?”
黛玉回想起老太太那慈祥的面容,心里五味杂陈,小时候常常听母亲说起,老太太是最慈爱不过的。她是母亲的亲娘,是母亲生前心里牵挂的人。不知道母亲泉下有知,看到自己和老太太决裂到如此地步,会不会伤心欲绝?
迎春劝道:“林妹妹,贾家和妹妹有过过节,妹妹不愿意见她们也是可以想象的。不过,妹妹也该回去看看,毕竟在那里度过了几年的时光。妹妹被封为公主,有皇室撑腰,没人敢算计你。”
黛玉的心也动了一下,因笑道:“好吧,咱们姐妹到时候再叙旧。”
薛宝钗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陪笑道:“林妹妹肯冰释前嫌,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今儿三妹妹好容易出了一趟宫,二姐姐也很少出门,林妹妹二姐姐三妹妹,不如你们这就回家看看?”
黛玉婉言拒绝了,贾母生辰她回去就满可以了,何必来往太过于频繁?
迎春因孙绍祖病重,最近没有受很多磨难,对孙家也不再恐惧,也拒绝了,只答应贾母生辰再回去。
探春今天穿着一品夫人的品服,身边簇拥着昭容宫女,非常风光,今日的排场不可不显摆给贾家人看看,不然岂不是衣锦夜行了?薛宝钗还有事求她,她要让贾家人看看,是她保住了贾家的脸面,是她在施恩给贾家。
赵姨娘正在自己屋里给贾环做鞋,贾环也到了娶亲的年纪,却不见老太太太太等当家人提及此事,赵姨娘未免心中不忿。宝玉在这个年纪已经有人提亲了,虽然都没有做成,媒人说客还是络绎不绝的。如今王家已经败落,太太生的两个小爷一个死了,一个出家,赵姨娘感觉自己的出头之日到了。
昨晚她向贾政说起,贾政言道:“环儿还小,你急个什么劲?现今家道虽然不比以前,给他说个媳妇还不是为难的事,咱们从长计议。宫里娘娘在病中,老太太的好日子眼看就到了,谁有心思办这事?你等等吧。”
王夫人再失势,毕竟是正房太太,赵姨娘不敢多话,心里却愤愤不平。正和贾环嘀嘀咕咕,忽听得探春回家了,顿时有了仗势的,气也壮了,对贾环道:“现在一家子全靠着你的老子,珍大爷和琏二爷是靠咱们的,不算数,一家只有你一个爷们,你可要把腰杆子挺起来!走,咱们看看你三姐姐去!”
贾环冷笑道:“太太没让人传唤,你就这么蝎蝎螫螫地去了,不怕闹个没脸?别说太太和宝二嫂子要呵斥你,就是三姐姐也会说你。你不怕,你去。我可不敢。”
见贾环这般上不了台面,赵姨娘又羞又恼,啐了一口道:“我为什么要怕她?她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可怜我熬油似的熬到今天,好容易菩萨保佑,她断了根,凤辣子也挺尸去了,我还要靠你撑腰呢,你倒连头也不敢露,真是个窝囊废!呸,这般畏畏缩缩,哪有个主子样,怪不得人家看不上你!”
贾环被骂,恼羞成怒,道:“我要是托生在太太肚子里,谁敢欺负?都是你害的,还说什么嘴?”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赵姨娘闻言呆呵呵怔了半天,擦了擦流到腮边的眼泪,自言自语道:“这算什么?连他也给我端主子的架子了。”
赵姨娘换了一身颜色衣服,兴冲冲来到贾母院子里。院子里空无一人,门口一个掀帘子的人也没有,屋子里笑声一片。
赵姨娘有意摆谱,在门口停下脚步,高声叫道:“这家里真是乱了套了,谁当差?怎么没人来打帘子?”
话音刚落,一个人从里头掀开了帘子。赵姨娘正要进去,那人已经出来了,帘子撂了下来。赵姨娘一看,原来是薛宝钗的丫头杏儿。杏儿没有搭理赵姨娘,只顾往外走。
赵姨娘勃然大怒,抬手就要打杏儿,那丫头挨了一巴掌,顿时哭了起来:“姨娘凭什么打我?我又没有冲撞你。”
赵姨娘骂道:“你见了主子,为什么不站住,也不打帘子?不过是我们花几两银子买的一个阿物, 也敢狗仗人势,狗眼看人低!”
鸳鸯闻声出来看。贾府老的家人都在抄家时被发卖了,只有鸳鸯琥珀是旧人。这个杏儿是新来的,能伺候当家人宝二奶奶,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没把赵姨娘放在眼里。
鸳鸯虽然看不起赵姨娘,可是今儿是探春回家,探春可不能得罪,因怒斥了杏儿几句,亲自给赵姨娘掀帘子请她进来。
只见贾母歪在榻上,探春服饰鲜明,坐在贾母身边说话。薛姨妈邢夫人王夫人坐在椅子上,李纨和薛宝钗却站在地上凑趣儿。
见赵姨娘丢人现眼,探春脸微微泛红。贾母道:“跟小丫头大呼小叫的,成什么样子?一点规矩都没有,你也不管教管教。”这话是冲着王夫人说的。
王夫人陪笑道:“老太太说的是,媳妇愚笨,不会管人。”沉下脸对赵姨娘道:“你来干什么,今儿家里有贵客,你还不回屋里待着去?”
赵姨娘虽然害怕王夫人,仗着探春的势力,胆气壮了。笑道:“贵客?是三姑奶奶吧?她是我亲生的,我怎么能不过来?”
探春正在得意洋洋,偏偏赵姨娘不知趣,又把她的庶出的身份搬出来说事,心里又急又气。扭过头不说话。
薛宝钗笑道:“是杏儿那奴才不知好歹冲撞了姨娘,宝钗管教不严,姨娘见谅。咱们三姑奶奶刚刚回到家,我还没来得及请姨娘过来,姨娘来的正好。”
又笑着对贾母道:“三妹妹自小有老太太和太太亲自养育,哪一点不比别人家嫡出的姑娘更好上十倍?我妈总说,除了咱们家娘娘,谁也比不上三妹妹的一星半点儿。我啊,给三妹妹提鞋都不配!”
薛姨妈也凑趣道:“你们看三姑奶奶这人品,这气度,真是万人不及!都是老太太培育得好。我们钗儿要是能早几年来,受受老太太的调理,虽说不敢和三姑奶奶相提并论,也会比现在出息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