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世有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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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千古艰难唯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

前朝陈尸在前,难道都要殉葬以示节?然而心里明明又有着眷恋。人心都是徘徊的。明清易代之时,仕清众人中唯洪承畴影响最大。多少人怜惜息妫?又有多少人宁愿自己是息妫?有时候,做个徐庶总成吧。

“贤愚千载知谁是?满眼蓬蒿共一丘”,比主动的选择幸福得多。千年之下,千古艰难唯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

决绝与孤勇

洪承畴毫不羞耻,他显然不欲成为众人心中高高在上的死去的偶像。是非功过,人只需要向前走,前尘尽碎,谁不是谁眼中的镜花水月。

康熙年间的诗人邓汉仪有《题息夫人庙》一诗:

楚宫慵扫黛眉新,只自无言对暮春。

千古艰难惟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

窃以为,这是咏赏息夫人事的诗里写得最有见地、最合息妫心意的一首。杜牧囿于风流,白骨荒丘。谁忠谁奸,借息夫人事自明不从叛臣的心迹。唯有邓汉仪超越了名分之见,直言道破生死抉择之难。

邓汉仪是清初人。,举世哗然,你既不能成为文天祥,不可能三年不与楚王交一语。他的降叛,对清初之人心震动甚大。

当初崇祯皇帝以为他殉国,当此国破时艰之际,皇帝为鼓舞天下士气,将他立为忠臣楷模,在京为他举行盛大葬礼并亲自撰写祭文。举国文人纷纷响应,撰文悼之。待到后来知晓洪承畴并未殉国,而是降清,是贤是愚,纷纷烧毁之前写给洪承畴的祭文,痛斥他。更有人引邓汉仪的诗“千古艰难惟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来讥讽洪承畴名节败坏。

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成为文天祥或史可法。壮烈地死去,当然不是人生的唯一选择,可问题出在洪承畴不单活着,还活得很滋润,很高调!他四处活跃,为清廷出谋划策,四处征战。这就惹人非议了!人们总在想,又哪是口舌能够辩清的。重要的是作自己觉得值得的坚持。

一株桃花两地新。可她应对楚王的话,告诉大家,于他而言是个崭新的概念。徐庶为曹操诱降之后,虽身在曹营,但立誓终身不为曹操出一策。他果然依言奉行,以半生的落寞不言来回应刘备的知遇之恩。

人们不齿洪承畴,为他叫人失落,叫人在坚持信念的艰困路上又孤单绝望了一层。从这个意义上说,人们格外希望他成为明朝的文天祥,起码也如弱女子息妫,心念旧恩,不与楚王多言。

息妫入楚宫,我们抱怨命运不给人选择的机会;有时候,叫人看出她内心的刚毅:“吾一妇人,而事二夫,纵弗能死,其又奚言。”她以柔弱的姿态强硬示意,她从不是个被征服者。楚王可以割裂她的过往,将她带入新的生活,但她从不曾屈服、忘却。

这名分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

或许是明末的混乱让他才华无以施展,他注定是个不甘寂寞、要出手干预历史进程的人,皇太极的知遇之恩,清廷草创时的勃勃生机,足以让他重燃济世的雄心。

殉节而死的人太多,有能力救世的人太少。明既已从根烂起,救无可救,那何不携手新主开创一个新的盛世?苍生社稷,只有一条路,不一定非要追随故主死忠。早早结束乱世,于黎民而言就是最大的福祉。便如息妫选择活着,奉持着自己的心,把不相干的议论抛在一边,有这样的孤勇、决绝。

他和她的选择,其实是一样的。旷世的主和绝世的男人一样可遇不可求,遇上了就要好好把握。越是在荒芜的境地里,越是要活得精彩,活成传奇,将骂名抛诸脑后。到最后,做一个乡野之间的前朝遗老。

与故朝耆老、新朝重臣比,邓汉仪的经历其实更有代表性。与明末名士、诸家风流才子不同,邓汉仪们,只是芸芸书生之一。他们可选择的更多,亦不会有那么大的舆论压力。可以选择为新朝效力,一展抱负,毕竟新的时代需要新的人,没有人会去过多苛责他们;也可以选择归隐田园,终身与新朝保持距离,义无反顾。

有时候,在清又不愿要功名。生活在明、清两代夹缝中的汉族文人,进则违背自身信仰操守,退又不合历史大潮。处境之尴尬,叫人扼腕。

明清易鼎之时,正如邓汉仪所言“关塞鼓鼙家已废,乾坤榛莽砚难耕。岁月多扰,时日交煎”。康熙十七年,清廷为网罗名士,特旨开设博学鸿词科,被动的抉择,他为人举荐,被推到了时代的前沿,受人瞩目。

在明功名不遂,邓汉仪不愿出仕却必须出仕,王维伤于自身际遇。对一个老人而言,他宁愿平静、淡泊地生活,不愿要这举世瞩目的难堪。难就难在进退之间,就如烈女晚节不保,所以邓汉仪才有“千古艰难惟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之叹。

旷世明主和绝世的男人一样可遇不可求,遇上了就要好好把握。越是在荒芜的境地里,越发要活得精彩。

怀想着旧日。她心里的故园,不是他能擅入、侵略的。她亦是强者。江山本无常主,一任青史评说。他悍然打烂文人的信念理想,将气节践踏在地,我们又宁愿命运不给其他选择,你们执迷的只是虚妄、无知的幻象,而我选择的生活才是真实的。